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之前，餘瑋會轉身就走，哪怕趕不上幾個小時後的那場會議，他也不會上這架飛機。
    “砰——！”
    後麵傳來很大的聲響，餘瑋手裏拽著安全帶，沒有回頭看，但是不難猜的出來，大概某位乘客的行李從上麵的櫃子裏甩了下來。
    接著又是一聲悶響，他已經沒有多餘心思去猜了，胸口堵得發疼，耳內腫脹的像是要爆開。
    是的，他現在在飛機上，很不幸，這架飛機飛行出點問題，根據他常年坐飛機的經驗來看，這飛機原地打轉已經有五分鍾了。
    或許會更長，也可能沒有那麼久，他無法準確確認，胸口發脹，喘氣困難，這讓他的判斷多少有點不準。
    “......低頭彎腰，手撐在前麵座椅的背部，係好安全帶......就近降落......保證......”
    聽不清了，空乘的話還在說，但是餘瑋什麼都聽不清了。
    他開始發抖，抓著安全帶的手控製不住的抖，甚至抓不住安全帶。
    他說什麼？彎腰，然後呢？
    常年坐飛機的餘瑋對於發生緊急事故時的處理方案熟記於心，但是這會兒他什麼都記不起來。
    身體的不適讓他下意識的彎腰，頭抵在前麵那人的椅背上。
    有小孩子在哭，從剛才一開始就哭了，隻是餘瑋耳朵裏聽見的都是嗡嗡聲，這會兒舒服點，才聽的清晰。
    “小心.....”
    胳膊被拽了一下，餘瑋被拽的身體王旁邊一偏，隨後一隻胳膊從他麵前橫過，左半邊臉被手覆住。
    餘瑋感覺有什麼撞了過來，隻是被那隻手給擋住了。
    是他身邊的那位乘客。
    今天這架飛機上的人不多，餘瑋是最後一個上來的，他上來時艙內人坐了不到一半。
    他這一排六個位置，隻有他和他身邊的這個乘客。
    找到位置坐下後也隻是側頭掃了一眼，能記得的隻剩下了黑口罩黑眼罩黑風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扮演什麼角色了。
    現在靠的近，餘瑋聞見對方衣襟上的淡香。
    這個距離其實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的社交距離，更不要說他們連正式的見麵都不算。
    不過現在沒誰在意那些，餘瑋胃裏翻天倒海，他懷疑下一秒可能就吐出來。
    耳朵裏全是嗡嗡的聲音，煩躁，小孩子和大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讓他懷疑自己是在受什麼酷刑。
    “......別憋氣，彎腰低頭......”
    男人聲音離的很近，帶著溫熱的氣息打在耳朵上。
    要是在平時，他大概會瞬間後退拉開距離，這個時候這點熱氣就像是來救他的，把他從酷刑的施行場地拉回現實。
    餘瑋實在沒力氣了，就連抬頭看一下在這個時候還關心他的陌生人長什麼的這樣簡單動作都做不來。
    姚璟楠臉色也不好，一半是因為這個突然事故，一個是因為睡到一半被吵醒。
    這兩個原因他都沒辦法找誰指定發散怒氣，隻能自己生悶氣。
    空中發生的任何突發情況都不能忽視，在察覺不對的第一時間，他就做好了保護措施，調整呼吸，也得益於平常的鍛煉，讓他這個時候還能支撐住。
    隻不過......這人是不是太弱了點？
    因為機身傾斜的原因，對麵乘客放的行李被甩飛出來，直接朝他們過來。
    太慌亂了，身邊這人低著頭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機艙離嘈雜的聲音就算提醒也不一定能聽到。
    速度快，重量夠，碰到輕者重傷，重者當場死亡。
    所以看見行李過來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動手了。
    實在是沒力氣，被他拉過來撞到他懷裏都反應不過來，垂著頭也不知道怎麼樣，要不是偶爾因為呼吸困難而發出的粗喘，他都要懷疑這人已經沒氣了。
    有一個行李被甩出來，接下來就由第二個，第三個......
    那人還是暈乎乎的樣子，姚璟楠甩了甩剛才被行李砸到有些發麻的手，動作粗魯的把人摁著趴在腿上，隨後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擋在腦邊，胳膊撐在那人的背上。
    他公文包裏放的全是紙張，包身也是軟皮，就算被什麼打中也能抵消一些。
    餘瑋腦子更暈了——他的鄰座的這位先生，在腰間噴了香水，和衣襟上的不同——也可能是這裏散發的慢。
    如果說衣襟上是淡香水，那腰間就是香精。
    很少，但忽略不掉。
    它像是認準目標直往餘瑋鼻子裏鑽，弄得他心裏發癢，腦子又全被嗡嗡聲占據，要了命了。
    他感知不到時間，脖子上有隻手不停的按著，大概過了一個世紀——也可能就幾分鍾，他感覺到飛機開始正常飛行。
    空乘在廣播裏繼續說著注意事項，劫後餘生的乘客開始哭鬧起來。
    餘瑋安靜的趴了一會兒後緩過來，撐著胳膊抬起身，看著這個依舊帶著黑口罩，剛才出手幫他的鄰座。
    姚璟楠也有點暈，剛才失重感很強，這會兒閉著眼睛摁了摁眉心，一睜眼就看見原本趴著的人起身盯著他看。
    短暫的對視，兩人同時移開目光，姚璟楠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三點四十五分，他醒來的時候看了看時間，三點過一分。
    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裏，他們這一飛機的人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
    機艙裏亂七八糟，行李甩的到處都是，有些不堪重負敞開，裏麵的物品七零八落。
    空乘安慰著受驚的乘客，發放食物和水，廣播裏說因為天氣原因，調整路線在臨時降落點降落，之後航空公司會為每位乘客進行補償，並且稍後會重新安排航線送各位乘客到本次航班的目的地。
    空乘走到餘瑋這邊，遞了一瓶水：“突發事件，您受驚了，”
    餘瑋剛才難受極了，現在臉色還白著，唇上沒有血色，不過他還是笑了笑：“沒有更嚴重的情況發生，這次是我人生中的一冒險。”
    餘瑋是在外國長大的，骨子裏有西方文化的冒險浪漫和極強的自我治愈能力，他能很快的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這是他的生活態度。
    空乘也被他這話說的表情一鬆，同樣笑著回他：“那這場冒險一定充滿紀念意義的。”
    空乘到後麵去了，餘瑋扭身，把水遞給鄰座的男人：“很難受嗎？喝點水緩一下吧。”
    姚璟楠也沒有客氣，拿瓶子打開就喝了一口，餘瑋注意到，他的右手手背紅了一大片，扭瓶蓋的時候好像不是很順利。
    想到剛才發生的事，這是因為給他擋行李弄出來的。
    “謝謝。”
    不應該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但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還是這兩個字合適。
    姚璟楠抬眼看他一眼沒說話，口罩戴的他氣悶，取了下來。
    餘瑋看了一眼錯過看向窗外，腦子裏想到他腰間的香精，成熟內斂，配上他的臉.....相配。
    飛機乘組和地麵人員聯係好了，給他們準備了一間休息室來調整——還好乘客不多，不然這一間可能還不夠待。
    機場工作人員準備了很多吃的，還有些厚毛毯，這個一出來，餘瑋就知道他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離開了。
    餘瑋拿了瓶水和一個麵包，找了個角落一個人待著，準備給他朋友羅舒打個電話。
    這次他回國就是因為羅舒。
    大概五天之前，羅舒跟往常一樣跟他打電話討論他新調出來出來的香。
    中規中矩的淡香水，前調是油桃和無花果，中調則是橙子，桂花，最後由雪鬆，琥珀收尾。
    羅舒給他寄了小樣，餘瑋使用了一下，初始是很清香的果味，最後是木質香，安心平靜，春天大地複蘇，說不上多驚豔，但是挺相得益彰。
    “還行，最後的木質香倒是點睛了。”
    羅舒在那邊笑著，對於能得到朋友的讚美在他這就是最大的肯定。“不過還沒完全確定下來，公司想再看看市麵上其他公司有沒有動作，想盡量避免正麵對戰。”
    羅舒所在的公司法冰算是個大公司了，隻不過之前一直主攻彩妝方麵，前年開始才接觸香水方麵，羅舒回國的時機好，成了法冰的第一位調香師。
    “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最近打算先去看看Highprofilehiddenlove獎勵自己。”
    突然的轉換話題讓餘瑋有點反應不過來，呆愣了幾秒恍然大悟：“準備看看香水展找靈感？其實你不用的，你能力又不差，”
    羅舒在那邊還神神秘秘的：“可是和這個香水展好多人都期待著......”
    餘瑋後知後覺羅舒有話沒說，羅舒對他這樣的長反射弧早就習慣，給他一個鏈接。
    “少年的孤獨感如初冬晚冬的交疊，稍縱即逝——Highprofilehiddenlove（高調的隱藏愛意）”
    餘瑋沒看其他亂七八糟的介紹，直接看向設計師。
    Eli......
    羅舒還在繼續說：“半個月後，平市兩天的香水設計展，那可是Eli，你不想過來看看嗎？”
    餘瑋喜歡調香，他不是專業的，但是可以調出專業調香師都望塵莫及的香，同時，他也是學珠寶設計的，明年就大學畢業了。
    他和別人有些不一樣，其他人沒了靈感或者不知道該怎麼突破，會去散心，旅遊，看風景。
    他不一樣，他會看Eli的設計，無論是高奢的珠寶設計，還是香水設計，他都喜歡看，他能從裏麵捕獲源源不斷的靈感。
    有時候都說不清，是這個人給了他靈感，還是這個人的作品給了他靈感。
    畢竟Eil這個人，外界不知道一點信息，隻有他願意透露，不然誰都不知道。
    甚至，是男是女如今都還在猜測中。
    餘瑋撥通電話，接通後他還沒開口，對麵就急忙的說了一大串：“我靠！餘瑋你沒事吧？你那架飛機怎麼回事？我給你打電話一直沒接我都快瘋了，怎麼回事，你沒事吧？”
    餘瑋把電話拿開離的遠些，抱歉的看了看剛剛過來的男人，這個羅舒，打電話聲音那麼大幹什麼，對方全聽進去了。
    姚璟楠隻是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補一下覺，他已經兩天沒睡好了，剛才在飛機上如果出事，那他一定是熬夜猝死的，跟飛機失事沒有任何關係。
    門口那邊都是問航空公司要說法的人，他不想待哪兒，看了一圈就這兒有幾個凳子能讓他一米九的個人勉強擋著睡一下，結果剛過來就聽見電話裏那一通。
    看著男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姚璟楠想，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是在關心你，有人關心怎麼樣都是值得炫耀的，因為你在被人放在心上看管著，不像他......
    餘瑋想說這不是常態，結果對麵再一次轟炸：“你那麼急幹什麼？不就一個香水設計展嗎？還有半個月呢，它還能跑了不成？Eli要是知道你為了他的設計差點連命都沒了，還能對你感恩戴德啊？”
    姚璟楠原本已經躺在凳子上了，正打算戴著眼罩眯一下，聽到電話那邊說的事情，挑了一下眉。
    香水設計展？Eli？
    餘瑋被他這麼看更不好意思了，衝著他抱歉地點頭起身跑到一邊接電話。
    “別吵。沒事，已經下飛機了，在航空公司安排的休息室裏，過一會兒會上飛機，他們已經在準備了。”
    羅舒又說了什麼，餘瑋：”管他什麼事情啊，說的好像你找他就能找到似的，不說了累死我，我也得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