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主人她，已经抛弃我了……”人偶带他们离开了走廊。说是循着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往外面靠近。夏佐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这么大，到了夜里安静得吓人。人偶的声音有点凄凉，他听了之后心里有些不好受。
    “诶？怎么会呢……？”培安卡内心贝利亚总有一个高大的好形象。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从我出生起，创造者就告诉我——她不会想见到我。但这又怎么办呢？从出生的时候啊，我就想过我存在的意义。既然我真正的主人不需要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存在在这里，并且依附于一个戒指生存呢？”
    “……价值什么的……一定是有的啊！”夏佐转过头来，人偶的话似乎是牵动了他神经里某个薄弱的地方，他停下脚步，似乎是组织了很久的语言却只能说出简短的话语“既然存在了，一定会有价值！”
    人偶愣了愣，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似乎是露出了零星的笑意，一时间竟然有一种十分温暖的错觉。培安卡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感觉有一点点朦胧，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却又没有办法正确牵引到记忆中的那个画面里。
    “和我的创造者说的很像啊……虽然主人不愿意见到我，但是他还是鼓励我……鼓励我说——生命都是一次性的。一次性的生命，如果要无线分割成无数次的‘可能’，那一定是会付出代价的。与其如此，还不如珍惜那唯一一次。那唯一一次……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啊，躲在戒指里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了戒指的事情。当时我就在想，我能不能帮上忙呢？好在能够救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帮助什么的不是重点啊！我、我们才不需要你的帮助……！”夏佐说“话说回来，你的主人……不想见你？用你的说法那岂不是根本就没有见到吗！？你说的创造者，是阿斯莫德吧？对吧？那家伙一直自以为是，他这变态总是粘着贝利亚说不定只是想一个人和她在一起，你可别理他……”夏佐打断人偶说的话，解释的时候语气似乎前所未有的急促。培安卡被他这时的眼神给吓了一跳。虽然只认识了一点点的时间，这样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其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吧？培安卡觉得。
    “阿斯莫德？我的创造者？这个啊……其实……”人偶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一声落雷的轰鸣，走廊从尽头延伸到他们的脚边被悉数炸开，利夫安森站在他们眼前，空洞的双眼望着他们，冷笑“看来游戏结束了啊。抱歉刚才的失误——我得速战速决才行。”
    【2】
    “这个结界就这么牢固吗！？”贝利亚从来没有见过花费阿斯莫德这么长时间来解开的结界。
    “是啊……似乎有点奇怪……我是说……嗯？”阿斯莫德手头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什么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突然碎裂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放在结界上的手指突然僵硬了，许久没有作出下一步动作。
    “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回过头，不好的预感就像在血液里融化了一样突然遍布全身。他并不担心这个结界解不开——但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戒指碎了。这并不会对契约有什么影响，只要它本身是存在着的，那就算是支离破碎也并无大碍——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个戒指的破碎意味着什么。这不安感传遍全身以至于他不得不停止了刚才磨洋工似的思考模式。
    贝利亚站在一边叉着腰等阿斯莫德的下一步动作。记忆中她从来不擅长解结界，对法术类的东西根本一窍不通。她看到阿斯莫德心不在焉地在结界上比划着什么，刚嚷嚷了一句，却发现他手上的动作有了一个明显的停顿，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他突然鼻子痒了想打喷嚏呢？谁知道呀。好在她很快就在那个停顿之后听到了阿斯莫德的答案。
    “难怪解不开……这根本不是恶魔设下的结界。”阿斯莫得顿然醒悟一般的击掌，“虽然很像，但是，却隐隐地带着不同的气息。”
    “不是？”贝利亚皱了皱眉头，摸了摸那透明的结界，感觉不是很强的结界，却使用了无数种方法也解不开。阿斯莫得或许是炼狱七君中最擅长这个的——或许。从未见过有他花了十五分钟也解不开的魔咒。别问他们前面一小时在干嘛——他们在为了失明之后怎么生活的问题进行了一次研讨座谈。
    “嗯……刚才一直以为这是利夫安森设下的结界，其实不然。你想利夫安森一个只能靠尸体借宿的恶魔灵魂，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从这个结界的大小来看，这还是需要不小的功夫的。”
    “什么意思？”
    “我们来这里之前，便有太多的疑点了。路西法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我们会正好赶上百妖宴？为什么我们出现正好就是利夫安森出现之后几天？以及那些我们多年前从未收到过的请帖……”
    这事情，不止是利夫安森一个人干的……还有别人。”
    宾馆外的草坪上，阿斯莫得缓缓说出这样一番话。月色被浓厚的乌云所笼罩，抬头只得望见那片厚重的黑暗，而几千里外的天际，却微微地翻出了一点带着青绿的白——黎明，那在恶魔眼里，代表着死亡的黎明。
    【2】
    【结界内】
    夏佐紧紧闭上眼睛后有睁开，发现自己没有死。不仅没有，而且好发无伤地站着。挪开当着眼睛的手臂，他看见眼前站着阿斯莫得——啊不对，是埃维斯和梅丽莎。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直到他冷静下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埃维斯手里的东西，他好像提着一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仔细看就能发觉——人偶？！
    “抱歉，来迟了一步。”埃维斯说道，“但是……这是您的东西……就在刚才……十分抱歉。”他拿起人偶放到夏佐的手上。小小的人偶因为刚才的攻击变得脏兮兮的了，她的手臂从侧面断开，似乎已经无法修复，有一些奇怪的荧光从她身体四周飘散开来，混入空气中消失了。
    “喂喂……你还好吗？”
    人偶没有迅速回话，只是过来好久，才艰难地说道“没事啊……保护主人的契约主……是我的责任啊。我很高兴。”她伸出另一只手来，在空气中艰难地动了几下。
    ——那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主人，可能根本不想见你。你的出现会让她十分痛苦。……到底是为什么呢？至今也不知道啊。小小的人偶脑袋里闪过许多零星的片段，她屈指可数的可以睁开眼睛的岁月里留下的片段。“啊……好想见见主人啊。长相相似的主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主人。”
    荧光在人偶的周围越来越多，似乎已经把身体里的全部抽干，然后一点点地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稀薄，然后消失。
    能够为她保护她希望保护的人，真好啊。
    【3】
    为什么阿斯莫得和贝利亚都没能解开的结界，这两只妖却能进来？……夏佐咽了咽口水，暂且把疑惑抛向一边，人偶消失了，在他的面前。那样哀伤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无法理解，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她说出来之前就永远地伴随着刚才的荧光消失在了空气中。培安卡看起来受到了惊吓，她摸了摸人偶的脸颊，为她闭上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睛。
    艾维斯拿着法杖挡在他前面，听他的声音可以感觉到丝丝的愠怒“我受够了。”他说道，然后缓缓地放下法杖，灰色的瞳孔淡然地看着利夫安森，此时丝毫不见白天的柔弱，道是显得有些冰冷，利夫安森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冷笑起来。
    “不能让你再这样伤害无辜的小孩子。”艾维斯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不像贝利亚那样凶狠，反倒是很平静，但颇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你？就凭你？你不过是妖而已……”他可笑地摇摇头。
    “同归于尽的话，也是绰绰有余。”艾维斯答道，没有语气。
    “哦？那你应该让你旁边那个女的把结界给解开，这样的话，那外面两个人来帮忙。你明白的吧？如果那两个人进来了，或许下一秒我就能被被他们涅斯在手里……”他说道，语气却甚是讽刺“还是说你骗了他们这么久，现在无法回头了？”
    说完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站在艾维斯旁边的梅丽莎。于是梅丽莎厌恶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那泛着冷光的地板。寂静的对视显得份外的漫长。艾维斯摇头，拍了拍梅丽莎的肩膀表示安慰“所以在他们来之前，我得把你给杀了才行。”
    【4】
    “是梅丽莎。”站在结界前，阿斯莫得说“还记得那天她在宴会上抱着我的情形不？那时候，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她——她的灵魂，同附在这结界上的气息一模一样。本来妖精就是非恶魔却似恶魔的种族，更何况里头还有个利夫安森，所以我们自然会搞错——实际上，只要换一种方法，这个结界就可以解开。”
    阿斯莫得闭上眼睛，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在结界上划过。手指上那一排戒指在月光下，没有反光，像是可以吞噬一切一般的深邃。“结束了……”他说道。刹那间，破碎的结界如星屑一般散落，消失在已经泛白的苍穹。毫无轨迹地运动着，随着那逐渐开始纷飞的大雪消逝。
    “下雪了？”贝利亚皱起眉头，望着那打旋的雪花，并不大。
    “不，好像……是因为里头有人在用魔法……”
    【5】
    “梅丽莎，你和他们一起走。如果半小时后我还没有出现在你眼前——你就解开结界，然后让贝利亚大人和阿斯莫得大人进来……”
    “你是白痴吗？那还不如让直接让他们来帮忙呢，你和他打是送死啊。”
    “我死了之后呢，你们把一切责任归咎于我就行了——如果他们真的怪罪下来，你父亲，你，都脱不了干系不是吗？”
    “那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安啦，快去吧。”
    艾维斯冲她笑了一下，精致的脸上挟带着凄楚让梅丽莎根本没有心思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6】
    培安卡在不远的地方看到那具尸体因为承受不住魔法的攻击而炸裂开来，递上呈现出一滩黑色的血迹，一个高大的影子逐渐在密密麻麻的冰屑里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形状，可以看到一对漆黑色的羽翼再也掩藏不住一般冲破了禁锢在这个寂静的牢笼里张开。她的心脏咚咚直跳，就像是被深深地抓进了另一个噩梦里。
    “哈……”她听到一个变了调的虚弱的喘息，像是在冷笑，却又像是一阵因为钝痛而产生的悲鸣“不要以为用魔法……就可以杀死我……”
    “看来怎么解释你们都不明白吧……？”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死亡’的概念……”
    “作为堕天使的我已经死亡，作为恶魔的我，也已经死亡，我已经是‘不存在的东西了’——不能继续降格。”
    “既然就连你们都选择了背叛我，那么……”
    影子在冰封的空气中不断挣脱，逐渐浮现出清晰的模样，他看起来的脸与其说是惨白不如说已经面如死灰，夏佐看到他的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使得额头发际线下呈现一个不和谐的形状。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已然接近残肢断臂的手掌机械地拨开前面碎掉的冰渣，摇摇晃晃地用双腿支撑着身体。
    他伸出食指，阴森地笑着指向上方的空气，夏佐看到一种黑色的气流正逐渐向他的掌心靠拢，就像是臣服于施咒者的命令一样汇聚在一起，空气中迷茫着一种恐怖的颤音，预示着下一秒就的爆炸可能就会让所有人顷刻之间在这里消失。
    “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懂……”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办法死亡的东西。复仇这种事情无论消失多少次又是以何种理由，都会有重新复活的接口……”
    死掉的人偶已经不动了。培安卡突然明白了她所说的“一次性”的意义。但那魔法伴随着利夫安森残酷的冷笑坠落下来的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要逃跑。这是她与贝利亚定下契约以来，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一点——人类的力量，好弱。弱小得不堪一击。
    咒语散开的一瞬间她的耳朵附近有一阵极其短暂的轰鸣。她紧紧地闭起眼睛，以为自己不得不面临那终究要来临的死亡。她的手紧紧抓住从一开始就抓住了的东西——好像是夏佐的袖子。
    以至于她在下一秒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袖子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濡湿了。她好像再一次毫发无伤——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道银色的弧线划过，周围的空气突然像玻璃一样开始碎裂，落向地面却化为银灰色的粉尘飘散在四周，与空气中的雪花一起凝结四处飞散着，星屑一般地滑落了。
    这不是利夫安森的魔法的效力——而是结界碎了。
    终于再一次地看见了窗外的天空，泛着模糊的鱼肚白，远处逐渐开始出现了一抹亮色——是黎明啊。周围的霜雪全部消失了，只剩下那寂静悄无声息地扩散。因为一切来的太迅速，几乎发生在0。01秒指尖，似乎是过了好久，她才听到了什么声音。
    滴答。
    是血滴落的声音。黑色的血溅到地上，恶魔的薛像墨花一样散开。利夫安森捂着自己的肩膀——他的手臂被砍去，掉在了地上，确切的说，不是他的手臂——那本就是一具尸体。
    他身后站着贝利亚，残月似的银色镰刀放在，贝利亚眯着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写着“不屑”二字“一大早的说什么大道理烦不烦呐？”她冷笑地看着利夫安森。
    培安卡第一次看到贝利亚的镰刀作为武器出现，她把它支在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利夫安森跪在地上捂住伤口，仿佛只要轻轻一动手，就能把他捏碎。
    这个就是所谓的……实力吧？她当时这么想。能被这样保护着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啊！……大概吧？她对着贝利亚露出一个温软又释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