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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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次日清晨,受张铭启款待早餐,子休仍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所顾虑的和张铭启所怀疑的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中国古人有云“食不言,寝不语”,在这个地方,或者说对张铭启而言,也是适用的。故而,饭桌上一片静寂无声也还称得上是合情合理。
但是,等吃过了早饭,官差们忙前忙后把“何大少”一行从柴房里提出来,列队捆绑好,一派急于押解犯罪嫌疑人回县衙受审的模样,而自己一行三人也将要离开驿站继续动身前往平城,张铭启却依然貌似忙碌于公务,没有任何表示,不免令子休暗自生疑,张铭启怎么还不赶紧跟自己说点什么?
子休倒是想两人相安无事,当作没见过面,早走早解脱,但这可行吗?
自然是不可!张铭启有自己的谋算。
昨天接到驿吏的报案求助,马不停蹄赶来这驿站抓捕“何大少”,县衙是有出动一辆马车的。此时,车夫尚在喂马,张铭启遂下令属下们先行一步将“何大少”一行押解回县衙,自己稍后再乘马车出发。也可趁这空当,对昨晚被殴打致重伤昏迷、今早总算悠悠清醒过来的驿吏就案件进行必要的调查取证。待官差们得令,先押着犯罪嫌疑人出发了,“王妃”三人前来与自己告辞,他才一脸郑重地告之对方:作为当事人,应当配合县衙调查取证!
竟会被要求同去县衙录口供,子休倒是忘了这一茬,也才恍然意识到难怪乎张铭启一点儿不急于跟自己“叙旧”,原来是早就有了盘算的。
原来,自新南国成立后,张铭启作为前朝遗臣,并未遭受罢黜、流放、永不录用等极端的方式对待,只是被降职,派遣到这驿站所隶属的安县作了知县。
而令子休感到意外且由此深表佩服的是:即便由权力大、品级高的京城府尹降职为山区小地方的七品芝麻官,张铭启仍能秉持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为民请命的品格——那位“何大少”,实际上并非所谓的“冒充巡按公子的大胆刁民”,而是确实千真万确乃浙江巡按御史何宗宪的儿子。
这位何公子依仗其父权势,胡作非为,为恶一方久已。张铭启在安县走马上任后不久,就不断听闻了何大少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恶名,甚至接到过其它非他所管辖的州县的百姓慕名前来申诉求助。对恶少的所作所为,张铭启气愤非常,早就下定决心要找机会治一下这个恶棍,而此番,何大少好巧不巧跑来安县撒野,他遂故意诬陷何大少冒充巡按公子,正是实践惩治恶少的一则妙计!
张铭启利用何宗宪曾经发布过巡按御史出巡、地方不要铺张浪费的告示,将何大少抓起来痛打一顿,并没收了何大少敲剥而来的全部银两,而后,修书一封,连同何公子一道送到何宗宪处,并派人上报何大人,说此人胆敢冒充巡按公子,违背何大人关于驿费从简、体恤百姓的规定,严重败坏了何大人的名声。何宗宪看了信自是哭笑不得,又不能包庇儿子,更无法加罪于张铭启,只好哑巴吃黄连。
当然,以上的事件始末并非是得张铭启亲自告之,而是后来,子休从百姓传颂等渠道听闻而来,这是后话。
此时,县太爷亲自发话了,即便十分怀疑其真正的动机,子休还是不得不去往县衙录口供,毕竟身边还有一位对当官的毕恭毕敬的阳亢宗,他不能表现得太“目无官长”!
张大人倒是平易近人、亲民友善,力邀三人跟自己同乘:“昨夜让三位受惊了,出了这等事,都怪本官治理不严,才叫那狂徒钻了空子。而今,又要劳烦三位到县衙走一趟,此去安县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本官哪里好意思再让三位徒步而去,还望能与三位同车一程,聊以解本官惭愧之情!”
在文国时期,与官吏也算打得交道多了,阳亢宗的阅历颇丰,对张铭启“南国第一神探”、“天下第一聪明人”之威名仰慕已久,且对其被贬安县一事也是略有耳闻,而今,对方自称是安县知县,毫无半点官架子,他不由得更加敬畏有加,再次作揖拜谒:“原来是张大人,草民……”
“哎,先生不必客气!”张铭启忙不迭制止阳亢宗的繁文缛节,甚有礼貌地再邀三人上马车。
对方堂堂一个县太爷对三个平民百姓如此谦逊尊重,若是再不上车就是不识抬举了,阳亢宗很识时务,率先上了马,子休知去一趟县衙是避不过的了,乖乖拉着傻子一块钻进了马车。
因为有了阳亢宗在场,狭小的空间里,也不便子休“一届女流之辈”跟县太爷张铭启多说话。
倒是张铭启试图从阳亢宗口中套话,却阳亢宗或者不想显得自己对名人有巴结逢迎之意,竟提不提自己此去平城赶考之事。
马车一路吱吱嘎嘎,赶在午时前抵达了县衙。
张铭启又款待了三人午餐,午休过后,才例行公务,给录口供。
是分开录的,不过,并不是直接就公开上大堂,在此之前,县太爷有必要先在小厅内询问情况。
阳亢宗先被叫进去,不大一会儿就出来了,之后,才轮到子休。因为黄傻子死活不愿意跟子休分开半步,遂只能放了他一块儿进去。
小厅里就县太爷跟师爷两个人,定睛一看,那师爷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跟张铭启一块儿身陷日月教的那个假作车夫打扮的属下。
关于驿站险遭性/侵一事,子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何大少并未得逞,故来来回回也就那么点事实。但张铭启一听便辨出他非一味妥协于何大少的淫威,而是有目的地以退为进。
待闻讯完,张铭启终于开始投石问路道:“夫人,从何而来,到哪里去?”
“呃……”子休顿住,诧异张铭启有必要装得这么客气吗?现在又没有外人!他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还自觉豪迈地开门见山道:“张先生,别来无恙!”
可想而知,张铭启听到这句话心中是何等的震惊。即便对方真的就是穆王妃,但他确信自己跟穆王妃一点儿也不熟,至少,没有达到让穆王妃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的程度!谨慎起见,他试探道:“你是?”
“你不是张铭启?”从前跟张铭启打交道,对方并非婆婆妈妈之人,子休故有此反问。
“是!”张铭启点头肯定自己的身份,但心中更生猜疑了,“夫人怎会认识张某?”
什么意思?子休被绕糊涂了,张铭启是在暗示会放他一马吗?拧眉揣测片刻,他决意跟着“装糊涂”:“只是曾经有幸见过张大人一面,是我唐突了!”
说罢,“识相”地起身告辞。
张铭启却是若有所思地回味对方话里的意思,没等人走出大门,便叫到:“等等!听你的口气,不是普通百姓,你究竟是何人?”
这话问得有些严厉,子休恼他装糊涂耍自己,语气不禁冲上几分:“我是何人?你怎会不知?”
“你是……穆王妃?”
“啊?”竟然会从对方口中听得“穆王妃”三字,子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铭启竟知道得这么多?不,不可能吧……
先以为张铭启是洞察了什么,之后,子休终于恍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是素颜的细节!这下子可好,该如何自圆其说?刚才自己的话正是歪打正着承认了特殊身份啊!>_<
醒悟过来,子休登时镇定不再,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左思右想,惹来颜凌霄比惹来南宫度要好很多!遂一口否定了张铭启的问题:“张先生,你在说什么啊?王妃?你真会开玩笑,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在你面前冒充皇亲国戚啊!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张铭启是仔细瞧了,但从这酷似穆王妃的面孔上看不出丝毫其他熟人的影子,不过,这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耳熟。
“为官不是愚忠于君,而是精忠于民、于国。先生若是为表对南宫一族统治者的忠心不二而一死以谢忠诚的话,那便是辜负了百姓的赤诚爱戴,便是死不足惜!”
“你,你是……骆夫人?”经由子休稍一提点,张铭启一声惊呼,失态地瞠目如铜铃,“怎么会是你?”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先生你,看来,正如先生从前所言,咱们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子休故作感概,以转移张铭启的注意力。
果然,张铭启不再追究这跟从前长得一点儿不像了的骆夫人,转而追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骆先生呢?还有凌霄呢?”
“先生,没有与他们联系?”
“……”张铭启无言以对,他自知无颜见表妹,而实际上,自战乱到降职来安县赴任,他也无暇去落花谷看看。
张铭启如此表现,看样子是真没跟那两人联系过,这正中子休下怀,子休赶紧扯谎以绝后患:“先生不是挺讨厌我的吗?我本无心离间那师兄弟二人,所以,已经离开了骆花离!”
“你改嫁了这个傻子?”张铭启有些吃惊兼惋惜,虽然不喜骆夫人水性杨花、人品不正,但就她的才智,他还是欣赏的。
“我不是傻子!”好像知道大叔口中的傻子指的是自己,一直潜心在玩子休的衣服角的黄傻子突然抬头辩驳一句。
子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也故作真心维护,道:“请先生说话客气一点,再说,先生你管得也有些宽了!总之,以后,我不会再与骆花离、颜凌霄有任何的交集,还请先生不要将在此处见过我的事告诉他们!”
“你是要去哪里?”
“先生不必知道,但请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