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我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问绮罗道：“姬朔可曾进城？”
    绮罗闻言赶紧摆手否定道：“景侯还未入城，听说那些叛军将城门锁着，不让进也不让出，就算是这情报，也不过是探子根据城里燃起的狼烟私下做的猜测，做不得数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若这情报真不作数，今日四哥就不会让你送信来了。”
    绮罗听罢不禁大为讶异，双手扯着手中的锦帕，死死咬着下唇，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倘真的是瘟疫，那么城里……岂不是……”
    “恐怕不消几日，西京就会变成一座死城吧。到了那时候，即便是那些叛军愿意开城门，也会被强制封城的，最后，也就是一把火的事。”绮苏答得不温不火，却听得我下意识地凝眉。
    夕阳西沉，周身火红却没了白昼那般刺眼的光，映照着盘旋在四周的云朵，层层叠叠，连带着天空都是橙红色的，倦飞的雁成群结队地旋归，枝头的鸟也不再嬉戏，一切正趋于宁静。
    入了夜，绮罗不知怎地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在门外不停地走来走去，影子映在门上，拉出上上一条。我放下手中的书卷，转向伺候在旁的绮苏，见她似乎也有些恹恹的，便开口问道：“可是有心事？”
    绮苏先是一愣，复而抿了抿唇低头思量了半晌，三两步走到我面前跪倒，声音中仿佛也带了一丝丝的哭腔：“求公主……救救西京城的百姓！”
    我挑眉看着眼前人，不自觉地拧起眉尖：“理由。”
    说话间，绮罗似是听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冲了进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在绮苏身旁跪下，朝着我伏地一拜，再抬头时脸上早已是流满了泪水，绮苏略蹩了蹩眉，用手中的帕子去为她擦拭眼泪，话语中微带责备：“怎么突然就闯进来了，像个什么样子。”
    绮罗胡乱地行了个礼，心神却全然不在这上面，她的声音仍带着浓郁的哭音，中间还不时因哽咽而停顿，“我们姐妹两本是沧南郡人，六岁那年村里突发瘟疫，一开始村长还会请大夫来为患病的人诊治，可到后来染病的村民越来越多，村长便命令村里的壮汉将那些得了病的全部关在一起，由着他们自生自灭。病死后尸身也是要一并火烧了的，甚至到来后来……只是有一点症状的都被草木皆兵的村民给活活烧死了……”
    心下一惊，我微微蹙眉，想了片刻问绮苏道：“你们是想要去西京？”
    绮苏似是想要点头，下一刻却又用力地摇头道：“我们姐妹去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更何况眼下西京城为叛军所封，根本无法入城。也只是希望公主能够与四殿下多说说……请他为西京之事……多费心一些。”
    原来是不敢直接对楚潇说这些话，才将主意打到我这边来，我伸手揉了揉额角，沉声道：“起来吧，明日我与四哥去说说看，至于成不成，便不在我所能管的范围之内了。”
    “谢公主！”绮罗与绮苏齐声说道，同时不忘又磕了一次头，才敢起身。
    而当楚潇听罢整件事后，却只是邪气地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却全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勾了唇角道：“瑶馥，你认为此次西京那些叛军还能猖狂多久？”
    我垂眸沉吟片刻，而后答道：“至多一月，依照往年瘟疫蔓延的速度来看，小小西京城并没有能力坚守多久，更何况还是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
    “本来就算我们对这件事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至多一个月这城也就收回来了，可眼下的情势却容不得我们如此，楚国刚收新城便对百姓生死漠视不管，即便楚国再怎么鼎盛，也是抵不过天下人的嘴啊。”楚潇漫不经心地说着，眼底却是清明一片，甚至透着丝丝冷淡。
    听罢，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从得到那消息开始，四哥就从未想过袖手旁观？”
    楚潇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将手中酒杯送至嘴边一饮而尽，“现在西京最缺的是医者，只可惜这世上医者何其多，精于此道的却是甚少。”
    我笑了笑，却是有些不以为意：“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能让四哥难办之事，实在是稀奇。”
    楚潇听罢剑眉皱起，自顾自地斟满了酒杯：“二妹莫不是把四哥看做神仙了？”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又继续说道，“若说真正的医者我倒也知晓一人，只是他的习性甚是奇怪，想要请到他，似乎有些难度。”
    我心神一动，赶紧问道：“何人能引得四哥如此赞赏？”
    “那人在民间素有白衣医仙之称，只是他的行踪却是极为隐秘且不定的，若想要请他治病，只消对了他的喜好，无论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能把人从鬼门关前拖回来。”楚潇淡淡地说道。
    “白衣医仙？”听得这个称号我倒不由得对此人有了一丝兴趣，男子欲着白衣必要有与之相称的气度，若非如此，也不过是批了件不合身的衣服罢了，思及此处，我追问道，“四哥可知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楚潇放下酒杯朝着我挑了挑眉：“怎么，二妹有意去寻访此人？”
    听他这么反问我也不绕弯，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些，若是此人真能解西京百姓之围，倒也是好的。”
    “看来我们运气还不算太差，前些日子有人在蓟祁看到过他，想必近几日也还逗留在那里吧。”楚潇说着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人常言酒多自醉人，可在他的眼底我却看不到半点醉意，甚至是愈发地清明了。
    我从桌上的果盘中摘下一颗葡萄送进口中，而后站起身向着他盈盈一笑：“其他的事就有劳四哥打点了。”说罢我便转身往外面走去，却听得楚潇的声音不轻不响地从身后传来：“让楚祺和你一起去。”随意地应了一声，我慢步走出了玄兴宫，这时却突然掀起一阵风，吹得地上落叶四处飘散，俨然已经有了几分深秋的气息。
    回到琉璃殿，却发现楚祺早已等候良久，见我回宫，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阿姐。”
    我看着他温婉一笑道：“祺儿可是碰到了什么好事？”
    “来见阿姐就够开心的了，哪里还需别的好事。”楚祺垂眸看着我笑道。
    引着他在桌边坐下，绮苏立刻奉上热茶，我亲手为他倒满一杯送到眼前，才悠悠说道：“祺儿可不曾如此油嘴滑舌，该不是被四哥教坏了吧。”
    楚祺不以为然地抿了口茶，而后放下杯子直视着我：“这哪里是油嘴滑舌，分明就是倾诉衷肠。”
    听罢，我也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既然楚祺不愿说，我便不问，干脆转了话锋，将刚才之事尽数相告，意料之外的是楚祺似乎并没有多么吃惊，闻言也只是再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心下不免是有些意外的，但我并没有将这层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想明早就出发，祺儿可有何难办之处？”
    楚祺随即摆摆手：“反正我在这里也就是整日对着那些无趣的奏折，如今得了借口能出宫游玩，我倒是巴不得立刻启程呢。”
    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我稍稍侧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楚祺，眉眼间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加上这几年在外历练，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业已成长为一名英气逼人的男子了。留着他在琉璃殿里用了晚膳，之后却是早早地离开了。
    绮罗绮苏亦是暂时搁下了手中的活计，腾出空来为我准备行囊，眼看着绮罗整理出的首饰脂粉，我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绮苏赶忙讪笑着将那些东西放回原位，然后从衣柜中取出几件较为简洁的罗裙襦裙，折叠齐整了放在床上，不消多久便整理好了包袱。
    第二日清晨，我与楚祺早早地踏上了前往蓟祁的旅程。经过几天的车马兼程，总算在一日城禁前到达了蓟祁。根据楚潇传来的情报，那名白衣医仙居于城西郊的竹林之中，看了看天色，便觉今日似乎是无望前往了，于是我们只得寻了家客栈住下，而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