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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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亮的时候,拉克丝来了电话,通话的内容十分简短,她说他们还活着就挂断了。我握着盲音的话筒好一会才回过神。还活着?然后呢?变成植物人了吗?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这不像拉克丝的作风。咬咬牙,我最终还是披了外套出了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吸入肺部,稍稍才觉得自己似乎也活了过来。
医院被彻底戒严了。我匆忙出来的身上没有带任何证件,几乎就要和警卫扭打硬闯,之前亮出ORB首长弟弟PLANT议长朋友的头衔也没半个人信,不仅咒骂那些小喽罗就一辈子没见识地混低层吧!
最后幸好被阿斯兰的那位冤家路窄的亲信二次相救,他从里面刚出来就立刻惊诧地看向我们,这不奇怪,因为我的拳头正定格在其中一个警卫的脸上。
“放他进去!他是议长的人!”
虽然我是很感谢那个男人替我解围,但什么叫「是议长的人?!」。这种暧昧不清的说辞会在他们的茶余饭后造成丑闻事件。我扯扯领带跟上他,满腹抱怨。
病房外,最初扑向我的是Carrol,一向比Alex乖巧懂事的她就这样在我怀里压抑着呜咽声默默流泪,我安抚着她的蓝发,她连隐忍都要和她的父亲一样。念起我的青梅竹马,剔骨的疼痛充斥着四肢百骸。我无法遏抑地痛恨着活下来的自己,他们的父母是因我而伤,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颤抖着紧紧搂抱住两个五岁大的孩子,直到拉克丝吩咐下官将他们安全送走。
隔着观察窗我望着重症病房中的人,阿斯兰就躺在那里,身上插满形形色色的管子,他昨天在我的面前鲜血淋漓破碎不堪,一旁心电图的跃式游走却的的确确昭示着他还活着。而卡嘉莉也就在隔壁的病房,手术进行了7个小时,子弹的位置离心脏很近,虽然取了出来,但依然还未脱离危险期。
拉克丝站在我的身后,在我退缩离开的时候她则守了他们一夜,脸上隐隐地露着憔悴的苍白。
“基拉……我对阿斯兰说过,如果他再继续着伤害你的行为,我将带你走。”
“…是吗。”原来他们两在宴会上的谈话竟指这。
相比不久前的慌措,如今的我反而是出奇地平静,视线也未从那绷带缠绕的脸上移开,如果不好好医治会留下伤疤吧。我惊诧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担心着他那完美无缺的容貌。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我和阿斯兰的事情……拉克丝一直都知道吗?”我记得我告诉过她,我的爱是阿斯兰。但为什么她会知道阿斯兰对我的所作所为。
“只是基拉你留在PLANT的时间太长了,那么多年,你都没离开过PLANT。”
“就因为这样?”
“这不难查办,我也动用了一点私人情报。是阿斯兰做的吧,一定做了限制你出入PLANT的事情。”
拉克丝仅对我的愕然付出一笑,温婉如风。但我却清楚地知道那柔和表情下的她当初是用了怎样的权势。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我大费周章。
“不过我并不想原谅阿斯兰对你做的事情,哪怕他是以爱情的名义,但他的行为的确在伤害着你和卡嘉莉。”
刹时她目光迥然,犀利地就像两把直直射出的冰刃。睨着病房中的人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冰蓝。她一如曾经的我那样苛责我的青梅竹马。
“我又何尝不是伤他入骨呢……?”我笑得凄然,泪水险些要夺眶。他一直都怕失去我,我明明知道却还在阿斯兰面前耀武扬威、若即若离,他一定恨透了我吧,“如果离开他只是看着他就以为能让他幸福的话,那么人鱼公主比我伟大得多。我甚至连面对死亡的勇气都没有,只要自己消失就好了吧,不在这里就好了吧,连这样的思想都不被拥有。”
以前也有谁指控过我,不想背叛自己的姐姐,却背叛了自己的爱人。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背叛卡嘉莉吗?阿斯兰逼迫着我与他做爱,而我总是在强烈的高潮中尖叫他的名字,真实的我赤裸裸地曝露在他的眼皮底下,放荡而罪恶。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可耻的吸毒者,分明憎恨着却又依赖着那株蛊惑人心的罂粟花。如果自己消失就好了,可是我又做不到。
“因为基拉明白倘若自己死了,阿斯兰会伤心的不是吗?假如不想再痛苦下去了,基拉只要放弃爱阿斯兰就好了,可即使自己痛苦着,基拉却还是固执地爱着阿斯兰……”
我微微张着口,这个神奇的女子仍如光辉闪耀的天使,拉克丝从不否定我责怪我,总是在我迷茫的时候让我认清事实。她也并非真的在怪罪阿斯兰,只是想让我们认识到一错再错的自己。我朝她了然地笑起仿佛又回到少年时那般的青涩:“谢谢,拉克丝。”
“啊啦,可别小看女人对自己丈夫的直觉哦……”
拉克丝这么说得时候,眼睛瞟向了卡嘉莉的病房。而僵直在原地的我就这么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大大惊讶到。
几天后,我终于可以进入病房看望阿斯兰。我把鲜活的花朵插入瓷瓶里,来前买了两束,另一束已经给了卡嘉莉。露水映照着落下满地的阳光,他就躺在那金黄的世界里沉睡,棱角眉梢尽是一片柔和。
我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想起小时候阿斯兰就是这样吻醒沉睡的公主。可我始终不是王子,而他也不是什么公主。所以我的青梅竹马依然对我无动于衷仿若无睹,静静地沉睡着。
“既然你也说过不会让我感到是「一个人」,你就绝对不能死,阿斯兰……”
卡嘉莉曾经对我说你不止一次想死,你怎么可以对着爱你的人说这样的话。我不知道当初你在创世纪自爆的时候卡嘉莉是如何说服你出来的,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说:「阿斯兰你也一起走,不然的话我……」我会留在那里陪你。就像当年我留在雅金宇宙域等你——如果我的存在可以束缚你活下去,我也会利用着这点来威胁你。
我握起他修长好看的手,仿佛虔诚的信徒亲吻着他的根根手指,我想阿斯兰醒来一定无法相信我会这样对待他,总是拒绝他逃避他的我,如今让他看见这样的情形是否会欣喜若狂。但躺在病床上的人却只是任我妄为着,我奢望他能再睁开眼看我一眼,我不习惯他对我莫不做声的冷然。
温存的阳光下,我半瞌着眼皮开始昏昏沉沉,精神弥留在梦与现实的边缘,我似乎看见了那双碧绿瞳孔在阳光下混合着金色的光晕,我痴痴地望着像盯着世间上最绮丽的宝石,恍惚就失了神。而那渐渐凝聚的焦距变得深邃而灵然的眼睛同样在望着我。
手指在颤动,是阿斯兰的手指在颤动。他醒来了——他在极力想抓牢我的手。他是不是以前一直都这么拼命地想抓牢我,一直在恐惧着我的离去。我顺势握住他的手,抓在手心里相扣相握。
我的青梅竹马挣扎着蠕动着唇瓣,他发不出声音,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头抵在彼此相握的手上,这次是我先流下了泪。
“我还活着……阿斯兰,我还在这里,还活着……”是你又救了我,我活下来了。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
他再也见不得我死——因此他总是对我不顾一切哪怕牺牲掉他自己。
然后阿斯兰缓和了神情安然笑着再次闭上了眼,我俯下身贴近那张平静的睡容,额头磕碰着他的,这次是在唇上印下轻柔的吻。
下一次,我会将你吻醒。所以现在,就好好地继续睡吧。
“基拉,别再削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当我把第四只苹果皮丢下准备取第五只时,阿斯兰终于耐不住开口了。
他醒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身体基本处在良好的恢复阶段。医生说,如果是自然人受那么重的伤说不定早就死了。相比之下,我的姐姐则仍旧处在昏迷当中。
我放下手里的刀子,把削得圆滑的苹果递到他面前,阿斯兰只是静默不语地凝着我迟迟未动。好吧,你不吃我吃,反正也削了四个了。我重重地咬下,唇齿流香一股酸甜的苹果味儿。他叹了口气,虽然还裹着绷带,但那张不变的冷肃俊逸的轮廓迅速就松垮了下来,仿佛这次是对我彻底无语。
可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我和他根本就是无话可说。我们不下一次地经历过爱恨与别离,早已不是过去的彼此。还有什么比这相对无言更无可奈何的?想要冰释前嫌,谈何容易?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我才会偷吻他,贪婪着那点短暂的温存,而我们这段垂死可笑的爱情始终挣扎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深渊里。
“你、…可以吻我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病患,确定这句话是从我的青梅竹马口中吐出的。他该不会每次在我吻他时都假装睡着的吧?所以才得寸进尺地占我便宜,偏偏要我就范。
那双不变的美眸宛如清泉碧潭还是我的最爱,温柔得总令我心甘情愿沉溺其中。情不自禁地就低头,这个会邪恶魔法的罂粟公主。我应该一点点地描绘他优美的唇形,却只是像个孩子似的笨拙地圈划亲啄,反逼得他迫不及待,这才知公主的原身是一只严重贫血的吸血鬼。
阿斯兰按着我的后脑,反客为主地硬把舌挤了进来。霸道邪恶诱惑,驾轻就熟的吻技。而我竟然是被一个半死不活的病患吻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他渴切地吮取着我的呼吸,好像要将我的气息我的味道最后一次深深刻骨。然后他也不管自己的伤口会不会再次裂开,把我那可怜得已经晕头转向的脑袋压在他的胸口。
“基拉,我想过了……那一刻,我以为你又要死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我想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就不会再逼迫你。”
我被他死死地抱在胸膛上,抵着他心口,爬也爬不起来,险些要窒息,却被阿斯兰的话给震惊。他把我的脑袋捧起,烫贴着我的脸,我傻了似地任他对我恣意,他又吻了我,依依不舍地吻。
“从很久以前起我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一错再错伤害了那么多人。可我却无法停止这样的事情,我一直都怕你离开……,这多可笑,小时候总是你来找我,我知道你总会来找我帮忙,我一方面期望着你能少哭少依赖人,另一方面又期望你最好就一直保持那样下去。——因为到最后你都会来找我,我依赖着你的存在所以想让你也离不开我。”
这个一向高傲尊贵爱体面的男人,是在哭吗……?我终于能动爬起,他扯着惨淡的笑容,而越发清澈的眼里分明有泪水浸润的氤氲。在我面前脆弱的无助的,愿意显示真实的自我的,那才是我的青梅竹马。他从不坚强,只是太过隐忍。
阿斯兰,我也总以为我能离开你,我也总以为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做到很多事。可是往往给我那份信心的却又是因为有你在我的身后。
我想安抚上他美丽的眸,我还有一些话没有告诉他,那是他一直都想听的。不料他倏地就抓住我的手腕,紧紧地扣住,使劲得令我触不到我的最爱。
“别再这样,基拉,你会给我希望可最后却又让我绝望,我太了解你……,你那种爱钻死角的个性舍不得别人受伤,而我也已经不想再以那种方式束缚你伤害你。”阿斯兰的目光霎时就变得清清冷冷,温存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决然的冷漠与悲凉,声音也万分艰涩,“如果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他用整个生命来爱我,所以伤痕累累,如同当初这具鲜血淋漓的身体,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摧残和打击。不然他真的会被逼疯,而我就是造孽的原凶。伸出的手退缩了回来,握成拳,指甲掐裂掌心,也将自己那残破不堪的心撕得更碎。
“好。”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我只能这样回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什么都给不起他。
我的青梅竹马终于缓缓松手,手腕上的沉重不再,那把无形的枷锁仿佛也一起被失力地卸下。我拿回了那么多年失去的自由,我已经得到。但为何我还要觉得如此悲切和空茫……
卡嘉莉苏醒的那天,拉克丝和我恰时陪伴在她的身边,她茫然无助的眼睛艰难地巡视了下周围,像极力想见证到谁的存在。
“阿斯兰没事,虽然受了伤,但现在他很好。”
按下呼叫铃后,回答卡嘉莉的人是拉克丝,卡嘉莉这才微微顺了口气,氧气罩上蒙了一层微薄的雾。
她的视线移到我身上,失去朝阳之色的眸子有着烛芯燃尽的黯淡,我从那一翕一合的唇上读出我的姐姐在短暂的苏醒中唯一的言语:「对不起。」
为什么最先道歉的人是她呢!?我焦躁,不明所以。如果拉克丝隐言她真知道我和阿斯兰的事,那为何要对背叛她的人道歉!
只是卡嘉莉没有办法再回答我,她的目光遽然就明亮起来,凝着虚无的空中一个个呼唤家人的名字:「阿斯兰……Carrol、Alex……」
不要!别吓我!别告诉我这是什么回光返照!我踉踉跄跄着倒退,撞上迎面跑进来的医生们,这些PLANT最好的医生将她团团围住,做着他们应尽的却根本没用的职务!我的姐姐最终还是瞌上了眼,心电图在忙乱的白服群里滑成了水平线。
“我去把阿斯兰找来!派人去接Alex和Carrol!!”
我推开那些阻挡在我面前没用的家伙们,疯了似地叫喊着,眼睛模糊一片,流了满脸的泪。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她会死!我只想好好保护她,我看见姐姐和我的青梅竹马在一起,我想如果他们这样可以幸福我也会安心。可我不知道他爱的不是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哪怕我知道这话没用,但明明做错所有的人不是她啊。
“基拉,…够了,停下吧……”
拉克丝紧握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高贵美丽的歌姬坐落在病床边。头发遮挡了她的神情,只露出雪白尖刻的下巴,却掩不去那细致容颜上滑落的晶莹。
PLANT灰蒙的天穹小雨淅沥,我捧着手里的骨灰盒,将我的姐姐拥入怀中。她本该有个完美的人生幸福的家庭,如今寄宿在这小小的方格盒里的,怎会是我的姐姐?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她最爱的两个孩子长大成人。
在这个变迁万化的世界里,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的东西,曾经也是不得不怨恨着将我逼迫至此的阿斯兰。但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这爱这恨,在我姐姐死去的那刻起终于也走到了头。我将搭上这架直飞ORB的穿梭机离开PLANT。送行的人只有一人,是我的青梅竹马。
雨下的不大,我们都没有打伞。他顶风而立,这个高大俊美邪魅的男人,羽领西装潇洒如初。只是一道淡血描绘的疤痕依附在他的左脸上,湛蓝的鬓发飘拂,若隐若现。太不要脸了,明明可以消除,但他偏连最后送行的时候也不给我一个完美。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隔着薄薄的雨雾,阿斯兰的声音虚幻缥缈。往昔啊,真是不堪回首。以前同样的人说过同样的话,只是由肯定句变成了疑问句。
我紧了紧怀里的盒,默不作声,言语已经无力。他说他见我死时,只要我能活下,他就肯放手。而他却不知我见他死时,只要他还能醒来再肯抓着我,我就把爱给他。可是,卡嘉莉死了。如果当初他不和她结婚,或者我能干脆地从阿斯兰身边彻底离开,卡嘉莉也许就不会死,我没有办法停止这样的想法。这爱,只差一步我就可以给他,而那一步的距离,已若峡谷的鸿沟。
阿斯兰凄凉了然地微笑起,像是理解包容了一切。他不会再逼迫我的选择,他也明白随着姐姐的离开成为了坚不可摧的屏障。那道屏障比曾经的墙更加固若金汤地把我困住。我的青梅竹马不会再用那把双刃剑,破墙而入。他妻子的死,对他也成为了一种束缚的符咒。听讯她的死,阿斯兰红了眼,若他对她没有感情,怎会千方百计满足她的愿望。
我最后望了一眼那双在雨雾中还能如此清澈的绿眸,温和平静的也已经没有了一丝眷恋。我转身就走,真怕再一次地回眸,舍不得留下的人。
——CE83年。夏。ORB——
宽敞明亮的首长府邸,如旧,只是它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我坐在首长办公席对面的沙发上,盯着熟悉的位子,想像着自己年轻的姐姐曾经抓着头烦躁地批阅文件的模样。不知不觉地就莞尔,也浑然不觉地就默默流泪。
响起的叩门声让我略微清醒过来,随意抹了下泪,督见来人竟是卡嘉莉的亲信执行官奇萨卡先生。他向我行了个礼,神情复杂地将一叠资料递给我:
“这是不久前卡嘉莉让我保管的东西,我想现在交给你会比较好。”
我狐疑地接过,翻阅,遽然就如遭雷击,愕立当场。这些无疑是阿斯兰利用我的生育基因再修复调整的资料。为什么卡嘉莉会有这样的东西!?
“上次阿斯兰议长和卡嘉莉在PLANT遇袭时,卡嘉莉委托我调查嫌疑人的,结果就得到了这些资料。”
奇萨卡向我解释,似乎对我的反映预料之中。
“那么得到资料出处的嫌疑人呢?”
“已经死了。是被人暗杀在监狱中。……我们怀疑是ZAFT内部人员灭的口。”
是阿斯兰做的——那些人可能牵涉过六年前参与基因调整的实验人员,那么他们全部都死了吗?阿斯兰不会再放过他们了吧。不然悲剧又会重演,说不定被协调人利用,我也将成为实验台上的白鼠。数年来的政权立场,已经让他学会了心狠手辣。
“这些东西你打算如何处理?”
“都毁了吧。”我幽幽道。——这些资料是不该存在的。——但我还必须活着。
把文件全数还给了奇萨卡,他毅然颔首就再度离开了,这个精悍老练的男人完全值得信赖。
并不是我想成为“人类的梦想”这种东西,可这样的自己既然存在了,我也必须为自己的梦想而活。更为了不让爱我的人悲伤。
信步走到阳台上,ORB的天空晴朗明媚的没有一丝云彩,仿佛卡嘉莉最后一次对我的纯净笑脸。原来你已经知道孩子的由来,那一声的感谢和抱歉,究竟隐含了你多少多久的沉默。即使感受得到自己丈夫的变化,可你却始终都不知晓阿斯兰和我,曾经那样地背叛过你。我抓着栏杆跪倒在阳台,如同一个再也得不到赦免的罪人,大声哭泣。
夏日的蝉鸣刺得厉害,地球的温度烫得吓人,一闭上眼阳光就能照红眼皮,在这样的夏日里,我回家了。
妈妈搂抱住我,她说你回来啦,你终于肯回来了。近六年未见的母亲,两鬓都白了发。我埋首在她的肩头,只有久别重逢的伤感。我告诉她是阿斯兰限制了我的出境,她却慈祥地拨开我的额发,抹去我眼角的泪。
“那你有没有和阿斯兰说过,你想回来?”
看着妈妈平静的脸庞,我突然答不上话来。我不清楚母亲是更了解我还是她比我更了解阿斯兰,我的确没有跟他做过任何的外出申请,我也不知他是否真会放我回家探亲。在那个PLANT,他把我关在笼子里,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纯粹的只在他的身边。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是个噩梦。梦里有过背叛有过数不尽的伤害,我拼命哭叫着撕喊着,同时也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明明知道那些痛苦都是来自那个人的,却还是离不开他。我以为我放手了,我以为我放得了手的。我糊涂了,我不该如何是好。他在这时向我伸出了手,将我牢牢抓住。
梦醒。这里是ORB。我懒洋洋地起床,浑身乏力。这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平凡的清晨,我嘴里咬着鸡蛋吐司,吃不出味,父亲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便继续品着咖啡看他的早播新闻。我想我这个当儿子的似乎真的很没用。
『PLANT新闻时报,现任最高评议会议长阿斯兰。萨拉,涉嫌私自策划基因调控研究是引起亚特兰帝斯恐怖事件的主要原因,评议会决定革除阿斯兰。萨拉议长一职,并将其以滥用职权罪名拒捕,判刑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啪——”手里的面包直接掉在了桌子上。我直直盯着那四方屏里的身影。阿斯兰啊,他果然还是他啊!即使将被革去那光辉闪耀的头衔依然风度无懈,飞扬跋扈,这个原本不可一世的国王,现在的脸上竟是数年未见的坦然与纯粹,以至错觉他对此是否根本无动于衷。他的帝国他的事业轰然倒塌。他完了,一败涂地,身败名裂。
这个用尽阴谋诡计精明狡猾的男人,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参与实验研究的人如今都该被你杀了,资料也毁了。是你自己把消息和证据放出去的吧,阿斯兰……
三年——又是一个“三年”。说什么会对我放手?!这个大骗子。他果然是一点也不肯放过我。这次,你只是不再主动向我伸手,是要说由你来等我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才是个那个最最最刚愎固执的家伙。真是一个不吸取教训的笨蛋,而我又比他好到哪里去。
这至死不渝的爱恨,构筑了更加无法磨灭的羁绊。要花多久的时间来平复这刻骨的伤害,三年,是否真的足够?
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深思熟虑
你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冷酷地甩开了碰触着的肩头
由于小小的误会,导致幼稚爱情的崩溃
这种悲伤的事情,已经不想再见到
拎起手里的行李箱,我站在书桌前手中却仍握着一张相片,同样的相片曾经在阿斯兰旧居见过,年少天真的我们勾肩搭背亲密无间,彼此的笑容无比清澈无比幸福。很难得很珍贵的一张照片,恍若往昔。
“带上吧。”母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点点头,把相片收入口袋。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孝的儿子,刚回家却又要走。而且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方。如果阿斯兰要把自己监禁,那么我就将自我放逐,漫无目的地去旅行。我们都无法将自己和对方原谅,这根深蒂固的伤痛是否可由这样的方式来治愈我也无从知晓。
即使放弃梦想,也不愿舍下那个微笑,那个刻骨铭心的微笑
曾几何时,祈祷着的我们,用双手构筑的未来
一定能出现在这颗惑星上
然而,不论你在什么地方,两人都难以逃脱悲伤
转移了视线的瞳,忧伤的目光
相信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吧
“我走了,妈妈。”
我只知道这里和那个远在天涯的地方,都有等待我的人。
所以今后无论走到那里,我也不会孤单。我不是一个人。
一起眺望的星空,又坠下了几道流光
过去的记忆,依旧没有淡忘
侧耳倾听,风中消散的口哨声,旋律悠然响起
在这之后,在天空的尽头,用心描绘的未来
又再度出现在地平线上,我就在你身旁
从此之后就永远不分开了吧,连匆匆的日子都绚烂起来
曾几何时,祈祷着的我们,用双手构筑的未来
一定能出现在这颗惑星上
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在天空的尽头都会出现那用心描绘的未来
在那个地方,再一次,我就在你身旁
即使两人都难逃悲伤,转移了视线的瞳,忧伤的目光
是相信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吧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一定会再见面的。』
我把手放至相片的所在,用我的心来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