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宫篇 何曾吹落北风中  第九十六章 志向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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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台翎心里一紧,抽回手不语。
    “对不起,”景慕寒感觉到了詹台翎的沉默,隐隐有些落寞,“我以为你会愿意跟我说。”
    詹台翎低头收好药箱,回身仰面躺下。
    “我出生在这里……”
    景慕寒转脸看向詹台翎的侧脸,静静地听他说着。眼前的男孩有着蜜色的肌肤,眉如青峰,不说话的时候嘴唇会紧紧抿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景慕寒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年少的他,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愁绪。
    “如果娘亲不离开,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詹台翎讲完自己的过去,喃喃说道。
    原来他竟有着这样辛酸的过去。
    景慕寒在心里轻叹口气,尘封的记忆被打开,让他突然很想告诉这个躺在他身边的男孩关于自己的一切:“我爹有很多妻妾,我是他的第六个儿子,我娘一生下我就去了,据说她生前是爹最宠爱的女子,所以爹把对她的爱全部转移到了我身上……”
    “虽然没有娘亲,但是你还有你爹的宠爱,也算是一种幸福吧!”詹台翎对景慕寒说,却看到景慕寒落寞的脸,他轻轻摇摇头:“有时候,得到的爱越多,得到的嫉恨也就越多,这些嫉恨,会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刀子,不死,不休。”
    最后四个字景慕寒说得凄怆,詹台翎虽不懂,此时的他表情为什么会那样无助,但是他的心,似乎在同他感受着一样苦涩的味道。
    “所以……你逃出来,也是因为这个么?”
    “当然不是!”景慕寒面色瞬间开朗。
    詹台翎不禁开始怀疑刚刚那个悲伤的景慕寒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我给你看样东西!”景慕寒在衣服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张纸,展开。
    詹台翎不由张大了嘴巴。
    展现在他面前的,这是一幅恢弘的帝国版图。
    “怎么样,这可是我集百家所长,还有我亲身游历亲手绘制的,史上最详细,最精确的珺月版图!”景慕寒难掩一脸得意。
    詹台翎小心翼翼地抚上版图,由衷赞叹道:“慕寒,你真厉害!”
    “那当然!”景慕寒目光落在版图上,像是看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可是,你绘他来做什么呢?”詹台翎一面称赞,一面问道。
    “自然是有大用了!”景慕寒胸有成竹,手指指向北边版图上所绘的最北边:“看到了么?”
    “越氏?”
    “不错!就是越氏!”景慕寒面色下沉,像是在沉思,“想当年,太祖平四海,最终建立了珺月王朝,如今已有数十年,珺月国富民强,人才济济,只是这四方蛮夷眼看我们强大,也一天天开始不安分起来,南有吴诏,北有蒙古、越氏。吴诏多是些邪门外道,不足挂齿,蒙古几大部落内斗不止,自顾不暇,唯有这越氏国……”
    詹台翎点头:“越氏自现任国君上尧麟锡上位以来愈发蠢蠢欲动,近年来侵扰蒙古各部落不算,还时不时来我边境烧杀劫掳……”
    轮到景慕寒面露异色:“阿翎,没想到你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竟也了解这些!”
    詹台翎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我也是听人家谈论,一时留心就记下了。”
    景慕寒笑着点头。
    “越氏虽猖獗,可是连当今圣上都非但充耳不闻,还屡次与之和亲,你空有一腔热情又有什么用!”詹台翎毫不留情地给了景慕寒一盆冷水。
    景慕寒却不恼:“大丈夫志在四方,所谓志向,要是能轻易达成,那还叫什么志向!况且未曾试过,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詹台翎不得不承认景慕寒说的不无道理:“那你是想……封王成相,然后一举灭掉越氏?”
    景慕寒伸出食指摇了摇:“非也非也,众生皆平等,我又有什么资格灭绝人家一族呢?我所求的,不过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罢了,谁不安分,就让它变安分!”
    詹台翎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终于明白景慕寒那种令人仰望的气质从何而来,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即使他外表再怎样玩世不恭,也不能抹灭。
    “至于封王拜相……”景慕寒看向詹台翎,指向一脸愕然的他:“这不该是我的志向,而应该是……你的!”
    “我的?”詹台翎一惊,连忙摇手,“这并不是我的志向!”
    景慕寒一愣:“难道你寒窗苦读如斯,想的不是他日功成名就么?”
    詹台翎摇头,看了看里间,确定父亲已经熟睡,低声说道:“那是我爹的志向,不是我的。我之所以读书,只是因为我喜欢,如果可以,我的志向,就是能一辈子都能有书读!”
    景慕寒彻底傻在了原地。
    “很可笑吧!”詹台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娘这辈子虽然活的很短,但是我感觉得到,她很幸福,因为她做了她想做的事,所以我想像她那样活着。”
    景慕寒猛然抓住詹台翎的手。
    “慕寒你干嘛?”詹台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
    “阿翎,你难道不想跟我一起,完成一个强大的太平天下吗?”景慕寒前所未有的认真。
    “慕寒,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即使没有我。”詹台翎点头。
    景慕寒蓦地松手,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原本让他热血澎湃的志向,此刻竟然变得有些乏味,他满脑子都萦绕着一句话:他不愿意。
    他宁愿违背父愿,也不愿意走上仕途;他宁愿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愿意与他一同披荆斩棘;他宁愿孤身乡野,也不愿与他携手看遍壮丽河山。
    那即使终有一天,我终成就了那太平盛世,于我来说,又能怎样?
    褪尽浮华,那满眼的繁华,不过是寂寞的掩饰,心中的故人,又在何处?
    “詹台翎,你难道不明白么?”景慕寒垂下眼眸,喃喃自语。
    “明白什么?”詹台翎问他。
    ……
    “慕寒,”詹台翎见景慕寒沉默,便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即使我不能亲眼见证你一步一步走向成功,但是,我会一直把对你的支持放在心里的!”
    “如果我说,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呢?”景慕寒开口。
    詹台翎更加茫然:“慕寒,我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恐怕会让你失望,今后你会遇到很多与你志同道合的人,他们……”
    “我不要!”景慕寒无赖得近乎霸道。
    詹台翎有些恼了,放开景慕寒的手:“你为什么非要我不可?慕寒,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的,你又凭什么要我牺牲我自己去成全你呢?难道你能放弃你的太平盛世来迁就我吗?”
    景慕寒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累了,”詹台翎转过身,背对着景慕寒:“早点睡吧!”
    过了许久,才感觉到景慕寒在身边躺下。
    我为什么非你不可?
    看来你是真的不明白。
    这几日,因着那晚的事情,詹台翎与景慕寒都没再怎么说话,其实詹台翎当晚就想明白是自己过分了,那版图是景慕寒的心血,说不定他也是因此而受伤,若不是把自己当朋友,他又怎么肯拿出来,又怎么肯把自己的志向直言相告,又怎么会那么执着邀他共图大计呢?何况那天早上要不是他……
    想的是明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那么难,加上詹台翎整日早出晚归,为课业忙得焦头烂额,而景慕寒最近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也是格外地忙碌,基本上詹台翎睡下的时候他还未回来,而詹台翎起床时他还在睡,实在没机会交流,便把这事先放下了。
    这日夜晚格外炎热,詹台翎半夜被热醒,回身却见旁边空空如也,这么晚了景慕寒还没回来?!詹台翎一个翻身起来,未加多想便穿了外套下床准备去寻他,为了不打扰熟睡的父亲,便绕到了后门。
    孰料还未出门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公子,您已在外逗留了这么多日,上面很是着急,您要再不回去,只怕大局将变……”一个年轻的声音。
    “不是让他们说没找到我么?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亲自来了?”景慕寒的声音。
    詹台翎一怔。
    “公子,若我不来,您便不会回去,不日榜文就要到了,那个时候您想不走都不行了,您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多越是危险……谁?”
    门就呼啸而开,詹台翎还未反应过来,一只长臂便准确地卡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拽了出去,门随之关上。
    詹台翎只觉得快要窒息,忽听景慕寒急道:“先生快放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脖子上的手顿了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
    狠狠吸两口新鲜空气,詹台翎这才认真打量眼前人:黑色的夜行衣,脸也被一块黑布蒙住,却仍然看到一双眼睛在暗夜下杀气腾腾。
    “公子,”虽是对景慕寒说话,眼睛却未离开詹台翎,“此人听到了不该听的,留他不得!”说着又上前两步。
    景慕寒二话不说就挡在詹台翎身前:“阿翎不会说出去的,先生若执意要杀他,我自然无力阻拦,但是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他死!”
    詹台翎疑惑地看着眼前两人,疑惑重重:论年龄,两人应该相差无几,可是景慕寒却口口声声称那黑衣人为“先生”;论地位,景慕寒明显是主子,可是他却对那黑衣人毕恭毕敬,那黑衣人究竟是谁?!
    黑衣人动作一滞,语气颇为不悦:“公子何时变得如此妇人之仁了?!”
    詹台翎怕景慕寒为难,便走上前抱拳施礼:“方才听得慕寒对先生极为敬重,想来先生必非凡人,詹台翎虽不过乡间一读书人,但也知‘义’一字,我詹台翎以性命发誓,今夜所见,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分毫,如若先生不信,大可杀人灭口,只请先生不要因此与慕寒生有芥蒂。”
    “阿翎!”景慕寒紧紧拉着詹台翎。
    詹台翎有些无奈:景慕寒你不是挺聪明么,怎么这会儿糊涂了!
    黑衣人眼睛在两人身上游移,末了终于开口:“公子,如果让我不杀他,只有一个办法。”
    景慕寒闻言一喜,而后怅然:“我明白了。”
    黑衣人点点头:“静待佳音。”再看了詹台翎一眼,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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