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最後一個叫唐建國的包工頭沒有被方叢廉親自問過，他也是隸屬於山嶽地產的，是負責李富強的工頭，目前正在被魏前進審問。
    方叢廉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和林耿一起待在了監聽室裏觀察著審訊室裏發生的一切。
    唐建國相較於前兩位身材偏矮小，一米六出頭，年紀也看上去大一些，額頭上的抬頭紋已經深到消不下去了，身上穿著藏青色的棉衣，配了條休閑西裝褲，看樣子是匆忙出門的，來不及換件衣服。
    整體來說，有些不修邊幅，臉上的皮膚比較暗沉，手指粗糙有力，看得出是經常在外勞作的工人。
    根據資料上顯示，他是建寧市本地人，已經從事土建行業近三十年，跟建寧本土的幾個地產老總都有過合作，也曾參與過建寧政府中心廣場的地下通道的修建，是個比較有名氣的人。
    也正是因為在這個基礎上，讓林耿覺得他沒有必要自毀前程地去答應山嶽地產做這種違法的事，況且是和山嶽地產的第一次合作，人家也不見得會信任他。
    “林老師，吃泡麵嗎？”
    方叢廉輕車熟路地在監聽室的櫃子下麵翻出了幾盒泡麵，這是時刻備在這裏的，因為警察這一行業一旦忙起來，飲食就變得十分不規律，而且時間也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像辦公室、休息室、監聽室這種能待上個十來分鍾的地方，往往都會準備一些速食產品，以便隨時能抓緊時間應付一兩口。
    林耿轉過椅子，看到方叢廉左手舉著老壇酸菜，右手舉著紅燒牛肉，感覺到肚子的確是餓得有點受不住了，於是問道：“還有別的口味嗎？”
    方叢廉聽見又蹲了下去，往裏麵翻找。畢竟這也不是吃飯的地方，上麵檢查的時候萬一看到了，免不了是一頓罵，所以都往裏麵放，外麵隨便放了幾個不用的文件夾，來用作遮擋。
    “還有香辣牛肉和雪菜肉絲的。”方叢廉沒起來，蹲在那抻著腦袋，問道：“你吃哪種？”
    “雪菜肉絲的吧。”林耿聽完這四個選項頓時沒了要求，隨便挑了一個新口味，原本是想吃農家小炒肉口味的，但是也一直沒有吃上，有點饞上青辣椒的那種鮮辣味。
    方叢廉給自己隨便整個了紅燒牛肉的，撕開外麵的塑料包裝，再把獨立包裝的調料給依次撒了進去，飲水機每次燒的熱水隻能夠泡一桶，就先把林耿的先接完水，用叉子插緊封口，端到了林耿的麵前。
    “下次一定給你泡上農家小炒肉的。”
    林耿雙手捧著泡麵桶，對於他的話有些詫異，抬起了頭，看向他，眼中滿是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剛想的就能被他猜中呢？
    方叢廉從桌子底下抽出一把沒有扶手的椅子，跨坐在其上，胳膊交叉搭在椅背上，見他迷茫的眼神，解釋道：“前幾天不是想吃農家小炒的嗎，但是辦公室沒有庫存，又將就吃的酸菜的，我覺得你這人不像是不講究的。”
    “我都忘記還有這事了。”林耿抽出叉子，掀開紙蓋，把還沒有泡熟的麵餅往下抵了抵，使其完全浸入熱水中，“方隊，把符合情況的人要全部請到市局來嗎？”
    “當然啊。”方叢廉往身後一瞄，看見已經變路燈的飲水機，於是又起身去給自己的泡麵裝進熱水，繼續說道：“讓法醫那邊做個藥檢，看看有什麼特殊情況。”
    “那個叫嚴大偉的，你打算怎麼辦？”林耿挑起一根麵試了一口，還稍微有點硬，攪拌了兩三圈後，又蓋上了蓋子，順便把被霧氣熏滿的眼鏡給摘了下來，露出那雙異色瞳眸。
    “先關著吧，磨磨他的性子，這麼明目張膽地幹這種事，想必人也是玩老狐狸的那一套。”方叢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喜歡沒有戴眼鏡時的林耿，尤其是那雙眼睛，他敢打包票，那是他這輩子以來最喜歡的眼睛，沒有之一。
    “林老師，有人說過你眼睛好看嗎？”
    “什麼？”林耿忘記自己鼻梁上的眼鏡剛被摘掉，下意識地往上一摸，發現冰冷的指尖直接接觸到了鼻根，於是順勢摸了兩下，說道：“應該沒有吧，我很小就開始戴平光眼鏡了，平時也不怎麼摘。”
    “但是你的眼睛是真的很好看。”方叢廉發自肺腑地誇讚道。
    林耿也不知道他腦子裏是哪根筋給搭錯了，笑著接受了他的誇讚，覺得麵已經泡得差不多了，於是紙蓋一撕，專心致誌地開始幹飯。
    方叢廉也沒有再主動搭話，把目光轉向了審訊室。
    唐建國身上也沒有很多關於李富強的事，簡單來說就是喜歡賭博，手裏存不下什麼錢，老是想著天上掉錢的好事，家裏的老婆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帶著還在上高中的孩子離開了，要不是一直被他啃老的父親拉三輪的時候摔斷了腿，去醫院治療時又查出尿毒症，不然的話還是在工地上混日子。
    魏前進把打印好的記錄交給方叢廉，經過檢查後，發現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於是讓他把人給放走。
    林耿小口小口地嗦著麵條，耳朵也沒有停歇，一直在仔細聽兩人的討論，對於李富強也有了很詳盡的認識，看著魏前進離開後，說道：“所以篩選人的條件就差不多可以出來了。”
    方叢廉咬斷一大筷子的麵條，隨便嚼了幾口就咽了下去，對他挑了一下下巴，含糊地問道：“林老師，說說看。”
    “第一是範圍，山嶽地產或者是與山嶽地產有合作關係的工頭，但是陳深維說過目前山嶽還在起步期，所以發展成長期的合作關係工頭還比較少，所以他們隻可能在自己的工地上去找人。”
    林耿從方叢廉手底下抽出一張a4紙來，翻個麵，又從風衣內側口袋拿出鋼筆，在鋪好的紙麵上行雲流水般的寫下一手清新飄逸的好字。
    “第二，通過工頭級別的人往上推薦，其中有金錢來往，這就需要他們對手裏，乃至工地上所有的人都有一定的了解，尤其家庭情況方麵，一旦急需錢就很容易被拿捏住。”
    “第三，李富強曾說過有大人物在他們的試毒空間出現過，所以我覺得有很大可能，製毒和試毒這兩個地點相差不大，你可以按照普通的生產工廠來套用想象。因為在一起的話，就可以降低我們的人力和精力。”
    方叢廉很讚同這幾點，但是對於第三點，他發出了疑問，“林老師，你這第三點跟篩選有關係嗎？”
    林耿搖了搖頭，把吃完的麵桶往桌子裏推了推，戴起眼鏡，直白地說道：“沒有多大關係，我說話有點無厘頭，喜歡想到哪說到哪。”
    “對了還有，方隊你看，劉達文的母親生病了，李富強的父親也生病了，都是需要很多錢去治療的，他們兩人以前都是混日子的，經過了這件事才醒悟過來，所以，怎麼說呢？”林耿一時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但是總覺得兩者一定有共同點，眉頭微皺，絞盡腦汁。
    “浪子回頭？”方叢廉試圖補了一句，但還是沒有百分之百，完美地正確填上這個詞語填空。
    林耿也懶得想了，他對自己的要求很低，隻要對方能夠理解就行，畢竟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一時半會還真是想不起來，“差不多是這意思，所以想把所有試毒的人員聚攏起來，應該可以依靠這個來篩選。”
    “這個工作量也不小啊。”方叢廉歎息道，但也沒辦法，一切都是為人民服務，雖苦尤甜，“林老師，吃飽了沒？”
    林耿點了點頭，把寫了篩選條件的a4紙又翻回原來的麵，還給了方叢廉。
    “行，那你跟我一起去審一下嚴大偉吧。”方叢廉把所有的紙摞在了一起，在最上麵的幾張紙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了麵湯，暈開了星星點點的油漬，看得林耿眼裏一陣不舒服，恨不得在有油漬的地方挖個洞洞。
    方叢廉從監聽室裏的飲水機倒了杯熱水端了進去，林耿緊跟在他的後麵。
    精神完全緊繃的嚴大偉一聽到門開的聲音，立馬抬起了頭，臉上的汗都快要凝成水珠往下滴了，久閉的眼睛有些不適應突然睜開的刺激，但又迫切地想知道進來的人是誰，於是眯著眼睛，卻被最終的結果給嚇得癱軟了四肢。
    林耿坐在記錄員的位置，熟練地打開了錄音筆用來記錄。
    方叢廉把熱水貼心地放在了嚴大偉的手邊，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說道：“別緊張，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隻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會考慮從輕量刑的。”
    嚴大偉對上方叢廉那如雄鷹般銳利的目光，是處於完全被嚇住的狀態，本就是個喜歡吹牛皮的膽子，碰到這一幕，移都移不開，不說話也沒有點頭搖頭，就愣愣地看著對方的眼睛，直到他轉身離開，做到審訊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