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乱入天一角,误结相思愁  第三十章 初时看花雾深重(一)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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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的屈南王府显得有些静谧。
    
    万重黑幕中,一盏幽灯由远至近,淡淡飘了过来,一明一灭,不但没有照亮周遭的景物,反而使这院子显得更为阴森。
    
    那灯执在一个五大三粗的胡人汉子手中,他谨慎地朝周围顾望一周,确认了四下无人后,他才转身退了几丈,推开了一间并未点灯的屋子的房门,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灯蓦地灭了。
    院子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半晌过后,一个纤瘦的女子从一块大石的阴影处踱了出来,她轻手轻脚地走至方才那汉子推开的门前,将耳朵附上窗棂,侧身倾听起来。
    
    ******
    
    那日,延哲王子果真命人将我押至屈南王府,在得到屈南亲王的证实之后,他终于完完全全地相信了我,并且在屈南亲王殷勤地劝说之下,延哲终于答应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进宫替昭武王看诊。
    
    我心中大喜,谢过了他同屈南亲王。
    
    不过我心里却有些疑惑,蕾伊斯究竟为何要行刺延哲王子?那日在月华楼出手救我的神秘人又是何人?
    
    我将那造型奇特的银灰色铁器从门梁上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在身上,这暗器见所未见,不太像中土之物,于是我准备待回去之后,向卫灼然探听探听,看这暗器究竟是出自何处。
    
    戚城同小唐住在稍远的地方,香桃自上次在月华楼受了惊吓,便有些病怏怏的,她说今日很是疲累,早早便睡下了。
    
    想到我明日便要进宫,自己曾承诺过那位童夫人,要多去陪她聊聊天,而这几日却忙着事情,已有好几天不去见她了,于是用过晚膳之后,我便朝那间偏僻的院子走去。
    
    才方行至院子的门口,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忽然进入了我的眼帘。
    
    我连忙躲到一块巨石之后,屏了呼吸,静观那大汉行止。
    
    那大汉面貌凶狠,神情极为严肃,一路走来,有几个屈南王府的亲兵同他打了招呼,他理也不理,只是一路往前。
    
    虽然说的是我听不懂的夷语,但我却听懂了这大汉的名字:阿尔巴。
    
    果不其然,这时我才确认,他便是那日在玉君楼,同我冲撞了的那名黑发男子的手下阿尔巴。不想他竟然会出现在屈南王府,且王府亲兵同他说话时语气熟稔,怕已是认识已久,莫非那名黑发男子是屈南王府中人?
    
    我心中有些骇然,回想起那日在王府中,延哲王子一扫遇刺时对我产生的怀疑,竟满面春风地一口答应我进宫的请求,还有屈南亲王忽然变得极为热情逢迎的态度,再加上如今这突然出现的阿尔巴,我隐隐觉得这事有些不妥,可是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那阿尔巴一脸谨慎,像是在办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提了一盏油灯,穿过屈南王府的前院朝童夫人住着的园子里走去。
    
    阿尔巴一路走得极快,我远远跟着,终于看到他进了那园子中的一间小屋,我才走上前去,趴在窗棂上想要偷听,却发现那阿尔巴进了小屋后,便没了一点声音,仿佛屋内没有人一般。
    
    莫非这屋里还有隔间?何事需要如此谨慎?
    
    我心中疑窦更甚,便轻轻地推了推那扇房门,房门轻微颤动几分,便悄无声息地弹开了数尺。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借着窗外的月光,果然在房间里瞧见了一扇小门,似是能通往另一个房间。
    
    再次将耳朵附上门,终于有断断续续的语句从那门里飘了出来。
    
    “……宫中近日有所异动,王后背后的吐谷浑更是蠢蠢欲动……”
    
    “主上已得知此事,此次正是派小人来……亲王打算何时动手?”
    
    一个声音森冷似冰,正是当日在玉君楼所遇见的那名黑发男子!而另一个声音平平淡淡,听来却有些耳熟。
    
    我的怀疑再次得到了确认,那男子果然是屈南王府中人,而同他说话的那人,汉语说的极是地道,恐怕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
    
    我心中疑云丛生,黑发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宫中异动同吐谷浑又有什么关系?那汉人的主上是何人?屈南亲王想要动手又是所谓何事?
  
    联想到蕾伊斯行刺延哲时,延哲问她是否是屈南王府的探子,我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但却又不敢肯定。
    
    “王后那方怕是等不及了,我这处也会着手准备,届时我自会知会你家主子,还望先生多多相助……”
    
    这时阿尔巴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用夷语叽里呱啦同那黑发男子说了几句话后,黑发男子又对那汉人道:“阿尔巴方才说,王宫之内我们的布置已经妥当……却仍是缺少一个契机。”
    
    “契机并非全是天赐,也可人为……借口可以随意寻到,探子回报说大秦的人也到了乞史城内,也许可以利用一番……此事容小人禀了主上后,再给世子答复。”
    
    世子?原来那黑发男子竟是屈南亲王和童夫人的儿子,屈南俟吗?难怪他黑发墨瞳,长得不似胡人,看来那日月华楼的老鸨将我误认为是屈南俟,也是这个原因了?
    
    听了半晌,我渐渐也理清了一些头绪,那王后似乎同屈南王府是敌非友,双方都在计划着什么重要的大事,而且同时还有中土、吐谷浑以及大秦的插手,我越听越觉得此事不简单,隐隐感觉这碣石国要发生什么重大变故了。
    
    “另有一事,我们将那于夏之送入延哲宫中……可是有多少利用价值?”
    
    听到那屈南俟忽然提到我,我被唬了一大跳,往后一退,喉咙里轻轻“啊”了一声。
    
    屋子里瞬间没了声音,我暗道不妙,连忙回转了身子朝屋外逃去,可还未迈出两步远,便听得身后一阵疾速的风声,霎时间房门豁然洞开,一把飞刀直直插入我的右腿,剧痛钻心,我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两道人影闪出了房门,一个是壮若小山的阿尔巴,而另外一人高大挺拔,黑发鹰瞳,森然英俊的面庞冷若冰霜。
    
    “我还道是何人在门外做了老鼠,原来是于姑娘。”他紧紧凝视着我,眼神宛若寒冰三尺,直叫人觉得全身森寒,坠入冰窖。
    
    “原来你是这屈南王府的世子,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里再见。”我忍着痛,竭力朝他说道,一手摸到了腿上的伤口,血还在不断泂泂涌出,几滴冷汗从我额上滴了下来。
    
    没想到竟会被他发现,我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他甚至有可能杀我灭口,难道今日我便要命丧这异乡吗?
    
    他的神情有些意外,语气却仍是不带温度,“常人做了老鼠,定然是要不声不吭地遁走,或是装作什么也未听到,于姑娘却是大大方方地承认,真有意思。”
    
    我朝隔间里望去,已经没了第三个人的身影,也不知那人去了哪里,我道:“我如今身在屈南王府,自是逃不掉的,我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只求你放了我的丫鬟与小厮,此事与他们无关。”
    
    “……哦?我本来并未打算伤害于姑娘,可惜于姑娘听了不该听的东西,你这样的美人,杀了实在可惜,不过却也需要使些手段来控制于姑娘的舌头……”
    
    他话音刚落,阿尔巴便朝我走来,我心下大骇,以为他要割我的舌头,不想阿尔巴只是一把捏住我的下颌,右手一推,一粒弹珠般大小的药丸便从我嘴里滑了进去。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捂住喉咙猛咳起来,但却已经无济于事,那药丸那药丸滑腻冰凉,径直滚进了胃里。
    
    “蚀心蛊。”他的眸子依旧冰冷,“只要于姑娘明日进宫之后不乱说话,我便可保证你的周全。”
    
    我想到曾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蚀心蛊这种毒药的资料,其是以一对母子蛊练成,只要手持母蛊,便可控制服下子蛊之人的生死,吞下蚀心蛊后,子蛊会在血液中孵化出成千上万条,一旦催动母蛊,子蛊会顺着血液回流至心脏,吞食心脏,心衰而死。
    
    我登时惊怒交加,朝他怒道:“你不如直接杀了我,无须使这样阴狠的手段!”
    
    “于姑娘于我还有用处,”面对怒气冲天的我,他只是淡然道,“事后我会给姑娘解药,姑娘不必担心,只需明日进了宫,专心为王看病即可,之前我派人查过姑娘,得知姑娘医术果然了得,王这场病生的很怪,宫中巫医竟无一人能诊出病因,若你能得出其中玄机来,还望能知会我屈南俟一声。若姑娘诊不出来,那也无妨,只消好好陪着延哲王子便是。”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又要我将昭武王的病情告知给他?是为了拿来要挟王后和延哲王子吗?好好陪着延哲王子又是什么意思?
    
    我如坠云里雾里,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大的圈套之中,加之腿痛钻心,不禁全身冷汗涔涔,“你屈南王府,可是想谋反?”
    
    屈南俟原本冷淡的眸子里突然射出厉芒,像是要将我洞穿一般,他蹲下来,右手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冷冷打断了我,“于姑娘话说得太多了,小心咬着舌头。”
    
    他话音刚落,我只觉心房开始紧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咬了一口,火烧火燎,剧痛无比,我全身都剧烈地痉挛起来,紧接着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
    
    一双冰凉的手在脸上磨蹭着。
    
    我睡的正香,便翻了个身,将那双手推开了些。
    
    “啪!”
    
    一个耳光不轻不重地落在我脸上,我这才悠悠转醒过来。
    
    “于姑娘,宫门已到,请您快些下轿。”
    
    一个年约二十的陌生胡人女子站在我面前,普普通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异常戒备谨慎。
    
    我忽的想起昨夜被屈南俟催动了蚀心蛊,痛昏过去,陡然便清醒了许多,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辆裹了丝绣的步辇之中,我连忙问道:“你是谁?”
    
    “奴婢喀莎,奉世子之命陪同于姑娘进宫,于姑娘在宫中的这些时日,便由喀莎来侍奉姑娘。”
    
    我心中暗叫不妙,这屈南俟怕是将香桃和戚城他们扣在王府中了,以此作为另一个要挟我的筹码,“我的贴身丫鬟和武侍呢?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那叫喀莎的侍女答道:“姑娘的人仍在王府之中,世子定会代姑娘照顾好他们,请姑娘放心。”
    
    果然如此,这喀莎肯定也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了,看来我的处境大大不妙。
    
    “请姑娘下轿,轿子是不能进宫的,姑娘的腿受了伤,便由喀莎来背姑娘吧。”喀莎俯着头,模样倒是恭恭敬敬的。
    
    我深知如今已骑虎难下,香桃他们又为屈南俟所扣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便顺从地点了点头,拉着喀莎的手从那步辇上走了下来,我的伤腿虽已被妥善包扎,但仍有些隐隐作痛。
    
    “姑娘请来。”喀莎让我趴在她背上,她比我高出了不少,背着我并不吃力,一路朝王宫内走去。
    
    乞史城中的民居大多为黄土凝成,王宫却是用了大量的花岗岩石,镶以碣石人喜爱的金银琉璃,修葺得富丽堂皇,巨轮红日之下,碣石王宫染了金色的尘埃,衣着七彩绚烂的白肤美女来来去去,端金盘,抱银壶,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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