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何知是在晏序的微博上看到他杀青的消息的。
    紧接着粉丝后援会和站姐也都陆陆续续放出了粉丝探班的视频，画面中晏序手捧着一大束绿色的洋桔梗和剧组演员站在一起合影，他还穿着最后一场戏的衣服，依旧亮眼非常，脸上还带有一点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但他笑得很开心，不停地向工作人员鞠躬道别。
    杀青的氛围很和谐，即使在温度很低的室外粉丝们的热情也抵挡不住，晏序让助理拿来暖水袋和另外一些保暖的东西递到他们手上，等到人群散去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这部戏拍完也该歇一歇了吧？你这个身体还是得好好养养。”导演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劝着晏序，指了指他的腿，晏序认真点头，他也正有这个打算。
    “嗯，一年到头是该歇一歇了。”他像个老干部一样答应着，两个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晚上剧组要举行一次杀青宴，晏序打算先回一趟酒店把东西收拾好，回到房车的路上还有几个没离开的粉丝，他们在那边等了很久，看到晏序出来的时候喜出望外不停地朝他挥手。
    晏序问了陈瑜，原来是想要合影和签名，他没有推脱一连签了好几张，陈瑜在一边看着问他，“哥，要不你给我也签几张呗，等我哪天落魄了还能转手给买了。”
    晏序想笑还是忍住了，还是答应下来。
    刚进到车里手机便传来动静，掏出来一看是何知提醒他晚上不要喝多。
    【粉丝送的洋桔梗很好看，我也给你准备了杀青礼物，等你回来。】
    后面是一张他睡着的时候何知偷拍他的照片做成的表情包，左边脸颊的肉被挤到一起，何知很喜欢他的“大作”。
    这张表情包在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里出现的频率可谓是非常之高，晏序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此刻想飞奔回家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剧组聚餐的时候他掏空看了眼微博，往下翻了几下，周述的退圈声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是营销号截出来的他微博上的声明。
    这次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长文和倾诉，只是说即日起即将告别自己的演艺事业，感谢粉丝朋友的支持，甚至连一张配图都没有。
    晏序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扫了一眼就关掉了微博界面，也没有了其他的心思。
    不过才半年多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再也回不到最初，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来不及思考许多，只想在这天地中抓住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和烟火。
    他就坐在导演的左手边，晏序先是在饭局开始之前向几个圈内的前辈打了一圈招呼，他们对晏序的印象也都不错，有两个老戏骨还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晏序十分有耐心地听着。
    再就是酒过三巡的流程，但他记着何知的嘱咐并没有喝多，全程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受周林的影响，他做事也愈加稳重，一行人被他照顾的很好，有几个喝多了的工作人员晏序也都叫了车送他们回家。
    至此，他这一年的工作和忙碌到此结束，晏序长呼一口气。
    人间岁岁年年，他终于也有了期盼。
    人声鼎沸的时刻终于过去，留下一地寂静，晏序的困意姗姗来迟，倒在车子后座上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
    陈瑜拿了车钥匙打开车门往后瞥了一眼，终究还是放轻声音没叫他，打开车内的暖气便将车开往了晏序心心念念的C市公寓。
    这时候何知已经从工作室回来了，一早就得到他今天杀青的消息，他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回家上楼的时候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刚出电梯口就看见自家门口蹲着个人，何知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上前查看，感应灯适时亮起，他终于看清了。
    是贺乔。
    对方也听到他的声音，撑着膝盖站起身扯出一个笑。
    “我来吃饭了。”他抓了一把有些乱的头发，四下看了看收回目光，有些抱歉地说，“但只有我一个人。”
    他还没有季风的消息。
    何知在心里叹了声气，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打开家门侧身让他进来，贺乔跟他的关系也跟就不用客气，一进家门就把自己摔进了客厅的沙发里，他像是累了许久。
    “你在这儿能睡好吗？还是去客房的床上歇会儿吧。”何知端着水杯问他。
    贺乔接过水杯，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晏序要带你回家见父母，大概什么时候？”
    “下周吧。”何知心里想得是，等晏序回来无论如何先让他检查一下身体，尤其是腿上的伤，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回去了家里的长辈也还是要担心的。
    贺乔垂着眼睫点点头，“挺好的，回来之后别忘了传授点经验给我，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何知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沉默。
    贺乔大约也意识到气氛的低迷，自顾自进了客卧，没一会儿又出来了说是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帮何知一起做饭。
    “你说这做饭也是个精细活儿，我要是学会做饭了，我爸妈不得欣慰欣慰？他们这一高兴也许就心软了。”他正洗着菜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没等何知回答贺乔又自说自话，“还是算了，我做饭又不好吃，还是等……等他回来做吧，哥的魅力岂是区区一顿饭就能决定的？”
    何知只好顺着他说下去。
    “其实，我觉得叔叔阿姨并不是说要反对你们在一起，可能就是不放心，他们就你这一个儿子，自然觉得你就该得到最好的。”
    何知想忍又忍不住，他实在是担心贺乔现在这个状态。
    “季风很好，我也不差，我跟他就是天生一对儿。”他把两颗鸡蛋放在一起比了比，仿佛那两颗鸡蛋就是他和季风。
    “电话还是打不通？”
    “嗯，不过微信消息还发得出去。”贺乔说。
    一顿忙活之后，四菜一汤大功告成，贺乔拿着手机左拍右拍说这是他人生前所未有的新成就，何知洗干净手给晏序发消息，对方几乎秒回说快到了。
    果然没一会儿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何知连忙起身往门口走去，贺乔也放下手机在晏序进门的时候跟他打招呼。
    看到贺乔在这儿他一点也不惊讶，何知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晏序从里面掏出两个小盒，是他经常送给何知的某个牌子的香水，何知用惯了也就没换，他每次回来都要带上几盒。
    何知轻车熟路地往手腕上喷几下，香味慢慢散出来，贺乔凑过来闻了闻也觉得很不错。
    一看标价五位数。
    何知带着行李箱和他的礼物进了卧室。
    贺乔拍拍他的肩膀说，“下次你回来的时候也不用给我带什么礼物了，直接折现就行。”
    “没你的份。”晏序跟他开玩笑，却还是从背包里掏出另一个盒子。
    贺乔一副“算你有良心”的表情，打开一看很满意地笑起来，是块儿表，自然价格也不菲。
    “有眼光，我喜欢这个礼物。”他当即把表放回盒子里揣回兜里。
    得了礼物贺乔心情也好了点儿，跟着何知一起把饭菜端上来，晏序洗完手出来正好赶上吃饭。
    刚开动贺乔就像是饿虎扑食一般往嘴里送饭，看得晏序跟何知十分惊讶，他这几天忙坏了，一顿像样的饭都顾不上吃，公司楼下的快餐店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不过每次去也都是匆匆忙忙的。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不够再盛就是了。”晏序都看不下去了，好半天才出声提醒他别噎着。
    贺乔顾不上回答，他这段时间身心俱疲，整个人都瘦了些。
    一连吃了两碗米饭加一碗番茄牛腩汤这才勉强填饱肚子，夹菜的动作也终于慢下来，贺乔对晏序拍戏的事儿感兴趣就多问了两句。
    “那你帮我要几张签名呗？”
    晏序眉毛一挑，他什么时候对这事儿感兴趣了？也没听他说过喜欢哪个演员啊？
    “我的你就不稀罕？那你想要谁的？”晏序问他。
    贺乔先是撇了撇嘴，有几分不满地说，“不是我想要，替季风要的。”
    晏序跟何知夹菜的动作先后一顿，贺乔却是很自然地继续说着，“他喜欢你这部电影里男三那个角色的演员，之前看他刷过那人的视频。”
    说到这里他有几分不解气地控诉道：“看就看了还收藏，收藏就算了还不告诉我。”他对上两人的眼睛说，“我觉得我比他好看。”
    他俩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点头。
    但贺乔又泄气地说，“但他喜欢嘛，喜欢我就帮他要一张好了，签名而已，我合同上的签名也不少。”
    一顿饭吃得心惊肉跳，直到晏序拉着何知进了厨房他们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晏序止不住地往客厅里看，对贺乔这个状态很放心不下，何知也没辙。
    “他这几天一直这个样子？”
    何知满面愁容地点头，转头看见晏序眼里的红血丝，覆上手碰了碰他发酸的眼睛。
    “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明天在家歇一天，然后去医院体检。”
    “嗯，听你的。”晏序捏了捏何知的手心，终于有种回到家的安心，他正想向何知提一下带他回家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口，蓦然听到客厅传来一股不小的动静，像是碗筷掉落的嘈杂声，七零八落的。
    他们从厨房里出来时便对上了贺乔错愕的眼神，他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看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吞咽了两下口水才恍然开口：
    “他……朋友圈……在……我去、我去找他！”他语无伦次地想要阐述一个事实但巨大的惊喜让他有些措词不清，晏序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季风有消息了。
    贺乔的情绪像是在他的询问中找到了落脚点，他连连点头，语言功能终于勉强恢复，把手里的手机举起来给他们看。
    季风一脸发了四条朋友圈，都是图没有配文。
    第一张是贺氏公司楼下的快餐店。
    第二张是贺乔公寓门口的路灯。
    第三张是他以前去的棋社，只不过没什么人，地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第四张，也就是最近的一条，是在伯明翰的博物馆入口处，只有这条朋友圈他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自己，还有一张是他们那张合照。
    他什么也没带走，除了那张合照，贺乔终于想起来了。
    他的唇瓣颤抖着，露出不常有的失态。
    “你……现在去找他吗？”何知小心翼翼地问，他觉得贺乔的情绪很不平静，担心他去了之后跟季风大打出手。
    贺乔惘然地眨眨眼睛，又茫然地点头，只是季风发的这些照片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是不是他这几天根本就没走？一直留在C市？可他为什么不跟他联系连电话也不接？
    一个接一个的问号砸出来，惊喜过后便是巨大的不安和渴望，他想现在就冲到季风面前问他这些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可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航班，你……怎么去啊？”
    贺乔对此置若罔闻，他只是机械地掏出手机查找着一切可以立即带他去英国的渠道，而晏序跟何知只能沉默着看他进行着一系列的动作，时不时对视一眼，便再无其他。
    “有！我找到了！还有一班飞机！我现在就去机场！”
    贺乔惊喜出声，转身便要往门外跑去，身后传来何知的声音，像是在提醒他忘记穿外套了，可他只是关上门手里攥着车钥匙一门心思地往下跑。
    最后还是晏序抓起衣服追了下去才匆匆赶上，他们沉默着交换一个眼神，随后贺乔才终于露出许久以来最轻松的一个笑，他向晏序保证一定把人带回来。
    冰天雪地之中，他的心却因为自己正在一步步靠近季风而变得热切起来，他不知道他爸妈到底对季风说了什么，但不论如何，以他的作风是不管怎样也要把人带回来的，其他的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晏序望着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车身，只能为他送上祝福，随后他转身上楼时，正好看到伫立在门口的何知。
    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削瘦，去往依旧倔强地站在那里等他过去，脸上的表情很淡却有一双世间最温柔动人的眼眸，始终只看着他一个人，晏序心念一动，上前几步便闻到了刚刚他喷在手腕处的香水味。
    是茉莉花味道的。
    等他走过来时，何知便伸出手替他拨掉头发上的雪，摸了摸他有些发凉的脸颊说，“走吧，回家了。”
    “嗯，跟我们小何老师回家了。”
    何知被他逗笑，说他像个等着家里人来接放学的小朋友，晏序深以为然地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希望自己是那个能够等到何知来牵着他的手带她回家的小朋友。
    “茉莉花的味道，很好闻。”他将那些稍显幼稚的心思按下不说，反而在上楼时牵起他的手凑近了闻。
    “是很好闻，”何知还在不自知地笑着，他说，“我喜欢茉莉花。”
    “那过年回家的时候就喷这个好不好？”
    何知闻香的动作停顿片刻，再抬眼时已是狡黠的神情，他很灿然地笑起来，朝晏序勾勾手指，晏序便乖乖听话过去了，何知今晚没喝酒却像是醉了。
    他腿一勾直接将门关上，在玄关处的狭小空间里勾着晏序的脖颈撩拨着，那点微弱的茉莉花香在两个人无比贴近的距离中变得愈加勾人。
    “你要带我回家吗？”他的手指在晏序的嘴角处来回摩挲。
    “嗯，想带你回家，愿意吗？”晏序难得地有些紧张，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何知的回答，即使他一早就猜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