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  第五回 芜梦初现(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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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慕晡搂着楚阑,两人坐在床边安静地依偎了片刻,奚慕晡因为想起沐之轩而倍觉伤神,楚阑见他现出倦色连忙伺候他睡下。
    听着楚阑卧房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奚慕晡才静静闭上了眼睛,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就见夜夜如期而至的迷梦在他混沌意识的前方编织了入口。
    那是一片暗蓝色的天空,仿佛天色未明,又像是日头刚刚沉尽。天空下矗立一座灰色城池,有五道城门。每道门都很高,门前站着许多握枪执戟的人。奚慕晡站在几里外的山丘上远远地看着那些守门的人,惊觉他们竟然全是血盆大口、獠牙外吐、眼若铜铃的各府鬼王。
    奚慕晡很害怕,但他还是一步步朝那门走近。忽然,有个鬼王上前拉住了他。鬼王没有说话,只是流着泪抬起头来看着上方,他的泪是红色的血泪。奚慕晡只觉得这面目狰狞的鬼王血泪满面的模样竟暗含了世间最最慈悲和正义的情怀。但当他顺着鬼王的眼神看去,只见城楼上吊着数不清的死人,那些死人都只剩下一颗脑袋,以及脑袋下面连着的一副虬曲苍白丑陋的人皮。
    奚慕晡看见了其中的一颗脑袋,那是一颗死去时依旧怒目圆睁的头颅。
    即使奚慕晡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但还是无法压抑来自肚腹的尖叫,他甚至难以相信那样惊恐惨烈的声音竟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脚步,虽然心里大叫着“不要去”,但他还是不住地朝那颗头奔跑,就在他快要踏入那座不断传出鬼哭狼嚎声音的枉死城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幽绿的光亮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而后……城池不见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来到了一间屋子,屋子里的摆设太过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他诧异地四望,最后安静地盯着大大敞开的房门。
    冷风从门外吹进来,有一个人背着月光站在门口,奚慕晡看不清那人的眉目,只见那人腰间悬挂的碧玉正在反射屋外的月光,那样的幽绿光芒恰恰是先前梦中闪现的那道绿光。
    那是一块很好的玉,奚慕晡认得,却也记不起来。
    来人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然后缓步走进屋来,点亮桌上的烛台,举着烛台朝床走近。那人身上带着深秋的寒气,奚慕晡只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就坐在床上,而那人正步步进逼。奚慕晡惶急了,拼尽全力地大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而那人已然走到了他眼前,那样一张在烛光照映下明暗变换的脸让奚慕晡陡然一惊。
    就在那一瞬间,他醒来了,可他被吓出一身冷汗,因为那张脸居然还在他眼前。
    那张脸上有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眸,表情似笑非笑。
    “原来卿睡觉时竟是坐着的,好生吓人哪……”
    那人的声音低沉,语气倦慢。
    这回,奚慕晡终于听见自己“啊啊啊”惊叫不止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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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魇和现实交叠的惊恐终会平息,奚慕晡大叫了一阵子,最后脱力了。他虚弱地喘着气,曲腿歪坐在床里愕然地看着站在床前的人。
    朱君然举着烛台的样子很不真实。
    奚慕晡深深皱着眉头,与他对望了一会儿后拉起被褥的一角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轻声说道:“陛下何故到此……可知擅闯这院落的人都没有好结果……”他的声音透着无力,也含着一丝浅浅的悲伤,似有倦怠,又暗藏不忍。
    朱君然听他这样的语气,心思便沉静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奚慕晡,见奚慕晡的一头青丝如水般流泻在左肩上,烛光映照下越显得他肤白、唇红、眼眸含情。那是一双因为藏了忧伤而越加妩媚的眼睛。
    朱君然借着烛光端详着,一颗心猛地急跳了数下,渐渐觉得口干身燥,这种没有来由的情热叫他微微失笑。他是从来不会失控的,对那些浑身散着狐媚气息的女子、男子尤其憎恶,但他的身体此刻确实因为奚慕晡悲悯得近于妖异的模样而在低声地叫嚣着一种如烈火般的渴望,这让他觉得稀奇。
    而奚慕晡只是蹙眉看着他,见他双颊渐渐绯红,嘴唇渐渐苍白,深黑的瞳仁颜色渐淡,慢慢呈现一片迷离的青灰色,这么副模样恰恰是中毒的征兆。奚慕晡终于颤抖着声音哀叹道:“火凤涅槃,焰烬羽化,西星灰劫,魂归止已……陛下不该来,更不该点这根蜡烛。”
    朱君然听到奚慕晡说出此番话,脸色微变,但只一瞬。他悠然地将烛台放到床头的矮柜上,回过身来对奚慕晡淡淡笑道:“为人君其实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幸运和悲哀,你大概不懂……”
    “微臣确实不懂陛下此话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朕今夜前来本不想打搅你好眠,但在屋外听见你身陷噩梦而厉声惨呼,心里过意不去才进屋来。”
    奚慕晡听他语意里含着似真似假的关怀,勉强回给他一个惨淡笑容,说道:“劳陛下挂心,微臣现在已经无碍,陛下请回宫吧。有白太医在宫里,定然可以拖一会儿。”
    朱君然看见他眼眸里的悲凄怔了一下,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倾身坐在了床沿上,并伸出手猛然将奚慕晡一把拉进了怀里。
    奚慕晡没有挣扎,上身轻轻倚靠在他胸膛上,任朱君然将他的腰揽得越来越紧,紧得快要叫他难以呼吸。当朱君然湿软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朵时,他才浑身止不住战栗起来。只听朱君然在他耳畔轻声道:“你大概以为朕快死了,心疼么?朕今日进了这屋就不会轻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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