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身份证，办理户籍，还有很多其他事务都要前往警局，你不知道？”
    陆丰这话说得不算有错，但他仗着花子远缺乏常识，故意混淆了整体系统和专职部门。
    花子远果然没有怀疑：“我的各项材料都是师兄们帮忙办理的。”
    “你本人没有出面？”
    “没有，都是直接将办理好的证件送到我手上。”
    其他不说，第一次办理身份证明必须要本人到场，但陆丰也知道花子远不会说谎。
    或许是他的宗门有什么特殊渠道。
    陆丰保持分寸没有追问，他只是好奇，连各项证件办理都包办的长辈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孩子离家出走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要急疯了。
    青州灵峰清玄门东偏殿内，四十九个席位上，只零零星星坐了七八个身穿不同形制道袍的天师。
    坐在首位上的男人，一头白发在头顶上扎了个揪揪，白色长须蓄到胸口处，长眉丹凤眼，面色红润细腻，如果不是脸上煞气太重，怎么也能当得上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八个字。
    “还没有小师弟的消息？”
    次席与他年纪相仿的天师放下手中罗盘，摇了摇头，道：“小师弟没有通过常用交通工具离开青州。”
    与次席隔着六个坐席的老妇人面色担忧：“那孩子对山下一点都不了解，贸然下山若是出事……”
    老妇人左手边连心眉的男人安慰道：“小师弟吉人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
    老妇人右手边一人语气不善提醒道：“霉老八，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八长老一拍桌子，怒目而视：“老十！你……”
    “够了，小辈还在，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大长老声音不大，但威慑力极强，八长老憋下火气坐了回去。
    见到他们安静下来，大长老看向另一侧道：“律成，你如今才是清玄门掌门。”
    长老们对侧坐在首位的中年男人立刻起身行礼道：“师父，徒儿已将门内无其他事务的弟子全部派出寻找小师叔。还通知了清玄门所有俗家弟子，一旦有小师叔的消息，必定会第一时间送到清玄门。”
    大长老点了点头，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一定要在上元节之前将小师弟找回来。”
    “师父放心，若是在中元之前还未有小师叔的消息，徒儿便会以清玄门的名义向各大玄门发帖。”
    “好，你们先退下吧。”
    “是。”
    殿内其他门派执事起身和掌门一同向长老们行礼告退。
    等到他们都离开后，二长老才低声道：“小师弟天生灵眸，又是难遇的灵悟道体，若是被那些邪门歪道之辈知晓，恐怕……”
    “该来的躲不了。”大长老捋了捋胡须，叹道，“八年前师叔临水台一卦闭关前，将我们师兄弟二十四人皆叫到身前，恐怕就已经算到了这一天。”
    “帝星遭难，故降天光救之，若天光立，则帝星明。”九长老低声念了一遍太上长老闭关前留下的谶言。
    “如今这个时代，那还有什么帝星。”八长老冷哼一声，“小师弟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总不能为了这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帝星，让小师弟陷入危险。”
    “八师弟慎言。”二长老沉声提醒，“师叔卜算之能，如今玄门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闻言，八长老眉心戾气散去些许，显然心中对闭关的师叔很是信服：“那你们说要怎么办？”
    大长老掷地有声吐出一个字。
    “等。”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十长老面上不愿极其明显。
    “小师弟之命非普通人力所能干扰。”大长老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但若真走到那一步，我这把老骨头怎么也要去拼一拼。”
    原本听他前半句话而一肚子火气的八长老，听到后半句先是一怔，随后抚掌大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大哥已经清心寡欲，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依旧是那个人人敬而远之的玄门活阎王。到时候一定要算上师弟我一个。”
    九长老和十长老也出声附和，凝重氛围一扫而空，唯有二长老盯着手中罗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丰选择的停车场距离约定好的地方大概有四公里，步行一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到达目的地。
    到了地方，陆丰先给中间人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已经带着肇事者家属赶来，便和花子远找了个阴凉地方等待。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一辆巡逻车停在两人身边，主驾驶车窗摇下，昨日处理事故的警察向两人问好一声，直接切入主题。
    “我已经让同事准备好调解室。”
    说完招呼两人上车，陆丰道了声谢，打开后排车门让花子远先上车，等到花子远坐好，他才跟上去。
    车辆再次启动，陆丰目光落在副驾驶。
    身材瘦小的男孩看着只有十岁，神情麻木看着前方，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上面的皮肤粗糙得不像话。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男孩低下头抿着唇，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
    一直分心观察车内其他人的警察开口打破寂静：“你们的伤怎么样？”
    陆丰收回视线，道：“我朋友的伤很严重。”
    “不算严重。”看着低头的男孩，花子远几乎是下意识补充了一句，“只是小骨折而已。”
    陆丰动了动唇，可看到花子远眼中几乎压制不住的哀伤和一丝请求，最终还是没开口反驳。
    “骨折也不是小事，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警察活跃气氛道，“我之前和同事一起骨折，我家那位一直给我炖汤喝，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陆丰和男孩都没有接话，花子远倒是很捧场。
    “怎么了？”
    “我比他足足提前一个星期恢复，他羡慕得不得了。”
    “您夫人很爱您，做药膳的手艺也很好。”陆丰眸光闪了闪，夸赞道。
    花子远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男孩，见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皱了皱眉。
    “什么药膳，就是顿顿炖大骨头、老母鸡，过后有一个月我都不想看到油腻。”
    警察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脸上表情却明白写着幸福两个字。
    花子远很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感染，虽然依旧担心男孩，但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陆丰没多少感触，顺着夸了几句便开始旁敲侧击询问警察能不能将当时的菜单给他，警察一口答应。
    得到想要结果，陆丰唇边多少也有点上扬的弧度。
    坐在副驾驶的男孩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木讷如人偶。
    驾驶位上的警察余光看到他的神情，心中一咯噔，暗道说错了话，可此时再改口于事无补，好在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
    下车后，警察将陆丰三人一同带到二楼一个小会议室，告知三人先等一会，他要打电话通知另外一个参与调解的同事。
    陆丰三人表示知道。
    警察打电话的时候，陆丰和男孩一直沉默不语。
    花子远盯着男孩看了许久，在男孩忍不住抬头望回来的时候，对着他善意一笑。
    刚刚成年的青年眸光清澈，不带任何恶意也没有怜悯，只有仿佛与生俱来的温暖阳光。
    男孩不自在移开目光。
    警察打完电话没过多久，一个抱着文件夹的年轻女警就走了进来，顺带将会议室的门关上。
    “抱歉，师父，我来晚了。”
    “没事，这不是还没到上班时间。”
    “师父，您这是说故意说反话给我听呢。”
    “我可没这个意思。”
    警察摆摆手，从年轻女警察手中拿过一个文件夹坐在了会议桌中央位置，女警察拿着另一个文件夹坐在他旁边。
    “陆先生，花先生，这是事故鉴定书，你们可以看一看。”
    进入工作状态的警察立刻严肃起来，将一份材料递给陆丰。
    陆丰接过材料一目十行。
    花子远凑到他身边，因为对很多专业术语不了解，只能询问陆丰。
    陆丰挑着需要知道的内容告诉花子远，帮花子远大致弄明白了上面的内容。
    “两位对事故鉴定是否有异议？”
    鉴定结果对方已经告知过陆丰，现在给材料不过是走一个流程。
    “没有。”
    警察点点头，将后续流程走了一遍，询问过双方意见后，进入赔偿环节。
    男孩明显紧张起来，抢先道：“我不继承爸爸的遗产是不是可以不用赔钱？”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警察和年轻女警很是诧异。
    还是警察见识过更多风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即追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网上！”
    男孩语速极快，几乎是警察还未说完，他便将回答喊了出来。
    异常表现让剩下四个人都觉得不对劲。
    “小朋友，别紧张。”女警察语气温柔，看向男孩的目光中有无法遮掩的同情，“你是用手机上网看得吗？”
    男孩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让病房里一个叔叔帮我查的。”
    女警纤细眉毛微皱，眼神询问警察接下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