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乱入天一角,误结相思愁 第二十六章 惊鸿错画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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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灰尘仆仆的枣红马车从的官道上缓缓驶进了乞史城。
黄土混凝,沙石为壁,乞史城的城门显得略为荒凉。然过了城门,一股羊肉膻味和香料混合着的气味扑面而来,叫人鼻子发痒,紧接着的,是城中万千繁华纷扬的集市,小贩用唱歌般的叫卖声和叮叮咚咚欢快畅流的马头琴乐声,从四面八方围绕了过来。
年轻的车夫拉停了马车,一个青衣小厮从马车上走下,躬着身子对车内道:“夏……公子,我们到了。”
一只莹白玉润的素手掀起了帘子,悠然袭来一缕同这西荒的热烈气息完全不同的淡淡香味,似雨露打湿的丁香,婷婷娉娉,幽凉脱俗,沁人心脾。
那香气的主人从车中款款走下,一袭白衣,竟是一个清丽得不识人间烟火的秀气少年,“他”淡淡扫视着这西荒之地的风土人情,一颦一蹙之间,似比女子更为雅致动人,乃至于好几位经过“他”身边的路人都停步观望,直直赞叹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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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打量了集市一眼,轻声道:“小唐,戚城暂时还不回来,你将马儿牵去补些粮草吧。”
然而小唐似没听到我的话一般,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街上穿行的路人。
“小唐,你在瞧些什么?夏之小姐问你话呢。”身旁同样换上了男装的香桃开口道。
小唐这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朝我喊了个诺,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道:“夏之小姐方才吩咐着何事?”
他这是怎么了?我朝小唐方才看着的地方望去,却是几个风姿绰约的异族美女,正和着流浪艺人愉快的马头琴声翩然起舞,热情洋溢地扭动着水蛇一般柔软的腰肢。
原来如此啊,我恍然大悟,乞史城地处大秦与中土之间,下连吐谷浑,乃是极为重要的商业之都,除商贸发达之外,还以高鼻子大眼睛的新疆美女最为出名,头顶烈日,美女们一个个自然穿得甚少,轻纱遮面,雪白曼妙的腰肢裸露在外,满眼尽是春色一片,带着浓厚的西域气息,无怪乎见惯了中原扭扭捏捏的淑女的车夫小唐两眼发直,鼻血喷薄。
“男人就是没一个正经的。”香桃朝小唐翻了个白眼,唾了一口。
小唐在我们面前失态,感到颇为尴尬,他连连摆手,“我,我是看那些姑娘舞跳的挺好,以前没见过这样的舞……”
趁着香桃取笑小唐的劲儿,我在附近走动了几圈,当地居民几乎都会说一些汉语和大秦语,也就是拉丁语。见到我们一行中原人的出现,周围几个卖羊毛织品的摊贩都热情地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吆喝起来。
“远方来的客人,可要看看这草原上最精美的羊毡毛毯?”一位阿凡提叔叔抖动着他唇上的两瓣胡子,朝我们招呼道。
香桃被阿凡提叔叔摊位上的彩色丝绣吸引了注意力,便停止了同小唐的斗嘴,兴致勃勃地和大叔拉开了讨价还价的阵仗。
我靠在马车上,微眯着眼睛想要休憩一会儿,想到早上同乞史城的守卫官交涉无果,心里便没来由得烦闷起来。
碣石国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守卫官的态度十分小心翼翼,同时也很是冰冷,面对我的丞相官印以及金钱诱惑乃至三寸不烂之舌,他都不为所动,一口回绝了我要觐见国王的事宜。我隐隐预感着此行若想顺利拿到赤雪流珠丹,恐怕远不如我之前所设想的那般容易。
戚城前去打探屈南王府所在还未归来,我有些无奈地看着香桃把那彩色丝绣由一百文还到了二十文,阿凡提叔叔的胡子差点没被气得抖下来。
“给你了给你了!真是做赔本生意啊!没想到你们中原人连男人都这般厉害!”阿凡提叔叔把那丝绣朝香桃手里一甩,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香桃喜孜孜地接了东西,左看看右看看,甚是满意,她容光焕发的小脸和身边绿的冒烟的阿凡提叔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之,你看看这红的绿的多好看……”香桃忽的凑到我身边来,一张红润的小嘴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念叨起来。
我却有些无心听她说话,双眼不自觉地朝那路中央看过去。
一阵黄沙激起丈高,几人驾了骏马骤然便奔到了官道上,冲散了几个来不及躲开的行人。那些人都身材高大,清一色身着黑色大袍,由头覆盖至脚,只露出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叫人辨不出他们是何方来人。
一匹挂了流苏挂穗的白马行在那几驾的正中央,矫健有力的蹄子铿锵击在马路上,一看便是上好的名马,毛色纯正,体型流线,它背上的主人同其余几人一样,也是一身宽大严实的黑袍,笼罩了周身的线条,看不出来男女。
这一行人来得极为突然,又甚是张扬,叫路上的行人不由议论纷纷,猜测这一群人的身份。
我站在马车旁,籍着烈日朝那些人观望,香桃一时也放下了手里的丝绣,小声在我耳边说起话来。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穿得跟粽子似的……”她嘀咕着。
阿凡提叔叔这时也平复了悲愤的心情,凑到我们身边来,又拿他那口唱歌般的新疆普通话嚷道:“这是天山那边的阿克哈宝马啊!莫不是大秦来的商客?”
我默不作声,只是暗中打量着那一行人,走在后面的几匹马上果然驼了些货物样式的东西,或许真是商客吧,只是这阵仗,着实招摇了些,难道是因为这些年来大秦国力太过强盛,商客们便这样跋扈起来了吗?
这样可不好,顾客是上帝,蹬鼻子上脸,生意难做成啊。我感叹地摇了摇头。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九九里时,白马上的那人突然拉了缰绳,马儿嘶啸一声,抖擞着蹄子便停下了。他猛然一转头,锐利的目光朝我们这边看来。
一粟碧潭,一朽沧海。
深入骨髓,长至万世。
一轮红日如血,矮矮悬在天上,映着沙石铸成的古城,温度渐渐灼人起来。
那人生了一绿一蓝的异色瞳仁,宛若两颗镶嵌的宝石,灼灼发亮。他淡淡一眼扫过我们,便又仰身一夹腿肚子,那宝马再次朝官道的另一头疾驰而去。
一行人远去之后,香桃这才大惊小怪地叫嚷了起来,“那人……竟是罕见的双瞳异色啊,夏之你可有瞧见?”
“我瞧见了。”我点了点头,朝那群人离去的方向探头张望,白马黑衣人们已不见了踪影,集市又恢复了初时的热闹。
“真是好稀奇!”香桃惊不绝口。
我心里却像被蚂蚁啃开了一个小洞,隐隐作痒,那黑衣人究竟是谁?为何我会有如此奇异的感觉?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突然走至了我们身旁,将我和香桃吓了一跳,侧头一望,才发现是戚城回来了。
我舒了口气,抬头看着他,他这才低声请示道:“夏之小姐,我已打探到了屈南王府的位置,我们可要马上出发?”
“嗯,”我点了点头,沉吟道:“此次碣石王国一行,并非我们之前所想像那般简单,凭丞相的官印竟无法进宫。所幸那屈南亲王曾出使至我们大燮,同老爷子也算有些交情,我们不妨从他那处入手,寻得入宫觐见昭武王的机会。”
戚城拱手道:“是,小姐考虑得周到,一切听从小姐之言。”
说罢,我们便又上了马车,朝着城西的屈南王府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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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南王府的亲兵见了卫丞相的官印,连忙回禀了亲王,随后态度极为恭敬地将我们几人迎入了偌大的王府之中。
屈南亲王年近五十,体态已经有些发福,这位曾经的沙场将军卸了兵胄,帝王家的气魄与为官多时的腔调便从言行中流露出来。
“原来是卫贤侄的义妹,那也算是景宏的干女儿,小丫头这一身男装,可真是风姿高洁,雌雄莫辩。”屈南亲王悠然坐在羊毛毡毯上,一脸长长的络腮胡子,一张大嘴被隐没在了那黑乎乎的胡子之中,说起话来那胡子耸耸蠕动着。
我回他道:“出门在外,女儿身多有不便,夏之无奈才方有此举,让亲王见笑了。”
“好说好说,”屈南亲王哈哈大笑起来,“上次见到卫丞相,还是三年之前。一别数年,今日让本王得见其义女,可是叫本王喜出望外,小丫头定要在本王府里多作休憩,好好游玩这乞史城一番。”
“承蒙亲王设宴款待,”我向他福了一福,恭声道:“此次夏之远赴贵地,实乃奉了丞相之命,只为求一件事物,责任重大,还望亲王能多多相助。”
“哦?所为何物?”屈南亲王放下手中的羊腿,打量了我一眼。
我继续埋着头,沉声道:“回禀亲王,卫夫人身染顽疾,看遍天下名医,始终无法根治,听闻贵国的赤雪流珠丹乃是天山上的神药,功效非凡,相信对卫夫人的病定能药到病除。丞相久慕其名,特派夏之赶赴贵国,望能求得这一剂良药,治好夫人的多年顽症。丞相必当以厚礼回赠,以报贵国大恩。”
屈南亲王面露难色,“小丫头,若你是求的别的什么,或许还好说,可这赤雪流珠丹是我碣石王宫中的秘辛,从不外传,况且如今我昭武王病重,赤雪流珠丹已经为数不多了……”
昭武王病重了?我努力回想着这一路上走来,民间一片安宁,并未有任何关于此事的流言出现,忙对屈南亲王道:“竟有这等事情?夏之深感惋惜,不过昭武君王帝王金躯,自有安拉真神相佑,定当无恙。请恕夏之多此一问,王上所生何病?”
屈南亲王眼里忽而精光毕现,他停了手里的吃食,朝我看来,那眼神十足莫测,我正自心惊,亲王的笑容又浮现在唇角,他叹了口气,悠悠道:“本王也并不十分清楚,然即便王上无疾,赤雪流珠丹的数种原料都是稀世珍药,配成一颗极为困难,是以研造时长,数量稀少,据我所知,宫中丹药却只剩三颗不到,丫头想求得一颗,恐怕有如登天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