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藍圖家在一個叫做安峰縣的小縣城，所屬的清寧市隻是一個五線城市，沒有機場。慕藍圖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到永陽市，再從機場包車到安峰縣。一共花了將近五個小時。
    超市裏隻有慕振國一個人看店，這會兒沒生意，他正和隔壁糕點鋪的老板宋偉強閑磕牙，看到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拉著一個行李箱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另一隻手裏還拿著一根吃到一半的糖葫蘆。青年穿著藍色牛仔套裝，腳踩米色馬丁靴，外套敞著，露出黑色的打底衫，米色的腰包斜著背在胸前，帥氣又時髦，像他小兒子，又有點不敢認。
    “哎喲，是藍圖回來了！”宋偉強先認出了來人。
    “爸。”慕藍圖喊了一聲，又和宋偉強寒暄一句，“宋叔，今天您看店？”
    宋偉強口中應著，看著高高帥帥的小夥子心裏羨慕。他家那個才念高中，他和他老婆還得好幾年才能熬出頭。和慕振國打了聲招呼後，他回了自己的店，讓人家父子團聚。
    慕振國今年五十三歲，身材高大，一張國字臉，確定真是小兒子，黝黑的臉上堆滿喜悅的笑容，伸手去接慕藍圖手裏的行李箱。
    “你小子不是說買今天的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想著怎麼著也得明天才到。”
    “我坐飛機回來的。”慕藍圖沒讓他伸手，把行李箱拎進店裏，放到角落的位置。
    慕振國跟著他進去，“坐的飛機啊，機票多少錢？”
    慕藍圖實話實說，“一千多。”
    慕振國倒沒說什麼，又問吃飯了沒有，“沒吃的話先去吃飯。身上還有錢嗎？”說著掏口袋。
    “吃過了，還有錢。”慕藍圖可不會虧待自己，在永陽市機場的餐廳吃的，“我媽呢？”
    “她還能去哪兒？打麻將去了。”
    店裏就一把凳子，慕振國把凳子遞給兒子。
    “我不坐，你坐。你和媽身體都還好？”慕藍圖扯了一個塑料袋把沒吃完的糖葫蘆放進去然後才扔進垃圾桶，順口解釋，“太難吃了，路上沒看到垃圾桶。”
    “這些東西都是看著好看，專門騙小孩子和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兒子的關心讓慕振國滿麵紅光，拿了一瓶可樂給他，“我和你媽都好，你看她每天趕麻將場子比別人上班還積極就知道了。”
    慕藍圖擰開蓋子喝了兩口，打量超市的商品，“身體健康比什麼都強。店裏生意怎麼樣？”
    店鋪隻有不到二十平米，賣些煙酒和日常生活用品。位置不錯，緊挨國道，門口是不大的早餐街，人流量還是挺大的，但在慕藍圖的記憶裏，安峰縣的便利超市不少，慕振國的超市並沒有明顯的優勢。
    “以前還好，前年把家裏欠的債也都還完了。這兩年不中了，生意一般，但好歹比種地輕鬆。話趕話說到這裏，我就順便和你說說，給你買房子得緩幾年，我和你媽手頭的錢還不夠首付。如果你出息了，能自己付首付更好，我們一樣幫你還房貸。你們兩兄弟，我們不會偏哪一個。”
    “不用你們幫我買房，以後我自己買。”慕藍圖現在有錢，在小縣城買房綽綽有餘，但他暫時沒有這個打算，不為別的，因為他的性向。就算要買也在外地買，他怕一旦在縣城買了房，父母就會催他結婚。催婚有多可怕，穿越前他就體驗過，可不想再經曆一遍。
    慕振國哼笑了一聲，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也不是不相信兒子的能力，而是現在的形勢就這樣，尤其是在小縣城，工資不高，房價卻不低，消費水平同樣不低，大多數小年輕想單憑自己買房，還是有難度的。
    “行，我等著看你的本事。”
    “爸，這店鋪你打算以後都開超市，不打算轉型做點其他的？”
    慕振國搖頭，“你老子沒你想的那麼蠢，之前也想過轉型。但縣城就這麼大，賣什麼的都有，再轉型去賣其他的，競爭不過別人，還不如繼續做超市。”
    慕藍圖對縣城現在的情況不怎麼了解，沒有輕易發表意見。
    “我去看看我媽。”
    “去吧。她不是在小李茶館打牌，就是在老趙茶館，順著早餐街往裏麵走，從左邊的第一條巷子進去，走幾步，左手邊就是，兩家是緊挨著的。”
    “那我走了。”
    慕藍圖溜溜達達地過去，路過一個小小的燒烤攤，沒忍住又買了兩根烤雞柳。
    這是一條老巷子，裏麵幾乎全是茶館，茶館是文雅的說法，其實就是麻將館。
    慕藍圖先是到小李茶館，雙眼搜尋一圈，很快找到何翠芳，微胖的身材，穿著暗紅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褲子，紮著一個十多公分長的低馬尾，側身對著門口，一邊打牌一邊和牌桌上的人閑聊。牌桌旁邊放著一隻方凳，上麵放著兩杯茶水和一個一次性的紙盤，紙盤裏裝著花生瓜子和兩三個小桔子。
    慕藍圖不由笑了笑。這茶館招待得還挺周到，吃的喝的都有，難怪所有桌子都坐滿了。
    打牌的人感覺到有人來了，好奇地看過去，表情含著驚歎：這是哪裏來的小帥哥，跟電視裏的明星似的。
    “媽。”慕藍圖朝何翠芳走去。
    何翠芳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過頭來，喜得立即站起來，不小心把自己的牌也推倒了一張。
    “兒子，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也沒打個電話？對不住了，老姐姐們，我這……打不成了。”
    “想給你和我爸一個驚喜。你繼續打，我就是閑得無聊過來看看。”慕藍圖輕輕地按著她坐下，給她一根烤雞柳。
    牌桌上的另外三人因為何翠芳想走，本來有點不高興，見到這麼一幕，心裏又開始泛酸。自家的孩子小時候也還好，但大了後哪裏會想到路過小吃攤的時候順便給當媽的也帶一點？不是饞一點吃的，而是在乎其中的心意。
    何翠芳心裏自然是甜得很，笑得合不攏嘴，“那我繼續打？”
    “打吧。”
    茶館老板是個和何翠芳同齡的女人，穿著裙子和高跟皮鞋，端著凳子和茶水過來，笑語晏晏，讓人突沐春風。
    “老何，這就是你的小兒子？長得可真俊！”
    慕藍圖忙接過，並道了謝。
    “是啊，今天剛回來的。藍圖，這是你李阿姨，最是熱心，這茶館就是她的。”
    慕藍圖乖乖地叫“李阿姨好”，在何翠芳旁邊坐下，更靠近何翠芳，以免引起她下家的誤會。
    李大紅也上牌桌了，是抽空來的，稍稍寒暄兩句便回去了。
    何翠芳的三個牌友打牌的同時，免不了分了幾分注意力給慕藍圖。李大紅那句話沒說錯，這孩子長得真俊，稱得上的是她們見過的年輕人裏的頭一名，個頭也高，肯定有一米八多。
    “孩子，是今年剛大學畢業嗎？”
    慕藍圖微笑，“是。”
    “談朋友了嗎？”
    就知道逃不過。
    慕藍圖繼續微笑，“沒有。”
    “現在已經畢業了，可以談了，要不嬸子給你介紹一個？”
    慕藍圖客氣地推辭，“謝謝嬸子，暫時不用，等以後有工作有車有房了再說。”
    倒也是這個理。沒車沒房還罷了，連工作也沒有，好點的姑娘肯定不願意跟著他，差一點的，這小哥估計也看不上。三位嬸子不再提這事，轉移了話題。
    何翠芳臉上的笑容淡了，有些不高興。在她眼裏，她的兒子千好萬好，牌友們不願意給兒子介紹對象就是看不起兒子。沒工作沒車沒房隻是暫時的，以後肯定都會有的。
    慕藍圖也算閱人無數，不難看穿她的心思，打開腰包，取出一疊厚厚的現金放在她麵前。這是他特意在機場的自動取款機取的。
    “媽，這些錢給你打牌用。我出去轉轉。”
    “哎喲你這孩子！怎麼帶這麼多現金在身上，也不怕丟了！”何翠芳嚇了一跳，不輕不重地在慕藍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這些現金至少也有三四千。
    “不會。我走了？”
    三位牌友羨慕壞了。這何翠芳，兒子又給送吃的，又給送錢，何德何能啊？
    何翠芳小心地把錢收進自己的包裏，“去吧，去吧，別逛太晚。一會兒四點多我接了你侄子侄女放學就回去做飯了，你看著點時間。”
    “知道了。”
    五點鍾，慕振國難得早早關了店門，和慕藍圖一起回到慕宏圖家。
    慕振國和何翠芳一共生了三個孩子。慕宏圖是老大，今年三十二歲，媳婦叫楊秀蓉，夫妻倆有兩個孩子，女兒慕晨萱九歲，兒子慕晨宇六歲，在同一間小學念書，一個是三年級，一個下半年才上一年級；慕珍珍是老二，今年二十九，嫁給縣城的羅旺軍，生了獨子羅星辰，今年才四歲；慕藍圖是最小的。
    因為有兩個孩子，慕宏圖買的房子是四室兩廳一廚兩衛，麵積不算小，但人一多，還是顯得有點擁擠。
    何翠芳做了一大桌子菜，飯做好沒多久，慕宏圖和楊秀蓉一起回來了。
    慕宏圖是挖掘機師傅，最近一直在縣城郊外的一個工地上幹活；楊秀蓉在餐廳當服務員，身上還穿著統一的工作服。
    “哥、嫂子。”
    楊秀蓉看到慕藍圖，有些驚訝，生氣地衝著慕宏圖嚷道：“藍圖今天回來你怎麼不和我說一聲？我媽下午剛和我打電話說明天過來在家裏住幾天！”
    室內驀地一靜，隻有電視機裏動畫片的聲音。

    作者閑話：

    （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