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基文說：“董學兵請我去看他的家具廠，我看了後，發現梁玉簫確實在短短兩個月，就把一個新建廠理得那麼順，還做了那麼多暢銷產品。
    “那時，我心裏就在想，我們這麼個小廠，梁玉簫有一個月就能做變樣子了，我當時就動了心，約梁玉簫吃飯，看廠，開出遠超行情的高薪，聘請他當廠長。
    “但是，我可並沒有打算真要給他五千，也沒打算真要聘他當廠長的呢……”
    孟二娃有點兒懂了，打斷穆基文的話說：“穆哥，你這是引誘利用梁玉簫嗎？”
    “正是，我以前不曉得怎樣管家具廠，知道了梁玉簫這麼個人，就叫他來給我示範一個月，我還特意每天不在廠裏，讓他去發揮！
    “老弟你也看出來了，那好，你不是說，你把梁玉簫的套路摸清了嗎？那好，你就來當廠長，就依你說的，月薪三千。
    “過幾天，等梁玉簫把第三套圖紙畫好了，你和我一起，看我怎麼打發梁玉簫！”
    “哈哈，還是穆哥高啊！”
    ……
    還差一天才一個月，這天半上午，穆基文和孟二娃都來到了辦公室裏。
    坐下後，穆基文對梁玉簫說：“梁廠長，今天必須要找你說說了。”
    梁玉簫還以為穆老板說工作上的事，就說：“穆總有什麼指示，隻管說。”
    穆基文臉色陡然一變，麵帶怒氣地說：“原本高薪請你來給我當廠長，可是，剛一個月下來，你就讓我大失所望了！”
    梁玉簫一聽懵了，一時沒明白過來穆老板說的啥！
    穆基文繼續說：“梁廠長，出來打工，不能像你這麼混！
    “說起來，我都不明白，你咋個給董學兵做出成績的！
    “你來我廠，我算是很放權的吧？還把最好的住房給你住起，可你呢，給我設計的產品，至今賣不出去！
    “這也罷了，你攛掇我做漆圍子，焊漆架，這些本來可以不花費的，害我用掉好幾萬！
    “你搞工藝試驗，搞油漆試驗，用掉我多少材料呀？我辦廠是為了交給你搞試驗的嗎？
    “我去查過庫，你來後的油漆用量，比我原來多了好幾倍！
    “照你這麼幹，我廠要不了兩個月，就會被你搞垮了！
    “我不敢再用你當廠長了，正式告訴你，馬上辭退你，你另外去找工作吧，反正我們這一帶，也有不少家具廠！”
    啊？這是怎麼啦？怎麼會這樣？
    梁玉簫更懵了，他竟沒能想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一說，還愣著呢！
    “怎麼，我都不用你了，你還能賴在廠長位置上？”
    這一下，梁玉簫的腦子才恢複了轉動，心想穆老板都要辭退我了，多說也無益，就說：“那就請穆總把先說好的工資發給我吧。”
    穆基文脖子一硬，雄雞鬥架一般地說：“你還敢要工資？我正還說，要算你的材料賠償呢！”
    孟二娃也硬著脖子說：“算了你的賠償，你隻有倒找錢，你還想領工資？”
    梁玉簫見兩人都目露凶光，說：“穆總，再怎麼說，我給你做的成績，擺在那兒的啊，你怎麼說不給工資就不給呢？”
    孟二娃站起身來，雙手叉腰，擺出地痞的架勢，喝道：“穆總沒追你的賠償，就已經很寬厚了，你娃娃再說工資，信不信老子揍你個七癆五傷？”
    梁玉簫在涼邦是差點兒丟過命的，麵對眼前這個局麵，不敢再為工資力爭了，隻在心裏叫苦，深深後悔，董學兵打電話屈尊求自己回去時，沒有回去！
    梁玉簫就說：“穆總，你不給工資就算了，可是，我總得找到了工作，才能搬出去呀？
    “你讓我多住一兩天，找到工作了再搬出去，這總行吧？”
    孟二娃立即說：“不行，你今天必須走出廠門，不得再踏進工廠一步！”
    穆基文則揮揮手對孟二娃說：“誒——，老弟，也別這樣嘛，梁廠長雖說給我造成了那麼大的損失，他一個遠方人，我們也不能做得太過分嘛。
    “這樣這樣，我們就讓梁廠長住到他找到工作了再搬走，也可以嘛，但是，不能再在食堂吃飯了！”
    孟二娃說：“既然穆哥寬宏大量，那就讓梁廠長找到工作再搬嘛。”
    頓時，梁玉簫油然生出了天涯飄泊無所依的思想感情……
    穆基文打發走了梁玉簫後，還別說，由孟二娃來當廠長，沿用梁玉簫的小工單分配任務、交接驗收和算工資，除了因沒搞懂啥叫“6S”，現場還是顯髒亂外，生產流程還真比以前順利！
    而漆圍子是內麵貼了白瓷磚的，漆工特樂意在噴台上操作，也就保留了下來。
    灰工也已經習慣了不刮厚灰，除了仍然采用原來的油漆，表麵品質差了些外，但底子做得好，到底比以前光潔多了。
    梁玉簫設計的三個係列，也成了文發家具廠後來的主打係列，逐步淘汰了以前的散打產品，從而學到了要想發展經銷商，要想做品牌店，就得做係列產品的招數。
    因而，文發家具廠後來的員工，增加到了六十幾人。
    但是，本來可以容納百人的工廠，做到六十幾人就沒再增加了，因為穆基文和孟二娃這些人，就那素質。
    他們用陰招竊取了梁玉簫的管理方法，還是不能完全消化，更別說改進和發揚了，所以始終就是個小廠，僅比以前好得多而已。
    不過，文發家具廠因為在城郊，更因為老老板孟成友，是當地居民組辦事處主任，在後來的擴城征地中，穆基文這家人還是賺腫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再來說梁玉簫，不但深深後悔沒有順勢回到董學兵那裏去，還實實在在地懊氣了一回，在心裏狠狠咒罵了這個不要臉的穆基文一頓！
    但氣歸氣，自己處於絕對弱勢，還能有啥辦法？
    這兒離城較遠，梁玉簫來時隻乘了兩次小卡，來後這短短一個月，連廠門都沒出過，對這一帶，可就不熟悉了。
    不過，聽穆基文說，這一帶家具廠也不少，那就在四近找找吧，還是趕緊找到工作要緊，如今可是寄人籬下呀！
    特別是，實際上隻在穆基文這裏白吃白住了一個月，分文未掙到，沒找到工作，就得吃老本呢！
    好在這裏雖然離城較遠，但到底各類工廠、作坊較多，雖然不成工業園，但也疏疏密密到處可見，所以鄉村公路邊，各種店鋪也就多，出廠去找餐館吃飯，還是很容易的。
    梁玉簫出了廠門，走了不到一百米，就見到了一溜餐館，吃了午飯，就打算去找家具廠。
    也許是太氣急了吧，梁玉簫自從出了文發家具廠，都沒有想到打電話告知小賴一聲。
    也難怪，此時的梁玉簫，必須趕緊找到工作，萬一穆基文聽信了孟二娃的話，叫他趕緊搬出來，那可就遭罪了！
    所以梁玉簫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隻能一門心思趕緊找工作。
    還別說，梁玉簫吃午飯這裏，是因聚集了各種小店而順公路形成的約有百多米長的一段小街。
    梁玉簫吃了午飯出來，左右一望，看到了街那頭停了幾輛火三輪。
    梁玉簫靈機一動：這些拉三輪兒的，肯定知道這一帶哪兒有家具廠了！
    於是，梁玉簫就去叫了一輛車夫年齡大一些的三輪兒，叫三輪兒拉他去找家具廠。
    梁玉簫給三輪車夫說了意圖後，這個車夫也很油條。
    車夫明知這一片家具廠，沒聽說有哪家要招廠長的，隻有億利來一家，空缺廠長有些日子了，但是，答應了一聲“好叻”，就拉上梁玉簫到處轉圈兒，專走不招廠長的那些小家具廠。
    這些地麵，人流有限，這些本地人，幹不了其他事情就拉三輪，好容易釣到個顧客，又是找工作的，不把你繞夠了，怎好說車錢呢？
    車夫為了多掙錢，故意先把梁玉簫拉到三四個家具廠去，等梁玉簫去白打聽。
    車夫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了，這才把梁玉簫拉到了億利來家具廠門口，並說好了在門口等著拉梁玉簫回文發家具廠。
    梁玉簫和車夫說好往返後，就下車往億利來家具廠走去……
    這裏是離市中區較遠的郊區農村，緊鄰金槍河。
    億利來家具廠是鄰近文發家具廠所在社區的另一個社區，離文發家具廠也就不到二十裏地。
    自緊隨大嶼稍後放開以來，因本邦本州各地到內京經商辦廠做生意的多了，加上很多外地人還在這些地方租地修廠，因而各居民組都把原機耕道拓寬，打成水泥公路，把公路兩邊就規劃為出租地。
    於是，自然就形成了凡沿公路，就是亂七八糟的街道，凡沒路沒街道的，就是農田的雜亂格局。
    而不少當地農民把地租了出去，自己也就改行做生意或辦廠，有的則修廠房來出租，有的就專門修成供打工仔租住的出租房。
    也有的開餐館茶園，或理發店錄像廳，或搓澡洗腳，總之除了大型高檔商場和官府機構，各種生意，應有盡有。
    有些這種準街道上，甚至還有專業小姐店。
    億利來家具廠就在金槍河畔的柳林居民組，現在已近形成了街道，這段街道，就叫柳林路。
    億利來家具廠的老板叫從遠來，如今已經五十五六了，當柳林居民組辦事處主任，都快三十年了。
    從遠來的兒子在市裏某社區技監局工作，算是有官場關係。
    女兒女婿在市郊一所中學教書，可謂兒成龍，女成鳳，後人成器。
    家具廠就是他老兩口自己打理了。
    居民組辦事處主任並不缺錢用，可為啥還辦家具廠呢？不消說，誰都知道必有貓膩。
    梁玉簫在這裏多待了些天後，也聽到有人說，從遠來辦家具廠，純屬為了掩飾貪汙，這才開廠的。
    要不然，你個居民組辦事處主任才幾個工資，能如此暴富？
    有一個家具廠，不管誰說三道四，他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老子辦廠賺的錢！”
    當然，這些事兒對梁玉簫來說，也就是聽個段子而已，與他無關。
    這個廠，占地不小，據說有二十幾畝，感覺比樟香家具廠隻會大不會小，而且廠房修得整齊規範。
    隻不過早期辦廠的，都沒人修鋼構廠房，是石棉瓦蓋的而已。
    每排廠房有九十米長，十六米寬，共有五排。
    另有附屬用房如庫房、機電房、車間廁所、員工宿舍和食堂等等。
    廠大門是那種老式紅鐵皮襯裏的黑色矩管柵欄框、鑲嵌金花的雙扇大門，門頂還有蓋紅色琉璃瓦的頂簷，整個大門和門樓，構成了一個土豪式的門樓。
    進大門的右邊，是一排平房，有幾間辦公室和會議室。
    左邊門衛室背後，是一棟兩樓一底的樓房，每層樓的前麵，都有個比較寬闊的樓道，每層樓有八道房門，每道門內，都是兩進的屋子。
    每套屋的最裏邊，都有廚房廁所。
    樓房內外，全部都是簡裝了的。
    三樓住管理人員，二樓住老板和老板的親戚，底樓住外地來的老員工。
    估計，二樓的室內應該是精裝了的。
    樓房盡頭轉角，朝車間方向，是一長排石棉瓦平房，廁所、澡堂、食堂和普通員工宿舍，都在那一排。
    自然，中間就是一個空曠的大壩子，特大貨車在裏麵轉圈兒都很寬鬆。
    從遠來辦的億利來家具廠，已經超二十年了，屬於內京最早辦的家具廠之一。
    因而，廠院裏的十幾顆大楊樹，早就成蔭了。
    這個億利來家具廠，生意一直不咋的，辦得雖然最早，但在內京家具業界，卻沒有名氣。
    四海家具城裏，也有億利來的門市，不過，屬於那種銷量最少的門市之一。
    但是，不得不承認，在內京最早辦的那批家具廠中，億利來還是很棒的。
    因為和億利來一起在早期就搞十幾二十畝地來辦廠的，有十幾家曾經在內京名噪一時的各類家具企業，在兩三年前後的家具業首輪洗牌過程中，那些牌子都先後銷聲匿跡了。
    那些倒閉了的家具廠，老板們也都賣掉工廠，紛紛轉行了，而億利來卻還存活著，這就說明，億利來比那些倒閉了的，還是要略強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