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冷老五  十六吞鴉片膏的姑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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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白的頭微微動了一下,模糊地感覺到了季瀾川複雜的目光,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了眼眸深邃地看著他的這位季少帥,揉了揉睡眼,露出一個單純幹淨的微笑,輕輕地握住了季瀾川的手,皺著眉頭問道:“疼嗎?”
    季瀾川看著他,腦子裏還記得在車上,開槍過後,他看過來的那一眼。
    那雙黑色的眼眸不再是多情的,沒有往日柔煦的笑,反而是如電如光,如寒芒似的銳利,帶著驚疑和探究,直直地刺到他的身上。
    那一眼,看得季瀾川很興奮。
    就像見到了拴在樹邊的小狗,雖然弱小,卻唯恐有人搶走它的食物,但又渴望有人投食喂養它一樣,凶悍卻可愛,再說了,要是真的馴服了這樣的小狗,好用的地方還多著呢。
    就這樣,電光火石間,他改變了主意,擋住了那顆子彈。
    他反手握住了謝白的手,委委屈屈地說;“好痛,痛得厲害。”
    季瀾川就是有這個本事,明明隻有八分疼,卻會說到十二分,而且表情和動作都很到位,讓人看不出他在裝。此刻他握住謝白的手不放,又讓他吩咐酒店裏的聽差倒了杯不熱不冷的茶,又讓他吩咐廚房做好吃的來,把謝白折騰得團團轉,偏偏謝白還不能露出半分不耐煩來。
    雖然他目前是季瀾川的副官,但實際上,他現在哪兒都不能去,就連想去看望一下姐姐也不敢,一方麵是姐夫段紹剛是決計不肯放過他的,為此,他雖然擔心姐姐,可也不敢冒險回去,另一方麵,季瀾川把他看得很緊,仿佛一刻也離不開他,所以,隻要季瀾川不發話,他是走不了的。
    就這樣,謝白被迫留在了酒店照顧養傷的季瀾川。
    在照顧季瀾川期間,他反複地回想當日的情況,將那日的記憶來來回回地捋了一遍又一遍,回憶著當日季瀾川臉上是否有驚慌和害怕,那日究竟是意外還是在季瀾川的預料之中。那個偷襲被打死的人,到底是他誤打誤中打中的,還是季瀾川瞄準的。
    想來想去,連夢裏也想。
    那日的場景,在夢裏更加清晰了,那個被打中的人仿佛就近在咫尺,迸濺而出的鮮血灑了他一頭一臉,他猛地驚醒,滿額是汗,後知後覺地想到,他殺人了。
    他殺過人,謝白說服自己,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前世也殺過人,隻不過沒經過自己的手而已,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
    黑暗中,躺在他旁邊的季瀾川動了動。
    他的傷還沒好,不應該兩人睡在一塊兒的,怕壓著傷口,但季瀾川偏偏不同意,非要拉著他一塊兒睡。
    謝白拗不過他,隻好跟他睡在了一張床上。
    睡在季瀾川的身邊,他總是睡不著,就像今夜,驚醒了之後,他睡意全無,轉過頭去,差點嚇得叫了出來,季瀾川居然也沒睡,側著身子,撐著腦袋正在看他,目光炯炯,好像某種夜行動物一樣。
    “做噩夢了?”季瀾川說。
    謝白看著帳頂,說:“沒事,睡吧。”
    季瀾川傾身過去,柔軟的嘴唇蹭到謝白的下巴,一點點地又蹭到了他的嘴唇,張嘴輕輕地噙住,唇舌都很溫柔,可謝白無心應付他,伸手想推,又顧忌著他的傷口。
    房間臨湖,洞開的窗戶傳來了水波拍岸的聲音,被褥和衣料窸窸窣窣地響,謝白的睡衣下擺被掀了起來,季瀾川把手放在了他柔韌結實的腰上,聲音特別輕柔,如情人耳語:“我的傷要是好些了,這邊的事情了結了,你跟我一起回景城吧。我派人把你在督軍府裏的東西收拾了一些過來,你不用怕,他不敢為難你……”
    謝白遲疑著點頭。
    季瀾川仿佛很開心,聲音裏都帶著笑意,窸窸窣窣地在他的臉頰輕吻,一直吻到眼瞼:“你需要什麼,就盡管讓和平他們去置辦,對了,我記得你還有個叫做嫣兒的丫鬟和板栗的小廝,要不要我讓他們過來伺候你?”
    謝白想了想自己這幾日跟在季瀾川的身邊,還真的有些想念那兩個人了,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後,段督軍會不會為難他們,便點了點頭,說:“嗯。”
    季瀾川又說:“不用擔心你姐姐,你姐夫暫時不會動她,畢竟她是你姐夫明媒正娶的,身份擺在那兒,又是謝司令的千金,再怎麼說,他也不可能對她不利,否則他難以服眾。”
    謝白有些感動:“多謝你為我考慮。”
    季瀾川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將他的腰摟得更緊,說:“睡吧,時間還早呢。”
    隔天,謝白去了一趟好友徐潤的醫館,好巧不巧,他的姐姐居然也在,正由徐潤給她把脈。
    “銀舟?”姐姐謝婉如驚得抽回了自己的手腕,站起身來,叫道。
    “姐姐。”謝白也有些驚訝,“姐姐身體不舒服?”
    徐潤插話道:“阿白來了,我前幾天聽夥計說你來找過我,還被人叫去了縣長家裏?”
    “嗯,被當成醫生看病去了,好在不是什麼疑難雜症,隻是病人消化不良。”謝白說,末了再次看向自己的姐姐,問:“姐姐是哪裏不舒服嗎?”
    徐潤說:“也沒什麼,你姐姐就是憂思過度了。”
    就在三人閑聊間,一個穿著幹淨衣服的小廝急急火火地來了徐潤的中藥堂,要徐潤過去,徐潤答應著,準備收拾一下過去,沒想到又有幾個莊稼漢扶著一個腦袋滿是血的年輕男子進來,也要徐潤看病。
    徐潤一下子走不開,頗為犯愁,眼光一轉,就看向了謝白,說道:“阿白,你去替我走一趟吧。”
    謝白連忙搖手:“我又不是醫生,我去怎麼行?”
    徐潤說:“阿白,你就別謙虛了,我知道你雖然不是醫生,但你的醫術其實比我更好,我相信你的。”
    那小廝更急了,叫道:“哎喲,麻煩你們至少去個人吧,人命關天啊!”
    謝婉如這時也說了:“要不,銀舟,你去看看吧。大不了有什麼事兒,姐姐替你擔著。”
    既然兩個人都這麼勸他,加上確實關乎人命,謝白也隻能趕鴨子上架,又當了一回醫生。
    這回他們去的地方是在郊外大概過去兩三裏的路程,對方雇了一輛馬車,緊趕快趕地到了一處大宅院。
    看起來周圍的環境也很不錯,紅花綠樹,端的是清雅的一處院落。
    而謝白去的這處,居然是段耀武自己置辦的院子,裏麵養著是他最近搶回來的一位姑娘。
    這姑娘姓阮,叫阮靈兒,長得隻是如花似玉,原是城東酒樓的一位唱曲兒的姑娘,結果不幸被段耀武看上就強搶回來,又擔心這荒唐事兒為其父段紹剛知道了會挨罵,就悄悄地把人轉移到了這個院落裏來,養在這裏。
    不過,這唱曲兒的姑娘倒是很有骨氣,三天兩頭地撞牆上吊,打死不依,而段耀武大約是真稀罕這阮靈兒的可人容顏,竟然也每每都把人給救回來了,叮囑人好生看著。
    可尋死之人,怎麼著都能找到空子,今兒一早,阮靈兒趁人不注意,竟然吞服了鴉片膏,這會兒手腳冰涼,眼看人快不行了,謝白一到,急得滿頭大汗的段耀武一愣,“阿白,你怎麼來了?徐大夫呢?”
    謝白說:“他忙,走不開。”便上前搭住脈搏,匆匆地把了一下,問:“幾時吞下的?多大一塊兒?”
    “不大,也就是一小指頭大小,也……也就是剛剛一小會兒。”段耀武說,他急昏了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拉著謝白問:“你有辦法救她?阿白,你要是能救他,我以後在這浚縣,我一定保你大富大貴。”
    謝白無心理會他,隻說:“既然吞下的時間尚短,人還能救。有活鴨血沒有?”
    段耀武:“啊?”
    謝白匆匆地說:“有還是沒有?”一麵問,一麵用金針封住了阮靈兒的心脈。
    “有,有的。”
    “快去讓人端一大碗來!”
    謝白說得急切,段耀武忙去吩咐下麵的傭人照辦,須臾之間,就捧了一大碗來。
    謝白接過,對段耀武說:“煩勞,段少爺你將夫人扶起來。”
    段耀武不敢多耽誤,即便心有疑惑,也是病急亂投醫,幾步上前輕輕扶起了阮靈兒,靠在自己懷裏,謝白捏著阮靈兒的下巴,輕輕一用力,迫使她嘴唇輕啟,將那大碗活鴨血用力地灌了進去,又在她胸前順氣,令她不得不咽下去。
    等到謝白將那碗鴨血全部灌下去後,他用力在她胸前拍打幾下,阮靈兒哇地一聲,身子一翻,將吞下去的鴉片膏通通吐了出來,屋裏伺候她的丫鬟眼疾手快,將痰盂遞上,那些穢物就全吐到了痰盂裏麵。
    等到她吐得差不多了,又灌了一碗活鴨血下去。
    這時候,段耀武再看過去,阮靈兒臉色稍霽,胸口起伏很劇烈,整個人還暈乎乎的,但是性命已經無虞,那鴉片膏也已經完全吐出來了,他長吐一口氣,然後才把阮靈兒放倒在床上,然後問謝白:“這回算是救回來了?”
    謝白這回就細細地把脈了:“沒有大問題,但是,她還有些餘毒未清,身子也還虛弱,需要施針,還要調理一下,我再開點藥方,你按照上麵的方法煎給她服下就可。”
    “那就好,那就好。”段耀武完全放鬆下來,接著一臉的詫異和驚奇,並欣賞的目光看向了謝白,說:“阿白,沒想到你居然懂這些,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謝白淡淡一笑:“我施針的時間有些久,我需得靜心,段少爺可否清一清人?”
    段耀武大手一揮,把所有人都遣出去,又說:“那你慢慢來,我在前麵給你備下好酒好菜,咱們哥兒兩個好久不見,好好聊聊,怎麼樣?”
    謝白抬了抬眼眸,輕輕地點了點頭。
    於是,烏泱泱地一堆人,即刻都走了。
    紅桃檀木的閨門一關,聽著腳步聲走遠了,謝白才用金針在阮靈兒的人中一紮,軟靈兒嬌小的身子微微一顫,眉頭一蹙,喉嚨間是喑啞的一聲嚶嚀,然後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她的眼睛是很美的丹鳳眼,隻是此刻有些無神。
    她先是恍惚地看著床頂,然後知覺才慢慢地湧上來,她伸出手看了一會兒,知道自己還活著,就瞬間絕望地哭了起來。
    她這裏正掩麵哭著,就聽到一個很清冽的男聲:“你身子還虛著,這麼哭很傷身。”
    阮靈兒側過臉一看,床頭坐著一個男子,她嚇得躲了一下,待看清那人手裏的金針和腳邊的藥箱,,這才明白過來:“你是……你是大夫?是你……你救我的?”
    “大夫談不上,隻是略懂一點藥性。”
    “你為何救我?我死了豈不更好?”阮靈兒有些激動,長長的指甲抓著謝白的袖子。
    “我既然被人請到這裏來,自然是不會見死不救的。你不謝我,反倒來怪我?”
    阮靈兒氣息不穩,卻依然怒道:“我一心求死是我的事,你……你憑什麼救我?”
    她哭得梨花帶雨,珠淚順著從她尖削的下巴滴下去,整個人微微發抖,看起來對著人生是極端怨恨的。
    “死何其容易,你為何這麼舍得自己?夫人你不管你在世的父母了麼?”
    “別叫我夫人!”阮靈兒聽到這個稱呼就想吐,“在這裏…我生不如死……”
    “哦,至少現在,少爺對夫人還是很好的。”
    阮靈兒諷刺一笑,啐了一口:“哼,你也要像那些人一樣,勸我放棄,勸我認命?我呸!你今日救了我,我明日還會做出更慘烈的事情來!”
    她滿臉的視死如歸,一點兒都不像尋常的弱女子,倒有點巾幗氣度。
    謝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你死了,意味著什麼嗎?”
    阮靈兒美眸含淚,不解地看著謝白:“什麼?”
    謝白垂眸看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你若死了,段少爺會難過幾天,可惜幾天,悼念幾天,幾天後,你塵歸塵,土歸土,下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子還會送進府裏來,住你住過的屋子,躺你躺過的這張床,受你受過的那些屈辱。”
    “那與我有何關係?我一刻也忍不了,在這個害死我爹爹,強辱我清白的混蛋身邊委屈求全!”
    “那我就說點和你有關係的吧。”
    謝白把工具都收起來,從袖子裏拿出手帕,溫柔地給她擦拭眼淚,“你那麼恨他,卻一直在做傷害自己的事情,到了黃泉路,你真的甘心過奈何橋嗎?”
    阮靈兒眉毛擰緊,疑惑不解地說:“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不是他請來的大夫嗎?為何說這些話給我聽?”
    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男子,才發現這個人直到此刻嘴角竟然浮起一點點笑意,讓她覺得此人並不簡單。
    “我其實跟你一樣,都是身不由己,都是弱小如塵埃,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活得比我的仇人更久,,即便淪落到泥土裏,我也一定會撐到親手送那些害我的人進墳墓的那一天。”
    謝白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每個字都像是打樁一樣,死死地釘在了阮靈兒的心上,聽得她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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