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對於Z國這個講究傳統的國家來說是個聖神無比的日子，她代表著全家團圓，闔家歡樂的時刻，在外務工一年的人們也都會在工作結束之後，早日回到家，抱抱家裏的小孩子，看看家裏孤守的老人，洗去一整年份的疲倦，並期待新的一年的到來。
    林耿向周局請了假，提前了一天休息，去參加高中的同學會。
    林耿高中就讀於建寧五中，是省首批重點中學之一，今年是距他畢業的第十年，所以班長在前幾天就聯係上他，說是打算搞個聚會，問他去不去。
    林耿沒有參加高考就去國外留學，又在國外一呆就是十年，所以對高中同學已經沒有很多印象，猶豫再三，才答應了下來，於是穿上前天跟方叢廉一起逛街買的衣服，搭了件深藍色的高腰牛仔褲，隨便弄了下頭上的小卷毛，下樓打了車。
    訂的餐廳需要經過五中大門口，林耿坐在司機後麵看到沒有什麼變化的門口，不禁陷入了回憶，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又自嘲地笑了一聲，應該不會來吧。
    在服務員的引領下，林耿走進了班長訂好的包間，裏麵已經有了十來個人，樣貌都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再加上林耿不怎麼擅長的人臉識別，完全認不出來。
    “林耿，你來啦！”坐在最裏麵的女人卷著一頭大波浪，恰當好處的胭脂塗抹，從她周圍的異性人數來看，應該是個單身，而且在學生時代就很受歡迎的人，再加上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應該就是班長了，叫唐微微。
    林耿點了點頭，在若有若無的探查和好奇的目光下，挑了張離門口最近的椅子。
    唐微微的身材維護的很好，凹凸有致，上身是件大V領的酒紅色毛衣，下半生是複古毛呢格子半身長裙，腳上包踝的黑色馬丁靴，看上去十分有魅力，跟身邊的老同學說了一聲後，起身走到林耿身邊說道：“林耿，照你高中時候的記憶，這些人你都不認識了吧。”
    林耿尷尬地一笑，根據高中殘存的記憶，叫了幾個比較常聽到的名字，被叫到的人都有些驚訝，也很驚喜，跟林耿打了聲招呼，開始聯絡了起來。
    “林耿，你去國外留學的時候見到了莫森了嗎？”其中有個男生向林耿倒了杯飲料，問道。
    林耿眉毛一揚，困惑道：“他也去留學了？”
    “對啊，你不知道嗎？”其他的人也都點了點頭。
    “你高二拿到錄取通知書後就沒來學校了，莫森是在你之後拿到的通知書，聽說還是跟你在同一所大學呢。”
    “對，是紐約州立大學吧？”
    “那一陣子把老肖高興瘋了，出了兩個尖子生，全年級第一第二直接上的知名大學本科，都不用花一年的時間去上預科。”
    ……
    唐微微察覺到了身邊的人有些不對勁，連忙打著哈哈，幫忙轉移了話題，說道：“話說莫森怎麼還沒有來啊？我記得他昨天說他來啊？”
    話音剛落，包廂門再次被打開，那個熟悉的聲音從林耿身後響起，“班長，這不還沒有開飯嗎？”
    林耿僵硬地順著聲音轉過頭去，呆呆地看著那個人逐漸走進，臉上掛著那抹笑意，連嘴角的弧度都與記憶中的相差無幾，愣怔住了，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好久不見啊。”莫森偏了一下腦袋，露出了藏在圍巾裏的黑色耳釘，在燈光的反射下，閃了一下，說道：“林耿。”
    臨近開飯的時間，唐微微簡單地數了一下答應要來的人數，看到都來齊後，才吩咐服務員上菜，可以說是布置得很負責到位了。
    莫森坐在了林耿的對麵，跟周圍的同學有說有笑的，除了進門時跟林耿打了聲招呼之外，其餘的時間就仿佛沒看到他一般，跟其他人聊天說地，像高中時候一樣，跟所有人都很要好的模樣。
    “莫森，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要不是班長說你回來參加同學聚會，我都還以為你在國外呢。”有個男生喝多了酒，摟著莫森的肩膀就開始稱兄道弟，一看就是生活不怎麼如意的人，有些麵子工夫。
    莫森的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拿起自己的玻璃杯，跟他輕輕碰了一下，抿了一口果汁，笑著說道：“今年剛回來的，班長就打了電話，這不馬上就過來了嘛。”
    “話說你在國外什麼州立大學學得什麼啊？跟我這個連省都沒怎麼出過的土鱉說說唄？”
    莫森端著玻璃杯抬頭看了一眼正在數著米粒吃飯的林耿，回答道：“閑得無聊，選了犯罪心理學，也沒什麼好說的。”
    林耿聽到了自己所熟悉的專業名詞，頓時謹慎得抬起了頭，看過去卻發現對方的注意力壓根就沒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像個市儈小兒一般，嘴角的微笑怎麼達不到眼底。
    “犯罪心理學？”
    這個用錢和天賦才能砸出來的專業，是一般人怎麼也不會選擇的，頓時引起了一大波人的吸引力。
    “那不就是電視裏麵經常拍的心理犯罪師嗎？看上去挺神乎的，是真的嗎？”一個坐在莫森旁邊的女生側過身問道。
    莫森看上去十分讚同她說的話，點了點頭說道：“的確挺神乎的，所以我混了幾年也沒什麼成就。”
    “你這就在說笑了，你這一身沒個幾萬下不來吧？”
    “莫森你這就謙虛了啊，我明明看著你從樓下那輛法拉利的跑車上下來的。”
    莫森這番謙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靠近窗戶的一個人給戳破了，靠近窗口的另外幾個人也都伸長了頭，看看那輛跑車，車身很張揚，是鮮明的紅色，很容易在樓下一串黑白的車身中看出來。
    “我這不是賺了外快嘛，不然就我那破工資怎麼買得起。”莫森見自己的還沒有說熱乎的謊話一下就被人澆了冷水也不惱，依舊笑著打趣道。
    唐微微見有些生活過的不那麼如意的人有些動了歪心思，連忙說道：“你們都別信他說的了，林耿不也是在州立大學學的犯罪心理學嗎？現在人家在市局工作呢，最近剛破了一起大案子，獎金肯定也不少吧。”
    被突然點到名字的林耿連忙把嘴裏的飯菜給咽了下去，拿起果汁漱了漱口，說道：“這，我還不清楚呢。”
    “牛逼啊年級第一。”
    “林耿，你跟我們說說唄。”
    “這涉及機密，我還是不說了吧。”
    幾個從高中起就很崇拜林耿的小姑娘見他為難，也不再去糾纏他了。
    ……
    林耿花了兩個小時，度過了他這一輩子再也不想再參與的時間，全程都在警惕性地盯著對麵的那個人看，絲毫不相信那個談笑風生的人居然又那麼坦蕩地一天，他不信，但是直到會餐結束也沒有任何的交集，讓他有些懷疑起了自己。
    林耿回到家後，倒在柔軟的沙發上內心隻覺得疲倦，不知不覺竟然就這麼和著衣服，睡著了。
    在夢裏麵，他看到了第一次見到莫森的場景，那是在幼兒園。
    林耿從小就長著一張生人勿進的臉，但是奈何長得好看，細皮嫩肉的，十分招人喜歡，尤其是見到他撅著小嘴的模樣，隻覺得可愛，再加上長期相處後，發現他隻是長得這樣，人其實像個天使一樣暖人心，便更加受歡迎了。
    每次做遊戲的時候，小朋友都爭著跟他一組，就好像是在爭搶莫須有的獎品一樣。
    莫森卻跟他完全不一樣，是個小淘氣，喜歡在操場裏瘋跑，讓老師都追不上他，喜歡捉弄人，讓惹得其他小朋友大哭，還喜歡惡作劇，反正別人一哭，他就高興，活脫脫的惡魔，別人都不喜歡跟他一起玩，除了林耿。
    有次莫森鬧他的時候，不小心把他從二樓樓梯口給推了下來，血液直接順著傷口，流了滿臉都是，嚇得周圍的小朋友都大聲喊叫，老師也連忙打了120，沒有人關心站在樓梯口被嚇得怔住的莫森。
    在夢裏，林耿看到小小的莫森被家長強製地拉到了醫院，哭著鬧著不想進去看自己，卻被父親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稚嫩的臉上頓時腫出了一個碩大的巴掌印，但是倔強的眼神絲毫沒有改變。
    再後來上了小學，兩人還是在同一個班裏，情況依舊沒有改變，林耿周圍永遠都有人，莫森成績雖然好，但還是被老師調到了最後麵一排的最裏麵的那個角落。
    兩人心裏的距離變成了實際上的距離，在漸漸的變成了難以跨過的鴻溝。
    再後來夢到了高中，高一分班時，兩人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級，但是在高一第二個學期的時候，莫森打了份轉班申請，學校念他成績好，各方麵都很優秀，便同意了下來。
    夢裏的場景閃過的很快，但是身邊都有莫森的存在。
    他在上台演講時，安全出口站了個人；他在跑步時，教學樓的天台上有個人；他在吃飯時，食堂最邊上的角落也有個人，而且都無一例外是莫森。
    林耿緊閉著雙眼，手指拽著身下的沙發套，額角竟然凝結出了一些細汗，密密麻麻的。
    在夢醒之際，林耿的耳邊突然響起莫森今天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