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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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山之巅有五峰,绸绫似地白,三个人围着一张浮棋而立。每一颗浮棋子亦如水滴凝在半空一般,悬而不动,不仅人间罕见也可说是绝无仅有的了。
人说兄弟情深,在武神三少身上是不容一丝怀疑的。
安冷夜离开守关的石碑,他心中悬念之人当然是他挚爱的安无昧及安赤日二人,两个与他同一日出生的人。
他打在娘胎时就懂了如何守关,他是一名天生的守关者,也许是带了守护安族部落的信念而降世的剑客吧,现在,江湖中最温柔的剑客怀着一颗最温柔炽烈的心,上了大雪山,为的是让两名兄弟平安离开。
碰上司马涛此等奇人,可说是文人与强盗交手,道理说不通,唯一相通的是与他一起疯。
但安冷夜也没陪他一块儿疯,他只是露出焦灼与不安。
“你的秦兵有多少人?”安冷夜打量着司马涛漫问着。
司马涛的兵是为了配合他训练阵法的缺失而特别拨出的一支不打仗只练阵法的奇兵。他回应着:“大将军赐给我练阵用的兵我全都带来了,有千人。”
“你调了千人上大雪山,可知会出什么事?”安冷夜一颗心揪着,他不但顾念两名兄长的安危,也狐疑这千人大军如何度过冰天雪地的侵袭。
冰川如千蟒,举目皆是一望无尽的冰原与雪脉,在这里,张目合目皆是白,无尽的白,逃不开的白,万籁俱寂的白,也是会丧命的白。这里是白色当道的王国。
果然不出所料,在关要之地罗列了大批秦兵,荷着刀枪的秦兵都蜷曲瑟缩着,安冷夜通过关要时,不免多瞅了一眼,他见到一名士兵因耐不住严寒,上下唇齿打颤,发出“哆”“哆”的声响。
“等等。”安冷夜唤住走在前头的司马涛。
他将身上的长外褂卸下,搭在那名冷成冰人的士兵肩上。
“呃!”士兵错愕,瞬间不觉寒了。
“喝一口酒可驱寒。”安冷夜脱开酒瓶塞子,让众多士兵轻轻啄了一口酒。
上山,酒是必要的物品,不仅驱寒还可止渴,但观这群士兵应该水囊里装的应该是一般的清水,而清水早已结成冰,无酒无水,这一群士兵只能在极地中凭着身体本能求生。
“司马涛,我们走快些吧!”安冷夜不愿继续耗费时间,右手一拎,提起司马涛的左臂,凌空一掠,轻功一踩,脚下如腾云驾雾,在冰川凹凸间疾行穿梭,转眼间,已抵达了目的地。
进入他眼帘的第一幕是守在五峰之一的胞兄,安无昧与安赤日。
果然在此!
安冷夜更欲上前一探,为何他们不镇守安族部落反而上了大雪山对奕。
兄弟相见本应和气,但安冷夜一开口便是谴责:“你们失职了,我将安族部落留给你们镇守,没想到你们还有心情上山享受清闲。”
安赤日迎上前,反手一扯,紧紧扣住安冷夜的手肘:“我们上山是为了你,你跟我们回去。”
安冷夜双眼直视,却是坚定不移:“我上山也是为了你们,你们立刻回部落去。”铄亮的瞳仁里稳中透强,温柔的眸子连动怒也不损一色。
安赤日手掌扣得更紧,十指嵌入肉内,利爪抓出五道血痕:“难道你忘了我们三人不管到哪里都要在一起?”
安冷夜忍住剧痛,盛怒的安赤日他是见识过的,似一头发威的狮子,此时最好别继续惹恼触怒,他语调和缓下来,絮声道:“我不曾忘记。在我认为,即使我在百里之外,我仍是与你们在一起。”
安赤日大喝一声:“那不同。”
“有何不同?不过是距离百里,只要守住百里,往后的每一天,所有人都能安乐太平。你们难道不能牺牲一点点兄弟之间的情谊,换取更长久的安宁。”安冷夜欲摆脱箝制,手臂一挣,那只掌劲却抓得更紧锢。
“你想当守关者,永远守着一块石头?”无论如何,安赤日今日都要将这名愚蠢的弟弟带走,不管他说得多么义正言辞。
安冷夜和颜以对:“正是!”
安赤日鼻孔急促呼着气,盛怒,狂怒,暴怒,全都无法形容此刻的无力。当一名最温柔的人变成一面铜墙时,这面墙将成为世间最无法攻克的墙。
安冷夜口里一字一字念出:“我守的不是石碑,而是你,大哥。也是你,二哥。”他转头凝望着二人:“都是我最无法割舍的哥哥。”
三兄弟僵立着,气氛比冰原还要冷。
安无昧上前拍拍安赤日的肩,说了声:“算了!”明白一切,安冷夜坚决要做的事,是无人可以改变他的心意的了。
二人仍僵持不下,谁也不愿退让一步。
安冷夜的手臂疼了,痛了,但他没哀号半声,他手臂痛着,安赤日也好不到哪去,他相信三兄弟是无法切割的,永远,永远也无法切割的。
不论距离近或远,他们出生后就注定联结在一起。
二人互相逼视着对方,缄默。
司马涛打岔,化解了僵局:“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快去另一个山头,这局棋要开始了。”
一盘浮棋还悬在半空中,棋龙圣手设计这盘棋,乃是三方对奕的一盘龙争虎斗。
只见三方各据一处,棋龙圣手、司马涛及武神三少三方分立,北风硕硕,众人迎着阴寒的北风,观看这一盘棋的变化。
擅于独创新猷的棋龙圣手,集棋与剑之高妙于一身,且看他今朝将出何招!
棋龙圣手高调喊了一声:“这一局胜者可以在大雪山任选一峰题字。”声如洪钟震彻山谷,众人皆闻巨响几乎要震破耳膜,不由得伸手掩耳。
真是一名强悍不可轻忽的高手!
武神三少当中,就属安无昧对棋艺最负天赋,三人合为一组,接受挑战。
司马涛棋艺虽高,然武功不佳,以他之力要挪动棋子可谓是困难重重。量及他的弱点,棋龙圣手自遥远的对面又传回一句:“你可以派出秦兵中诸位高手襄助。”话一脱出,司马涛立刻将所有秦兵调回,千人蜂拥而至,一时之间,他所盘踞的山峰上挤满了千军。
千军中,只有少数几人算得上是练武奇才,司马涛挑出十人让他们轮番上阵,并令秦军拆下锁炼,制成数十条长约十丈的铁鞭。这铁鞭是用来挪棋之用,使鞭者挥鞭将棋子打向指定位置,解决了司马涛自身武力的缺陷。
棋龙圣手又高喊:“这一局棋的规则,没有谁先谁后,比速度,比包围,也比脱困,任何一颗被包围的棋子就被拔除,每方都有一千颗棋子。以三日后的午时为限,巳时过午时一到,看谁最后剩下的棋子多就是获胜。”
他转手一运,自洞内一一飞出三种颜色的棋子,红的全飞向司马涛,白的飞向武神三少,而他自己则是黑棋。
三组棋子排列有序,分踞三方,中间的战场则是一片虚无。
虚无,是为静候未来的存在。
棋龙圣手于半中再划出一道界限,圈出战场范围,不受平面空间的限制,他的棋盘是上下左右前后等距的一张多重空间之浮棋盘。
高喝一声,司马涛神感已至,朝出鞭的士兵摧念着:“全速前进,进攻!”不愧为骁勇善战的秦国军师,军师气魄一爆开来,十条长长的铁鞭瞬间在半空中挥扬着,每挥一回,就进了一颗棋子,山谷间顿时扫出一道虎啸般的风声,吼吼地怒不停。而铁鞭击上棋子的声响也发出“当”“当”声,极为刺耳。
武神三少见司马涛挥军进攻,亦不惶多让,三人互视一眼后,凭着兄弟天衣无缝的默契,由安无昧发号施令,他双眼直视着悬在空中的无形棋盘,嘴里念念有辞:“开前路让他们进攻,一队在前方引导,两侧设伏兵,一队自后方绕过,来个前后夹击司马涛。”
话毕,安赤日一马当先,习于冲锋陷阵的先锋战将,二话不说,瞬间身形一扑,将一批棋子打上前峰位置,准备迎接司马涛的棋子。
做为两侧伏兵,安无昧也加入棋阵内,脚踩凌云步,运起内功,一举数连发将棋子分成左右两侧,准备等候拦截时机。
安冷夜手掌一翻,脚踝一跃,整个人腾空一飞,移了一颗又一颗棋子。守后方,派出一批棋兵准备来个后方包抄。
三人身手矫健地穿梭于大雪山中,不时还要闪避迅疾舞动的铁鞭,霎时,五峰也闹得十分沸腾。
正当此时,棋龙圣手尚不急于出手,观此双方挥军厮打一番,任其尽情驰骋锐气大张后,这才来个晴天惊雷,假痴不癫,将棋兵平伏于一侧。好啊!见有机可乘,棋龙圣手雄掌一施,拨出黑棋突击武神三少。
受棋龙圣手发棋兵之故,武神三少单侧受绊,退出大开大合阵团,转为与棋龙圣手联袂牵制司马涛。
棋兵再围,司马涛亦非困兽之斗,见双方合击他一支,力小搏大不易,喝令,长鞭霸气现狂澜,先翦双方羽翼,替自己留出一条活路。
大雪山群仑之中铿然作响,回音荡漾冰川,棋兵飞如洪雁,窜行横行,逸行圈行,旋行又回行,企图占领大雪山插旗称王,五峰内果真如大军压境,人影、长鞭与棋兵乱成一团,与会者看得眼花缭乱,无不赞为百年奇观。
三方战得你死我活,活得是棋兵,死的也是棋兵,真死也是假死,不流一滴血的棋战,三方都拼了命。
忽地,一名挥铁鞭的秦军使劲不当,收鞭不及,连人带鞭失足坠落山谷,惨叫一声:“啊……!”众人惊呼,安无昧、安赤日及安冷夜全都在棋阵内左右疾行。司马涛见状,脸色一白眼睁睁看着那名秦兵即将坠崖而亡。
但见安冷夜急转直下三千尺,朝那名秦兵一路随身坠下,速度快得吓人,千钧一发,温柔的大手一捞,恰巧于堕地前握住铁鞭,反肘一扔,将秦军抛向原来的位置。
死里逃生,生死一瞬间,那名秦兵神色惊惶神魂未定,气力顿失,双足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待安冷夜再回返棋阵,棋龙圣手已经将其后备军团拆散,夺其百子。百子一失,武神三少顿时落于下风。
“你忘了这是一场比赛!”趁彼此交会一瞬,安赤日手推棋兵,脚也不忘踢了一颗棋子,面色不悦提醒着安冷夜。
安冷夜面容和煦:“我不愿有人为了一争棋艺高下而无辜亡命。”
安赤日见三弟仍固执地让人恼怒:“你一点都没变。”
话语至柔,安冷夜一路走来不改其色:“那么,你还奢望我回部落吗?”
安赤日为谁而上大雪山,以及为谁而接受棋战,他出手招招式式皆是为了安冷夜而来:“无论如何,比完这一盘,你都得跟我回去。”
守关是永不变的心,安冷夜上大雪山又是为谁而来:“我已说过不会回去。”放不下兄弟及族人的安危,然他已将萦绕心中的困扰化去,守关是不悔的抉择。
“是吗?”安赤日想起了棋龙圣手信誓旦旦的话,真会如他所言,安冷夜一定会回部落吗?
倏忽,棋龙圣手发动百颗棋兵朝二人方向狂奔而来。
黑不可测的动向,棋龙圣手运黑的势力袭来,众人皆感空间宛如无间黑谷。黑色的棋子如一张黑色罗网朝武神三少的棋子狠狠逼下。
黑阴风,扑面直下,武神三少的白棋剎那间,全军溃散。
黑旋风挟黑棋而至,即将占满山谷上下四方。
惨,惨,惨!
二人悬在半空中忘情一聊,又将方才的劣势变化得更凄惨。
回神再战时,已非百个惨字可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