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冷老五 二十七斷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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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段天美滿腹悵然地離開了戲院,往回家的路上走,不知不覺,夕陽西下,夜幕降臨,段天美出來得急,因為是偷跑出來的,也沒敢叫家裏的人開車來接她,隻好叫了一輛人力車,但不知為何,她感覺人力車在繞圈子,似乎想多掙些路費,她很生氣地罵道:“你別以為你繞圈子我就多給你車錢,你做夢去吧!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惹毛了我,沒你好果子吃!”
出乎意料,人力車夫一個勁兒地叫屈:“不是啊,小姐,這條胡同我走了有三遍了,可就是走不出去啊!”
“什麼?”段天美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直起身子往四周一打量,頓時把她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原來她現在的位置是一條狹窄的胡同,兩邊都是高高的圍牆,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的人跡,連四周的動物叫聲,甚至蟲鳴都沒有,雖然圍牆盡頭也有幾戶人家,但大門緊閉,也沒有燈光,四周昏黑一片,唯一的一盞路燈也忽明忽暗,閃爍不停,“呼!”一陣陰慘慘的風刮過,地上的落葉隨風飄起,在空中晃晃悠悠,讓她沒來由地一陣汗毛倒豎。
“怎麼辦啊?難道……難道是鬼打牆?”人力車夫兩股戰戰,冷汗直流。
忽然,前方黑暗之處,一陣陣人影晃動,須臾就距離段天美他們咫尺之遙,那些人個個麵色慘淡,手中緊握著刀槍劍戟,身穿灰褐色的盔甲,卻破破爛爛的,帶著一股奇異的腥臭味道,緩慢地前行。
“陰……陰兵……”
人力車夫嚇得渾身發抖,一屁股坐在地上,褲襠裏都濕了大片。
段天美更是魂不附體,連聲音都卡在了喉嚨裏。
好在那些陰兵似乎並未發現他們,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
段天美屏息靜氣,等到陰兵離開後,趕緊去踢那車夫,讓他趕緊帶自己離開,卻發現那人早已昏死過去。
段天美沒辦法,隻好壯著膽子,繼續往前走,但越走,她越發覺前方的道路詭異莫名,直到她看到巷子拐角處一個奇怪的符號,像是曾經來過他們督軍府裏的某位風水先生畫的據說是風水陣的符號,難道自己陷入了某種陣法裏了嗎?
她一邊猜測著,一邊仍是往前走,忽然,她的眼睛與另一雙綠幽幽的眼睛對上。
那雙眼睛還泛著森冷的綠光。
段天美差點叫出聲,才見那泛著綠光的家夥從牆頭一躍而下,衝她“喵”的叫了一聲,一甩尾巴,屁股對著她,相當的無禮,接著,它就竄進了旁邊的院子裏。
段天美心中一動,她覺得自己現在反正出不去,說不定這突然出現的野貓有可能會把她帶出這個困境裏。
於是,她伸手去推門,原本以為門是鎖著的,誰知一推就開,段天美的腳便踏了進去。
又一陣陰風吹過。
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
段天美瑟縮了一下,抱著雙臂,觀察著這個庭院。
這顯然是個荒廢了的庭院,蛛網密布,東麵大半的院牆都坍塌了,院子裏掛著一些麻繩,麻繩上晾曬著一些破舊了的衣物,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
風吹過之時,衣物輕輕地晃動,給人感覺就像是有無數的人影懸掛在上麵一樣,莫名的恐怖。
呼的一下,段天美感覺到似乎身後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
“誰?”
段天美驚駭大叫。
卻隱約見到原來是那隻黑貓,它像閃電一般竄進了一個屋子裏。
段天美壯著膽子,往黑貓進去的那間屋子走過去,門依然是虛掩著的。
她推開門,屋子裏沒有燈,有股陳年腐朽的黴味,以及一股奇異的說不上是香味,還是其他的什麼味道,總之,非常的古怪,但桌麵和屋裏的大床上都布滿了灰塵,似乎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
段天美摸黑走了幾步,踢到了什麼東西,她一個踉蹌,往前一撲,似乎跌在了一個僵硬的硌手的東西上,而那東西也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段天美隱約看見那好像是個人,但觸感又不像。
她越發的慌亂,手在地上一陣摸索,終於摸到了一根蠟燭和火石,抖抖索索地點燃,再一看時,差點嚇昏,原來剛才絆倒她的是一具套著破布的骷髏!
而且,這間屋子裏不止那具骷髏,還有桌子上擺放的無數的靈牌,上麵都是一些人的名字:滿氏玉珍之靈位,滿氏阿寧之靈位,滿氏鶴英之靈位……
顯然,這裏原來住的是姓滿的一家人,不知何故,這些人全都死於非命了。
段天美駭得想要轉身逃跑,但一轉身間,她就發覺到了不妙,她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那人冷冰冰的,沒有絲毫的溫度,就像是生硬的冰塊一樣。
她驚駭地抬頭,看到的是一張猙獰的鬼麵。
“啊啊啊------!!”
那人伸出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完全不容段天美掙紮,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段天美拚命地掙紮,伸手徒勞地去拍打那人的蒼白卻像生鐵一樣堅硬的手臂,但很快地,她就感覺窒息,雙眼翻白,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天,謝白被姐姐叫回了督軍府,自從訂婚宴上發生的事情,讓督軍府顏麵盡失,督軍還是被其兒子段耀武盛怒之下打傷,而章晚晴又一天到晚跟督軍鬧騰,整個督軍府再也沒有以往的安寧了。
謝白重回督軍府,有種宛若隔世的感覺。
傭人沒敢攔他,因為他現在已經是季少帥的副官,哪個敢不要命地去得罪他?
謝白跟姐姐說了些閑話,臨走了才提起:“姐姐,前幾天我讓人送來的項鏈,不知道你還喜不喜歡?”
謝婉如笑得開心:“自然是喜歡的,一看就是最新的樣式,是金福祥訂的吧?”
謝白又抿嘴一笑:“姐姐的生日,我自然是要送最好的。”
謝婉如摸了摸弟弟的黑發,說:“傻孩子,以後別破費了。其實,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你,原本是希望你能借他的聲望謀到一個好的職位,誰知道,那混賬居然打起了你的主意!”
“不妨事的。”謝白搖了搖頭,露出一點放心的表情,“隻要姐姐喜歡就好,哦,對了……”他從懷裏拿出一個錦盒,“上回送項鏈的夥計辦事不利索,把這配對的耳環給落下了,今天順道帶給姐姐,你一起戴著看看,合不合適?”
謝婉如雙手接過,然後喊樓上的丫鬟把臥室裏的項鏈拿出來。
小丫鬟小跑著就端著首飾盒出來了,可是下樓梯的時候,突然覺得膝蓋抽痛了一下,像是被人捏住骨頭蓋似的,然後就是小腿一麻,身子一撲,從樓梯上滾下來了。
“啊------!”
她整個人摔個四仰八叉,項鏈也跌出了盒子,摔在地上,磕碰得斷裂了。
謝婉如和謝白都是臉色一變,馬上上前把人扶起來,謝婉如上下打量她,問:“你沒事吧,摔疼了沒?”
謝白很紳士地替她撣撣膝蓋上的灰。
小丫鬟跌得不厲害,沒破皮,也沒淤青,站起來拍拍衣服就好了,隻是低頭看見那條斷了的項鏈,當即就哭了:“太太,這……這項鏈……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好好走著怎麼就腿麻了……”
謝婉如忙掏手帕給她擦眼淚,寬慰道:“沒事兒,我看見了,你不是故意的。”
安慰了小丫鬟幾句,謝婉如才俯身撿起那項鏈,果然呢,整個項鏈都裂開了,寶石也有些磨損,看起來沒法戴了。
謝婉如惋惜地說:“真可惜,我還蠻喜歡的。”
謝白接過項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說:“這問題不大,我認識一個手藝匠人,若是拿去給他修,一定會像新的一樣。”
“真的嗎?那這匠人在哪兒?我馬上去找他!”
“姐姐,不用的,我去就行了,約莫兩三個小時就能修好。到時候給你送回來。”
“那就麻煩你了。”
“我們是姐弟,用不著客氣的,姐姐。”謝白笑著說。
深冬的夜晚,一輛福特車駛出了督軍府大門,車軲轆轉得飛快,直接往夜色深處而去。
車裏坐著的正是謝白。
他腦海裏還回響著從裴南灝嘴裏說出來的話:“謝司令當年與粵西軍閥赫連晟一戰中慘敗卻是因為軍中的叛徒出賣,而後,謝司令中了流彈,但當時並未身亡,而是被忠心的下屬秘密送出了粵西戰場,然而,在經過江輔的時候,遭遇了段督軍和慕容勳的承州軍,赫連晟的穎州軍的圍殺,最後,謝司令及其下屬等數十人全軍覆沒……”
“而剩餘的謝家軍被赫連晟下令解散,一些謝家軍被迫卸甲歸田,一些歸順於赫連晟所率領的粵西穎州軍,還有一些則被段紹剛收編……”
“段紹剛早就對謝司令非常的忌憚,也對你姐姐的美貌垂涎,表麵對謝司令恭順有加,實則和赫連晟聯合起來對其圍殺……不僅如此,段紹剛還潛入謝司令的駐地------承天關進行剿滅餘黨的行動,還企圖滅殺謝司令滿門,幸好,謝司令的副官裴南灝的父親早有準備,及時將謝司令的家人護送出承天關……”
“謝小姐一直對謝司令的死起疑,所以,在段紹剛對她提親的時候才會假意嫁給他……”
謝白的臉色越來越冷。
雖然謝司令並非他真正的父親,可也是原主的父親,而且,從原主的日記裏,他也能感受到謝司令對兒子的疼愛,這樣英偉的男人卻被這麼些狼心狗肺的人給陷害了,他心裏隻覺得一陣陣怒意和殺氣從心中升起……
他要替原主,也替自己報仇!
他要拿回自己應得的,被段紹剛奪去的一切!
車子一直開到東來巷口,一個紅燈籠下停住,謝白下車,拿了幾個大洋對師傅說:“裏頭店小,你就在對麵的餛飩攤吃個宵夜等我吧。”
司機老劉笑嗬嗬地接下:“沒事,我就在車裏抽袋煙,眯一會兒,你慢慢來,我等著。”
謝白轉身,一步步往巷子深處走,很快就沒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老劉掂了掂那幾個大洋,塞進了口袋,掏出了煙袋,點火,長長地呷了一口。
娘的,這天真冷。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雕梁畫棟處,未必是夢鄉。
菱角鏡前,一雙茱萸打開了黑漆描金嵌牙妝奩,摸過頂上的“福壽如意”的字樣,打開第一層,拿出了赤紅指甲油,在指尖塗抹。
細刷子一下一下,描得美豔,再用香水瓶在耳畔點了點,阮靈兒對著鏡子傾城一笑,覺得甚是滿意。
今兒是個好日子,她值得打扮得喜慶,拿出櫃子裏新做好的交領桃紅襖子,一顆一顆盤扣都仔細地係上。
最後,從一個破布包裏拿出了那根琴弦,給支架上的古琴換好了弦,單手抱著琴,嫋娜多姿的往一間房走去。
那日訂婚宴上,段紹剛最後還是被憤怒不已的兒子打了一槍,正中他的肩膀,非常的痛。
那子彈還是出自自己所購買的美式手槍口裏射出的,殺傷力非常的巨大,造成的槍傷足可把人的一隻手臂給廢了。
索性,段紹剛的子彈被及時取出來了,可是,他的肩膀上的傷還是讓他失去了部分的行動力,如今躺在床上養傷,不太管府裏的事情了。
而他的兒子段耀武早就染上了煙癮,他這個時候一般都躺在床榻上抽大煙。
因而,阮靈兒推開房門時,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麵而來,阮靈兒冷不丁地嗆了一口,但是不改絲毫表情,笑著走進去。
羅漢椅上躺著剛抽完煙的段耀武,半耷拉著腦袋,雲裏霧裏,不知今夕何夕。
他努力地眯起眼睛,看到一個美好的影子,就癡癡地笑了一下,握著她的手親了好幾口:“寶貝兒,今兒給本少爺唱……唱什麼?”
阮靈兒往段耀武手邊空了的煙袋裏裝滿煙草,遞到了他的嘴邊,這才捧著古琴坐到他對麵的凳子上,輕攏慢撚:“少爺聽了就知道了。”
美人一張口,聽得人骨也酥皮也麻:“可憐奴,氣喘喘,心蕩蕩,嗽聲聲淚汪汪,血斑斑淚滴奴衣裳……”
這是“斷腸人”的唱段。
段耀武這一袋煙抽得狠了,覺得眼前更是迷離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隻知道阮靈兒一雙手像是蝴蝶一樣上下翻舞,在琴弦上跳躍。
他癡癡地笑:“靈兒……我的靈兒……”
繼而,他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大哭:“你不要跟我爹,好不好?我把我的妻子休了,我把我的所有的東西,財富,名利都給你,我八台大轎把你抬進府,好不好?你不要走……靈兒,你不要走,我喜歡你……”
他伸手去摸阮靈兒,卻摸不到,也看不清。
“生離離離別家鄉後,孤單單單身在他鄉,路迢迢遠程千萬裏,渺茫茫不見年高堂……”
阮靈兒幽幽地唱。
忽然,琴聲一轉,頗有些鐵騎吐出刀槍鳴之感,唱詞也變得生冷許多:“虛飄飄逼我走上黃泉路,倒不如讓你早點見-----閻王!”
“錚”的一記尾音,曲終聲斷。
段耀武方才還有些美妙的感受,被這一聲驚得頓時醒了一下,睜開眼,阮靈兒還是那個姿勢,那個笑臉,曼妙地看著他。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放下煙袋,想和她親熱,可是手撐了好一會兒,竟然怎麼都不能把自己的虛浮無力的身子撐起來,他笑著說:“靈兒,寶,寶貝兒,扶我起來,剛才抽大了,手麻得很。”
阮靈兒輕輕地放下古琴,走到段耀武跟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段少爺是不是覺得,手麻腳麻,還冰冰涼的,心口也像壓著石塊一樣不好喘氣,就連說話也有些費勁兒?”
段耀武聽她這話,竟像是魔咒一樣,越說一條越覺得應驗了一條似的,身子抖了抖,竟然越來越不受控製:“我,我這是……”
“噓,段少爺,別怕,也別動,”阮靈兒笑得像聊齋裏的狐狸妖精,“我覺得,一會兒要發生的事情,少爺還是躺著方便,很快的。”
這時候,段耀武若還察覺不出危險就太遲鈍了,他很努力地想要翻身爬起來,可是他越著急越是動不了,甚至想出聲,都發現,喉嚨喊不出來。
“啊-----哈------來,來人……”聲音細微得還不如蚊蠅。
他想去摸枕頭底下的槍,卻被阮靈兒更快一步搶到,直接抵在了他的頭頂。
他駭然大驚,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時候!
阮靈兒如貓捉老鼠,用槍在他臉上拍了拍,很戲弄的樣子:“少爺是不是很舒服?”
段耀武隻能點頭,他很生氣,但是他現在隻能像魚肉一樣任人宰割。他在心裏想,忍一時就忍一時,隻要他能活下來,他一定要將這個忘恩負義的賤人碎屍萬段。
明明是他殺了別人的父親,強搶了別人的女兒做外室,他卻認為自己是在恩寵那個女子。
阮靈兒輕笑一聲,放下槍,一邊雲淡風輕地說:“少爺,你病了,病得不輕。”一邊退到了一邊,拿出懷表看了看時辰,“隻可惜這世上沒有藥可以治,所以我來幫少爺,一定讓少爺舒舒服服地上路。”
“篤篤”,敲門聲響了。
阮靈兒很雀躍地站起來開門。
段耀武滿頭冷汗,雙眼瞪得像銅鈴。
那是無常索命,閻王敲門。
東來巷口,老劉這一覺睡得不是很踏實,大約是冷風吹的緣故。
他是被謝白敲車門的聲音驚醒的,一股腦坐起來,看見車外謝白慘白的一張臉,嚇了一跳,然後忙把門打開:“哎呦,對不住,對不住,我睡迷糊了。”
謝白鑽進車裏,裹了裹衣服,笑笑:“沒事,東西修好了,已經二更天了,咱們趕緊回去,你也趕緊回去。”
“都二更天了啊……”老劉砸吧著嘴,“這天兒真冷。”然後,一瞥,看到謝白的手背有些髒髒的黑汙漬,便把自己的手帕遞過去:“喲,先生這是哪兒蹭的,擦擦吧。”
謝白抬手一看,眼神頓了一下,然後接過老劉的帕子,用力地擦了擦:“匠人家裏都是灰塵滿天的,不小心沾到了,這帕子我帶回去洗幹淨再還你吧。”
“瞧你說的,一塊帕子不值幾個錢,你扔了就是。”
謝白沒扔,揣在懷裏了。
回去的一路上,謝白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背靠著車座,閉上眼睛,整個人都很疲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