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耿這一睡，連晚飯都直接睡過去了，直到零點的時候，突然被身下口袋裏的手機給瘋狂鬧醒，瞬間心髒驟停般的瞪大了眼睛，一摸額頭，汗多到都能洗衣服了，沙發墊都濕出了水印。
    睡得有些頭疼發脹，撐著乏力的身子坐了起來，輕柔著太陽穴，在黑暗中掏出了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
    那邊的聲音有些小，但是能聽出他挺高興的，盡量大聲地對著話筒喊道：“林老師，除夕快樂！”
    “方隊？”林耿站起身來，摸著黑按亮了電燈開關，空蕩的客廳頓時亮了起來，但還是少了些人煙味，“除夕快樂。”
    “林老師在幹什麼呢？怎麼聽你這語氣不高啊？”可能是忙完了事，方叢廉的聲音一下變得清晰起來。
    林耿在茶幾籃筐裏挑了個檸檬味的糖含進了嘴裏，唾液一下就有些控製不住地瘋狂分泌，連忙咽了咽，說道：“沒有啊，我挺好的。”
    “今天同學聚會怎麼樣？”方叢廉那邊有小孩子找他來玩的聲音，光聽著就覺得是個奶呼呼的胖小子，說不定還蹦躂著兩條小短腿，朝他跑過來，嘴裏喊著小叔叔，因為林耿聽到了方叢廉在電話那頭不耐煩地連喊了幾個滾滾滾。
    林耿覺得有些冷，又把沙發上阿姨疊好的毛毯給抖開，披在了身上，坐在沙發上按了一下遙控器，把電動窗簾給自動拉上了，回答道：“也就那樣。”
    方叢廉可能為了躲避小孩子，逃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沒有其他人再來打擾，“什麼還就那樣，肯定跟我不一樣，我跟你說啊，前幾年我參加了我的高中聚會，結果他們聽說我在市局工作，叫我表演一下抓捕犯人。”
    “我在前方衝鋒陷陣的，保護的居然是他們那群小二傻子們，差點飯桌都給我掀了，之後再也沒有去過了，氣死我了。”
    話雖然說得那麼難聽，但是林耿能聽到他很喜歡那群小二傻子們，就像是很久不見的老朋友，難得見上一麵還是想要損一損。
    “林老師，你那邊怎麼那麼安靜啊？還沒有回去呢？”
    “沒有，我爸媽每年都在醫院值班，好讓離家遠的同事們早點回家。”林耿打開了電視機，百無聊賴地從第一個頻道開始調起，到最後的付費節目也沒有找到自己喜歡的。
    “那林老師，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怕拒絕別人了。”
    林耿有些不明白怎麼又突然扯回去了，電視畫麵也最終停在了一個音樂節目上，上麵的女歌手穿著一襲紫黑色，帶著細閃的露肩長裙，用自己的歌聲打動著台下的觀眾們，問道：“為什麼？”
    “阿姨和叔叔的奉獻精神也太感動Z國十大人物了，無償加班，無怨無悔十餘年……”
    林耿聽著方叢廉在電話裏麵絲毫沒有臉皮的吹捧著，忍不住笑著打斷道：“得了啊你。”
    “笑了？”方叢廉沒有了剛剛的滑頭樣，開始變得正經起來。
    林耿把身上的毛毯裹了裹，整個人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裏麵，輕聲回答道：“嗯。”
    那邊停頓了一會兒，但是有一些淅淅索索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進了林耿的耳朵裏，結束之後，突然響起方叢廉的聲音，問道：“林老師，想出來玩嗎？”
    “現在？”林耿看著剛剛遮上的窗簾，覺得有些太晚了，會打擾到對方原本的作息，想拒絕掉，但是聽到方叢廉已經對家裏人的長輩請了假，拒絕的話頓時有些說不出口。
    “林老師，把你家的地址發我，給我二十分鍾，一定能開到你家樓下！”
    林耿從電話裏麵聽到了車被解鎖的聲音，感覺這是非要出去一趟不可了，於是順從的把定位給方叢廉發了過去，又回臥室找了件稍微厚點的外套。
    林耿拉開衣櫃時，突然通過鑲嵌在衣櫃門上鏡子裏麵的自己，額角的那道傷痕因為周圍的頭發被壓得亂糟糟的，所以顯露了出來，就像是哈利波特額角上的閃電一樣，仿佛有著什麼特殊魔力，讓林耿不由自主地伸手附在了疤痕上。
    這道傷痕就是在幼兒園時，因為莫森的推搡而留下來的，他看不到自己出血的模樣，但是看周圍的人都很驚慌，應該是出血量不少吧，甚至對於剛剛蒙學的小朋友來說，是會死人的地步。
    當時的林耿沒有在意那麼多人的反應，在他那被血有些遮擋的眼睛裏，隻看到莫森那不敢相信和驚恐的目光。
    林耿輕笑了一下，鏡中的林耿也同時同步地作出了相同的動作，額角的傷痕顯得很刺眼。
    突然口袋裏麵的電話鈴聲擾亂了林耿的思路，接通之後，那邊問道：“林老師，玩煙花嗎？我剛找到了一家還沒有關門的小超市，突然看到裏麵還有煙花賣。”
    “建寧不是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嗎？”林耿隨便拿了件羽絨服出來，套在了身上，換下來的風衣和毛毯也扔在床上不再去管了，重新走回了客廳，窩在沙發裏麵。
    那邊又沒有了回答，而是問老板一共多少錢的商量話。
    林耿覺得有些好笑，發現他每次問自己的時候都不是詢問，而是一種通知一樣，但是這通知還都很符合自己的想法。
    方叢廉沒有掛電話，林耿也沒有掛，通話時間在一秒一秒地加，每到五十九就分鍾跳一下，一共跳了二十三下，那邊才再響起聲音。
    “林老師還在嗎？”
    林耿全程的注意力都不在電視裏麵換了一個又一個的歌手，而是數著秒數，聽著電話裏麵的細小動靜，一聽到方叢廉的聲音，連忙回答道：“我在，怎麼了？”
    “下來吧，我已經到小區門口了，對麵是個酒店的門口。”方叢廉從電話那頭說道。
    林耿把電視火速一關，把鞋子換上後，一連串的“啪嗒”“哐當”，把電燈開關和門給關上了。
    小跑到方叢廉說的那個門口，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那輛車停在路邊上，稍稍勻了幾口氣後，林耿才刷了門禁卡，走了過去。
    “林老師，見我找你玩就這麼激動嗎？”方叢廉看著林耿係安全帶調戲道：“還跑過來？”
    林耿頓時抬起頭，瞥了他一眼，但是耳尖的緋紅卻在出賣他此刻真實的感情，嘴硬的說道：“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頭發都被跑亂了。”方叢廉突然抬起右手，指了指他亂上加亂的頭發，又沒忍住用一隻手幫他理了理，“好了，準備出發吧！”
    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的林耿，接過方叢廉遞過來的糖，好奇的問道：“我們要去哪放煙花啊？”
    “乖孩子知道那麼多幹嘛？警察叔叔總不會帶你去做壞事的，你就安安穩穩地坐著，OK？”除夕夜的車簡直是少到了極點，對於有六七年駕齡的方叢廉來說，簡直不要太爽！
    林耿盡量忍著脾氣，沒有把那個滾字給帶著激烈口水噴出來，看向了外麵的風景。
    車是越開越偏，不過好歹還沿著母親河。林耿抱著就算他把自己給賣了，自己也能沿著水流找到回家的路，自己光嚇自己的情況下，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方叢廉動作利索地關燈、熄火、開門，見還在座位上發著呆的林耿，嘿了一句：“幹嘛呢林老師，我們到地方了！”
    “啊昂昂好。”
    林耿連忙下車一看，已經出了市區，感覺是在離農村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周圍人煙稀少，但是風景不錯，有一大片的幹枯的河床，上麵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到剛發芽的小草，綠油油的。
    方叢廉把車後座的零食和車尾箱裏麵兩大袋的煙花給搬了下來，走到林耿的身邊，說道：“這地方還不錯吧？”
    林耿點了點頭，他的確喜歡這種安靜的地方。
    但是方叢廉這個一點也不懂浪漫的人，絲毫沒有感覺到人家此刻心裏感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看夠了就幫我拿點東西下去吧，有點多，我一個人拿不完。”
    林耿默默地在他身後比了個中指，認命地跟了上去。
    一看才知道，方叢廉真的沒有說謊，的確是挺多的。
    一大袋零食上麵放了疊好的野餐布和一條毛毯，旁邊放著啤酒和飲料，再加上兩大袋各式各樣的煙花，林耿有些無措下手，愣愣地問道：“這麼多嗎？”
    “昂，我媽不以為我是出來陪女朋友嗎？家裏能塞的，能帶的，全都拿來了。”方叢廉拿起兩袋煙花，又把裝飲料的袋子給提了起來，“後來我說是個男的。我媽點了點頭，說男的也，行，隻要是個人。”
    “你沒解釋？”林耿拎著零食袋跟在方叢廉的身後，問道。
    “解釋什麼呀解釋，我媽肯定忘了我前幾天還跟她說過，讓她幫忙給我張羅幾場相親這件事。”方叢廉小心翼翼地下了陡坡階梯。
    這個階梯是典型魯迅先生所說的，下坡的人走得多了，下坡的地方也就成了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