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三個人悄悄約好了，傍晚就分別出發，到楊家橋場鎮的老街那邊的一個小餐館會合。
    老街和邁盛路這個方向，是背著的，尚品的人很少往老街那邊去。
    又是約的舊式小餐館，就更沒有人會想到，這三個人會到那兒去吃酒。
    杜新常又是一尊什麼大神呢？
    杜新常年齡和韓常青差不多，看上去要略大一點兒，個兒不大，不肥不瘦，高鼻梁，可能是因為戴了一副金邊眼鏡，遮住了吧，目光深沉得讓誰都看不透他心裏在打啥主意。
    原來在公企，杜新常就和韓常青是搭檔，韓常青是管生產的副廠長，杜新常就是采購部經理。
    不消說，兩人要合夥吃供應商的好處和回扣，但杜新常還得照顧著采購部的幾個主要下屬。
    而自放開私人經商辦廠以來，他們所在的公企，效益日益下滑，采購量日益減少，也就吃不了幾個錢。
    韓常青認為，但凡采購，就沒有不吃回扣的，自己辦廠了，總得有人采購，與其讓新招的不認識的人吃，不如等老搭檔吃。
    正因為是老搭檔，吃起回扣來還會有所顧忌，不會吃到傷筋動骨的地步，真有大問題了，還方便控製。
    於是，韓常青買妥了地塊，辦留職停薪前，就動員杜新常：“老杜。你看著我們廠這幅要垮不垮的樣子，有何想法？”
    杜新常是個人精，何嚐不為以後的前途焦慮呢？而杜新常沒有硬背景，要真的廠子倒閉了，還隻能下崗了呢！
    當然，韓常青找地買地階段，雖然在廠裏是保密的，但杜新常還是嗅出了些異味兒。
    所以，韓常青問這個話時，杜新常那深沉的目光一閃，說：“韓廠長，你曉得我的情況，企業一旦倒閉，我還真沒辦法，隻能下崗了。
    “你要是有啥宏圖偉業，可要帶上兄弟我喲！”
    韓常青見杜新常有意下海，就說：“實話告訴你吧，我已經準備辦停薪留職手續了，去修八十畝工廠，辦現在最賺錢的家具廠。
    “你要有意，等我工廠修好開始起動時，你就也辦個停薪留職，還是幹你的老本行，來給我當采購主任。
    “你想啊，就算咱們工廠不倒閉，這麼半死不活的，你能吃幾個回扣？
    “搞采購吃回扣，是潛規則，你就不吃，供應商也要給你，隻要你不吃黑心回扣就正常。
    “你來給我幹，我那麼大的廠，你就算隻吃正常回扣，那也收入可觀呢！
    “你要是願意，到時候就來給我幹，不過，有兩點我可要先說在前麵：
    “一是你可不準貪得無厭，不準超過正常回扣範圍，要是傷到了我的經營了，可別怪老朋友不講情麵。
    “二是我那裏可不會像現這個廠，采購部設一幫子人，你來當采購主任了，那就是光杆司令，就你一個人。
    “怎麼樣？有心來幫我嗎？”
    杜新常當然是求之不得，把這份差事看成了從天而降的餡餅呢！
    再說了，把握好度，穩吃回扣，對我杜新常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而管采購，又不要我杜新常去拉貨搬貨，一個人幹也非常輕鬆的呢，哪兒還需要來分吃回扣的部門人員呢？
    杜新常忙說：“我一萬個願意，並且一定能給你把好材料關，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
    於是，兩人都先後去辦了留職停薪手續。
    那時，但凡公營的各類部門，流行留職停薪，做不下去了的企業，巴不得多些人留職停薪，好減輕開支負擔，所以輕鬆容易就辦好了手續……
    三人來到這家邁盛路那邊的人不常往這邊走的舊餐館裏，找了個不在堂子裏，卻在裏麵的天井邊的桌子坐下來，蘭學軍爭著點了酒菜，並先預付了一百元錢，吃好後多退少補。
    從入座、點菜、等菜到先碰一杯酒，老奸巨猾的杜新常心裏雖然明白這兩人為何要請他吃酒，但始終隻說閑話。
    碰了幾杯酒後，還是巫心馳先開口把話引進正題：“杜主任，你對新來的這個梁玉簫是啥看法？”
    杜新常說：“他才來，還看不出啥，但聽說前幾年的樟香，就是他來後才給做紅火的，應該有些本事吧。”
    蘭學軍說：“我稍為打聽了一下，據說這狗日的在大嶼就管廠了，是個內行呢。”
    巫心馳接著說：“杜主任，你覺不覺得，要是這狗日的真把套房做起來了，讓韓總看到了套房的利潤，會不會逐步收縮電視櫃而主打做套房呢？”
    杜新常說：“這是明擺著的嘛，那不然，韓總還不會把空廠房都用來做電視櫃？”
    蘭學軍說：“杜主任你也看到了的，去年那個廠長，一來就要優質板材，優質油漆，說套房是大件家具，我們現在用的板材承受不住，油漆噴不出質量呢！”
    為這個，杜新常一直還耿耿於懷。
    電視櫃廠這麼多年來，一直用的劣質板材和劣質油漆，劣質材料本身價低，杜新常除了吃正常回扣，還能有差價空間可吃，但買優質材料，價格本身就高了，要是再吃差價，那就穿幫了。
    所以，杜新常是一萬個不樂意套房廠成為了主打的。
    當然，酒桌上的這三個人，全都不知道市場的動態和消費者的評價，一切隻從自己的利益出發考慮問題，所以特別臭味相投。
    巫心馳怕的是套房廠的管理方式和計件付酬方式被韓總采納了，斷了他吃工資的財路。
    蘭學軍和杜新常怕的是，要真主打套房了，吃材料的財路就會窄小一些，而蘭學軍更怕套房廠受到韓總青睞了，他的地位受到冷落！
    一旦沒了權，就啥都沒有了啊！
    所以，三個人都有一個共同心願，就是套房廠不能成功！
    但是，杜新常本來最怕套房廠成功，卻自己不先說出來，要等那兩人說，他附合就是了。
    酒吃得差不多了，事也議得差不多了，巫心馳說：“那就這樣，杜主任就在材料上拖他梁玉簫，我和蘭廠長就從各方麵給他梁玉簫挖坑，非把他擠走不可！”
    蘭學軍更是狠狠地說：“看看吧，要是這狗日的真的比去年那個強，我們還可以設計設計，把他狗日的硬趕出去！”
    於是，三個人商量好了，要從各方麵給梁玉簫設障礙，讓梁玉簫自己滾蛋或者由韓總開出，要是形勢真不妙了，就來蠻橫的！
    當人，三個人也說好了，此事絕對僅限於三個人知道。
    ……
    梁玉簫開始工作時，除了韓常青點名調到二分廠的打樣木工段大牛外，巫心馳又把蘭學軍一直降伏不住的刺兒頭木工向禮成，硬塞給了二分廠。
    不過，令巫心馳他們後悔的是，向禮成到二分廠來後，和段大牛配合得很好，還最愛做梁玉簫畫的的圖紙！
    向禮成也夠損的，還時不時地故意當麵感謝巫心馳和蘭學軍把他排擠出一分廠了。
    這一來，巫心馳和蘭學軍就更忌恨梁玉簫了！
    梁玉簫組建生產隊伍時，蘭學軍把各流程的他最看不起的、他憎恨的工人，還有不聽話的主管，篩選了二十多個，交給巫心馳，由巫心馳全部調給二分廠。
    一分廠現在有四百多工人，調幾十個出來，就不新招工人，人手也不會顯見緊，因為生產任務已經沒有去年前年多了。
    二十多個當然不夠，梁玉簫另向辦公室白主任申請再招三十個。
    可新招的員工進廠後，巫心馳把新員工派到了一分廠，叫蘭學軍再次篩選了三十個人調給二分廠！
    從一分廠擠到二分廠這五十幾個人，就產生了強烈的失落感甚至羞辱感，竟然還有幾個因此而辭職到其他廠去應聘了。
    梁玉簫對巫心馳這種做法，心裏是清清楚楚的，他就把調過來的，連同去年的二分廠工人還在職的，總共七十幾個工人，召集起來開會，做鼓動工作。
    梁玉簫做了一個多小時的鼓動工作，向禮成又站出來現身說法了一番，工人們這才穩住了情緒。
    梁玉簫在準備二分廠開工的同時，一見到韓常青到廠，就抓住韓常青每天在廠總共不到四個小時的當口，去向韓常青彙報了自己的產品建議。
    韓常青很欣賞梁玉簫提出的設計自己的原創產品的建議，並同意梁玉簫提出的品種規劃和設計方向，就叫梁玉簫抓緊設計。
    這一點，梁玉簫還是很認同韓常青的，所以又來了個夜以繼日，一識間把練習電腦都荒廢了。
    但是，梁玉簫繪製出第一個套房係列圖紙、並完成打樣以前，工人必須要有活兒幹才行啊！要是閑著等那麼些天，工人會流失呢！
    巫心馳就關心梁玉簫來了：“梁廠長，萬事開頭難，你現在的難處，我很理解，工人閑久了是會走人的。
    “這樣，我去動員動員蘭廠長，給你勻點兒茶幾或這電視櫃單子給你，你好先把工人穩著，好不好？””
    一聽這話，梁玉簫還心生感激呢，心想，到底是家具行業中少有的高文化人，還是很顧全大局的嘛！
    梁玉簫於是說：“我還真的在發愁呢，巫廠長就給我送及時雨來了，感謝，感謝！”
    哼！哈哈！巫心馳心裏冷笑了一下，就去和蘭學軍撥拉一分長不願做的產品去了。
    很快，巫心馳把韓常青下達給一分廠的產品中的工價一樣，但做工難度最大的品種挑出來，交給二分廠做。
    當然，在還沒套房產品可做之前，拿些活兒給二分廠做，一來二分廠有活兒幹，二來也能多生產些茶幾電視櫃，這也是韓常青的意思。
    韓常青認為，兩個分廠生產任務相互調節，是一種獨有的優勢。
    這對巫心馳來說，更是他最樂意幹的事。
    因為，讓二分廠去做一分廠不願做的產品，一來整治了梁玉簫，二來茶幾電視櫃產品的任務單要經過他的手，他還可以加倍扣壓二分廠做的產品的工價，就能和會計吃更多的工價差。
    所以，巫心馳恨不得二分廠別再做套房，而一直專門做一分廠不願做的產品，那才叫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