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跟著大部隊離開的林耿看到方叢廉的動作，過往的學識在告訴他，對方心情不好，特別糾結，不自覺得握緊了手，手中的水果硬糖硌得掌心疼，站起身來，把糖放在方叢廉的麵前。
    方叢廉看到麵前突然出現的手，離開後，一顆被泛著彩色光芒的糖衣包裹著的糖出現在眼前，順著手離開的方向歪過頭，看到林耿麵無表情的模樣，笑著說：“怎麼，林老師不喜歡草莓味的？”
    “沒，你現在比我更需要這顆糖。”林耿跟他對視了一眼，拉開麵前的椅子，坐了下去，問道：“張大嶽是誰？”
    方叢廉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內心一個歎息，伸手拿起麵前的糖，剝開外麵的糖衣，把那顆透亮的粉紅色糖放進了嘴巴裏，挺甜的，有草莓獨有的酸甜味頓時在口腔裏爆發出來，在舌尖上跳舞。
    “前緝毒一隊的隊長，跟原局是兄弟，隊裏的人都也喜歡這個退役好幾年的前輩。”方叢廉解釋道。
    林耿沒有繼續說下去，坐在方叢廉的身邊，看著窗外發著呆，自言自語道：“建寧不是南方城市嗎？今年為什麼這麼冷啊？”
    “——看來是春天要來了啊。”
    方叢廉聽到他說的話，抬起頭看向了窗外，外麵正好飛過一群不知名的小鳥，落在了窗台不遠處的大樟樹上，在樹葉的遮擋下，一下就沒了蹤影，隻聽見不斷地嘰喳聲，就像是春天的聲音。
    過了一個多小時，兩個工地上的負責人開車到市局門口，被孔豆佳領了進來。
    兩人年紀相仿，但是表現卻各不一樣。一個顯得特別鎮定，身為工地負責人，比常人更鎮定是沒有錯的，但是這個人的鎮定有點過了頭，眼神中甚至帶著一點囂張。另一個人一進門先是快速掃視了一下四周，看到坐在正位的方叢廉後，連忙弓著腰，臉上堆滿了笑臉，嘴裏說著客套話，雙手就要握了上去。
    方叢廉皮笑肉不笑地回握了一下對方伸過來的手，看著兩人麵前的椅子，客氣地說道：“兩位請坐吧。”而後又對身邊的林耿說道：“林老師，你可以泡兩杯茶來嗎？”
    林耿沒有意見，立馬撐著扶手就站了起來，推了一下眼鏡，麵無表情地繞過茶幾，走到飲水機旁，泡了兩杯熱水，放在兩人麵前後，又坐在了方叢廉的身邊。
    談話的地方是平時日常詢問的房間，不過大多數的時間是用來當做休息室，裏麵大概二十個平方，中間放了個中型茶幾，茶幾四周放著跟邊長差不多的黑色皮質沙發，靠近門的那麵牆豎著一個木製書櫃，裏麵放滿過期的報紙，書櫃旁邊有盆綠植，一直依靠著魏前進存活。
    “我叫方叢廉，是一隊隊長，今日找兩位過來是想問問你們工地上找工人的途徑有哪些？”
    麵對提問，那個較於活力的那位負責人立馬開始了自我介紹，臉上充滿了奉承的笑容，說道：“方隊好，我叫王超，是天一地產向陽廣場那塊工地上的負責人，我們工地的招人途徑主要是找老牌的包工頭去招人，基本上都是熟人。”
    “我是山嶽地產的工地負責人，我叫陳深維。”王超說完之後，現場安靜了幾秒鍾，另一個人才開始介紹道：“因為我們公司的建立時間不長，主要是靠合作夥伴的介紹和張貼招人啟示。”
    方叢廉把桌子上早就準備好的兩張照片移到對麵，說道：“那請問照片上麵的人，兩位認不認識呢？”
    王超看了一眼方叢廉，緊接著彎下腰，低著頭，仔細觀察照片上麵的人，目光來回在並列的照片上掃來掃去，皺著眉頭，抱有歉意地說道：“真是對不住了方隊，這就算是我們工地上的人，我也認不出來。工地上都是灰啊，土啊什麼的，每個人都長得差不多。況且，像我們負責人就是跟包頭聯係的多，像普通的工人，難得有什麼印象深刻的。”
    坐在旁邊的陳深維，低頭看了一眼照片，聽到王超的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情況跟他差不多，就算是自己工地上的，自己也認不出來。
    方叢廉端起自己麵前的搪瓷杯，抿了一口有點冷掉的茶，問道：“行吧，可以理解，那待會兩位方便把工地上包工頭的聯係方式給我們一下嗎？”
    林耿看到當方叢廉的話音剛落，那位名叫陳深維的負責人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警惕，嘴唇往裏抿了一下，還伸手抓住衣擺，往下一撐，整理了一下沒有一絲多餘皺褶的衣服，說道：“方隊，這就不好意思了，能方便問一下出了什麼事嗎？”
    見方叢廉臉上掛著不明意味的笑容，就是不說話，於是補充道：“是這樣的，在施工期間包工頭被公安局問話這種事情，要是傳出來對公司，對工地的聲譽都是不利的，方隊，這些還請您理解一下。”
    “那當然。”方叢廉挑了一下眉尾，一癟嘴，讚同地點了點頭，說道：“近期我們發現了有兩個涉事人員，分別屬於兩位公司工地上的員工，就想去他們工作過的地方，問問同事什麼的，就隻是個例行流程，還希望貴公司能多多配合。”
    “那是當然，我們山嶽地產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陳深維端起茶幾上自己這邊的茶，像酒一樣，看著方叢廉的眼睛，朝他舉了一下後，喝了一口。
    話是說得這麼好聽，但是林耿感覺他的警惕性更高了，現在的客氣隻是淺浮於表麵，往裏卻是時刻準備爆發的岩漿。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後，留下了各自工地上包工頭的聯係方式，方叢廉才把人給送走，和林耿一起回了辦公室。
    林耿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從桌子上撕開一顆糖含進嘴裏，而後又抽出一張沒用過的a4紙開始寫寫畫畫。
    方叢廉覺得好奇，沒有直接回到自己座位上，而是站在林耿的桌子對麵，雙手背在腰後，彎腰，微微垂著腦袋，看著他在寫什麼。
    林耿先是在紙的中間寫了個“唐社”，而後在他的四邊分別劃出一條線，在線的另一端，從左下方開始，按照順時針分別寫上“緝毒（蛇頭）”“劉達文（試毒）”“張大嶽（山嶽地產）”“李富強（試毒）”，接著又分別在和“劉達文”“李富強”的連線上方分別寫上“李成”“趙福”。
    簡單來說，這張a4紙上畫的就是一個主要涉事人員的關係圖。方叢廉不明白是要做什麼，但是也沒有發聲去打斷他的思路。
    林耿又畫了個圈，圈住了“張大嶽”，在旁邊寫到“提供試毒人員、資金”，跳過一行，緊挨著上麵寫到“製毒、殺手？”，接著往上畫出一條線，在線段那頭寫到“陳深維（選人）”。
    全部寫上之後，林耿兩指夾著筆，來回轉動，沒有蓋筆蓋的筆尖時不時地觸碰到了潔白的紙麵，偶爾一挫筆，在上麵劃出一小段黑色。
    “咋了林老師，是有什麼想法了嗎？”方叢廉見他已經停筆有那麼小會兒工夫了，於是出聲問道。
    林耿合上筆蓋，用手指指著“唐社”，說道：“我懷疑山嶽地產是不是依靠房地產來洗錢的正規公司。”
    “你看，這一條線近乎是條完整的，資金、人手、工廠，甚至還有跟警部有密切聯係的退役人員。不需要文憑學識又可以日結工資，還可以隨時走人的地方，工地算是不二選擇。在這裏可以挑到合適的試毒人員，像劉達文和李富強這樣的。”
    “如果張大嶽真的參與進來，那麼製毒工廠和資金可以由他提供，畢竟像李成趙福這種殺人不眨眼的人，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滿足他的要求，他是很難服從命令的。”
    “但是張大嶽畢竟是個上得了台麵的大人物，他不可能親自走販毒路線，那麼這就需要唐社出麵，找製毒人員，販賣路線這種暗地裏的活，極大可能都是他來負責。有了山嶽地產和張大嶽的掩護，也不需要在意錢的來路正不正，到最後都會洗幹淨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給了唐社目中無人的底氣。”
    方叢廉明白他表達的意思，問道：“所以呢？”
    “所以我們現在需要弄清楚山嶽地產到底是不是洗錢的地方，這樣子，我們就可以幫張隊他們一舉抓獲整個製毒團夥了。”嘴裏的糖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林耿又含了一顆同一味道的糖，把糖衣拽在手心裏，抬起頭，回答道。
    方叢廉見他吃糖，也覺得嘴裏空蕩蕩的，看也沒看，自來熟般的拿起一顆糖，塞進嘴巴裏的一瞬間就後悔了，酸得牙齦發痛，緊皺的眉頭一時半會兒還舒展不開，一想要張口說話，就感覺哈喇子不受控製的往嘴角流去，咽了咽多餘的口水，說道：“行，我去吩咐一下。”
    “林老師，下次買糖別買檸檬味的了，酸死了。”方叢廉走回自己的位置時，還不忘回過頭來，隔著臉頰，揉著裏麵的硬糖，試圖去緩解已經酸到肌張力增高的肌肉，說道。
    “啊？這是裏麵自帶的，而且我覺得還行啊。”林耿肯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