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和退房，要花點兒時間。
    梁玉簫剛等了不到十分鍾，古老板就來電話，叫他立即搬過去了。
    雖然買了舊家具，其實也就一張小三抽一櫃書桌，一把木椅，一個暖水壺，布衣櫃可以折疊起來放大旅行袋裏，說來還是很簡單。
    還是得找個車，梁玉簫就下樓去叫了一輛有車鬥的火三輪，輕輕鬆鬆就裝完了。
    搬完行李後，梁玉簫退了房門鑰匙，就坐上三輪，朝森鑫家具廠走了。
    車夫對這些廠很熟，直接就把梁玉簫拉到了森鑫家具廠門口。
    見上麵後，古老板就叫三輪跟著他走。
    離廠真的很近，最多一裏路，古老板直接把他們帶到路邊一個竹樹掩映著的農家院子裏，找到房東，指了二樓的房間。
    三輪車夫和梁玉簫兩人都往二樓搬東西，很快就搬完了。
    古老板就問三輪司機：“你們先說的多少錢？”
    “五十。”
    古老板就掏出五十元給了車錢。
    這個古老板，之前並沒說要解決搬家，可搬到了卻給了車錢，看來還真是個爽快老板啊。
    給了車錢，古老板說：“走，先去吃了晚飯再說，不用鎖門都沒事，這家人，是我們一個居民組的。
    “房租我已經給了，你就隻管住。”
    古老板又打電話，叫他老婆和他弟弟都過來，共兩個車，到了楊家橋鎮上一家高檔火鍋樓吃火鍋。
    幾人進了一個雅間，坐下後，梁玉簫問：“古總，你們離楊家橋咋這麼近？”
    古老板說：“我們雖然歸寧涇社區管，但是在寧涇社區的邊上，所以到寧涇場鎮，反而比到楊家橋場鎮遠多了。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古老板說著，就給梁玉簫介紹：“這位是我弟弟，和我一起經營工廠，我弟媳在城裏門市，這會兒沒能來。
    “這位是我老婆，在廠裏管賬當出納。”
    梁玉簫和他們致過意，這才趁古老板點菜時來打量他們。
    古老板的年齡，看樣子隻有三十多點兒，個子屬中等身材但稍稍偏高，瘦高個兒，條形臉，有點兒黝黑，高鼻梁，一點兒都不帶老板相，倒像個餓著飯拉三輪兒的車夫。
    古老板的弟弟，看上去最多三十歲，個子比古老板低矮一些，要比他哥稍稍胖一點兒，但仍不顯胖，顯得小個、黃瘦，像是吃不飽飯的打工仔。
    可是，人家兩兄弟是老板誒！這才叫人不可貌相！
    梁玉簫問：“古總，我怎麼稱呼你們二位呢？”
    古老板說：“我叫古旭陽，我弟叫古旭光，我們廠的人都很隨和，有的叫我古老大，叫我弟古老二，也有的叫大老板，二老板。
    “你年齡比我們小，就隨便亂叫吧，叫古哥，叫古總，怎麼都行。”
    梁玉簫笑了，說：“古總真是不擺架子啊，那我叫就叫你二位大古總、小古總吧。”
    大古總起身去了巴台，要了兩瓶西嶺原漿，一件六瓶裝啤酒，兩瓶可樂。
    回到桌上，大古總說：“梁廠長，你在大嶼幹過設計，我們就聘請你專門給我們畫圖設計，從此就叫你梁工了。
    “今天晚上，不醉不歸哦！”
    梁玉簫想，這個古家兩兄弟，對待人還真豪爽啊，接風喝西嶺原漿，規格不低呢！
    吃完晚飯，幾個人回到租房院邊。
    古老板三人沒有下車，大古總說：“梁工，我們就不下車了，你今晚早點兒休息，明天早晨八點，到前麵廠裏來上班。”
    古老板的車走後，梁玉簫進到小院裏，和房東老太太打過招呼，就上樓進屋，打理住處。
    鋪好床後，梁玉簫這才想起，今天簡直是作夢一般，早上開會宣布散夥，午飯後才辭了樟香家具廠的職，晚上就住進森鑫家具廠為我租的屋裏來了！
    這個廠，叫森鑫家具廠，名字取得還有點兒意思。
    工廠占地約十二三畝，是用古老板自家兄弟幾家人的包產地修的，也是石棉瓦廠房，有九十多號工人。
    這個森鑫家具廠，五六年前還是小作坊。
    古家兩兄弟是木工，先是他兩兄弟在老宅院子裏，親手做家具賣，買主多了就圍著院子搭棚，請幾個木匠幫著做。
    這樣一步步發展起來，錢夠了，就把自己幾大家子的包產地用來修了現在這座廠房，搬進新廠僅一年，就有了九十多個工人了。
    古家兩兄弟是技術內行，因而他們很注重產品質量。
    他們采用的板材、油漆和五金，全是優等品，所以產品還算好賣。
    隻不過，同是靠仿款做產品，古家兩兄弟就沒有徐雲騰那樣的賊眼光，森鑫的產品，款式不吸引人，靠的是貨真價實，所以廠子雖然生意過得去，卻沒有樟香那樣紅火。
    因為古家兩兄弟不知何為管理，至今都沒有廠長，也沒有主管，沒有聘任任何管理人員，就是兩兄弟和各自的老婆忙裏忙外，父母親和幾個親戚幫著打打雜。
    直到去年春節後，才從木工裏麵提拔了個叫老巫的木匠來管廠，但也沒明確叫作廠長。
    當然，古家兩兄弟提拔老巫的原因，就是老巫這人既有木工技術，又特別聽話。
    這個老巫，根本就不知道何為管理，該怎樣管理，就隻給工人開小工單分任務。
    而這個工單，還正是把樟香家具廠的工單改了個廠名呢！
    老巫開了工單，就不知道幹啥了。
    但老巫覺著，可不能白拿工資，更不願讓老板一家人看到他偷懶，所以，手頭一空，就去幫工人轉運部件、抬板、裝車、擦機器、掃地。
    竟然，森鑫都是百人工廠了，卻沒有員工檔案，沒有規章製度，沒有技術資料，管理方麵的東西，是啥都沒有。
    不過，他們這個廠，倒是一直沒有提口袋，工資全是老板在算，錢發到每個工人手裏。
    森鑫工廠沒有進步，可市場在發展變化著。
    內京的家具行業，經過行業自然洗牌後，這兩三年拋棄了前店後廠的大排檔模式，開始做品牌專賣了。
    這一進入做品牌專賣，不再是產品賣脫手就完事兒了，就有了售中售後服務，商家一直在要求，每一件產品，都必須要有裝配示意圖。
    商家催急了，古家兄弟這才意識到，必須要有人做圖了！
    古家兄弟決定招人做圖後，本來要到四海家具城去貼招聘做圖設計師啟事的，因為到四海家具城去貼招聘啟事，針對的就是全內京市了，遠不止一個楊家橋了。
    還在準備招聘啟事呢，古家兄弟卻聽到材料商說，樟香家具廠徐雲騰兩口子離婚，分廠了，梁廠長和一幫主管都不幫龍秀清，辭職了。
    而已經把樟香做紅火了的梁玉簫，名氣十分響亮，不僅楊家橋，被材料商傳得大半個內京市的家具企業都知道了。
    自古道，帶錢帶折，帶話帶漲，材料商把梁玉簫吹成了萬能廠長！梁玉簫在大嶼，還是設計師呢！
    於是，古家兄弟就想趁機去把梁玉簫挖過來，但主動挖人，那梁玉簫把待遇要高了咋辦？
    古家兄弟一聽到消息，就趕緊到楊家橋南街樟香家具廠附近的垃圾中轉場啟示牆上去貼了招聘啟事。
    為了不暴露是森鑫貼的，故意沒有落廠名和地址。
    古家兄弟就是要撒下釣餌，讓魚兒自行上鉤。
    所以，當梁玉簫看到招聘啟事時，漿糊都還沒幹呢！
    梁玉簫來廠後，古家兄弟就叫梁玉簫專門做圖。
    但是，好幾個係列，上百件品種，一時是不可能補齊的，古家兄弟就叫梁玉簫先從最好賣的開始補。
    要把手工圖做得像電腦圖，按梁玉簫的要求，古家兄弟不得不去聘了個會打字的女孩，買了電腦、打複印機。
    而這個時候，電腦已近邁過六八六時代，進入奔騰級了，CAD軟件和3DMAX軟件的初級版也開始應用了。
    梁玉簫叫文員把手繪的圖縮微複印後，再把縮微圖複印在打印有部件編號和五金配件清單的圖框裏。
    這樣，看上去就和電腦繪的圖差不多了。
    然後為每件產品複印一份，包裝產品時，每件產品的配件袋裏，再折疊一張複印圖。
    貨發給經銷商後，商家們都說“這就對了嘛”，自然，森鑫的產品就讓商家滿意了。
    補圖的工作量不小，夠梁玉簫做好幾個月的。
    梁玉簫來森鑫後，古老大對他還真的很看重，除了客氣和尊敬，古老大不管是家裏吃酒，還是招待客商，必把梁玉簫和老巫都叫上。
    梁玉簫來這裏不到十天，竟碰到了油漆業務員小賴！
    小賴是何許人呢？是梁玉簫在樟香廠改進工藝時，廢除了胡時順原來為吃回扣采購的價高質劣的油漆，通知了多家油漆商，送小樣來試漆。
    梁玉簫按照既要質量達標，又要混合液價格低的原則，把那些賣假漆的，即聽起來公斤單價低，但因摻不進多少稀料，混合液價格卻很高的商家剔除掉，采用了小賴銷的油漆。
    兩人一見，分外熱情，小賴說：“我給古哥供漆好幾年了呢，沒想到你也到這裏來了！”
    梁玉簫問：“樟香散夥了，你知道吧？”
    小賴說：“前幾天才曉得，我還正說這哪天有空了，打個電話問問你到哪兒去了呢，沒想到，你到古哥這兒來了，也好，也好！”
    梁玉簫說：“沒想到我在樟香選中了你的漆，還這麼有緣分呢，你以後每次送了漆，都到我辦公室來坐會兒喲。”
    “這是肯定的，不過，這會兒我還要跑幾家廠，就先告辭了。”
    “好的，你忙吧。”
    ……
    一混在森鑫幹了半個來月了，梁玉簫在繪圖之餘，還發現了這個廠因失於管理，存在很多問題。
    梁玉簫就找了個合適的時候，給古家兄弟建議，應該怎樣管理工廠。
    古老二根本聽不進去，古老大倒聽得很認真，聽完後立即就說：“梁工，你說的這些是有道理，但對我們廠來說，根本就不現實，你還是專心補圖紙吧。”
    梁玉簫當然就不好再說啥了。
    沒過兩天，為了提高工效，廠裏新購了一台電子開料鋸。
    供貨商來廠安裝好後，開料工一試，確實好使，不但快，而且準。
    特別是鋸切三胺飾麵板，一點兒都不崩板邊，開出的板，誰看了誰愛。
    用電子開料鋸開料的第二天下午，梁玉簫在辦公室裏埋頭繪圖，突聽慌慌張張的聲音在高聲吼叫，還以為大白天出了賊了。
    看見大家都在往開料車間跑，梁玉簫也趕忙跑出辦公室，往車間跑去。
    梁玉簫走近一看，見到開料工小胡的手，被壓在電子鋸的壓閘下！
    小胡的父親老胡，也是小胡開料的搭檔，嚇得慌了神，傻在了旁邊，不知所措，一臉木然。
    古二老板正在按起動開關，氣動壓閘抬起來了，小胡的左手才取出來。
    手倒是取出來了，但是，從食指甲到小指根，斜著被鋸子齊齊地鋸掉了四根指頭！
    鋸邊的幾個人猛然醒來，忙著從地上找指頭！
    因車間很少清理打掃，隻找著了三截長的，不敢久耽誤了，趕緊用個塑料袋裝著三截指頭，把痛得快昏迷了的小胡抬上車。
    古老二親自開車，叫老胡照料著小胡，老巫提著指頭，直接往內京陸軍總醫院而去。
    這時，全廠人都驚呆了，但還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樣嚴重的事故！
    古大老板就說：“大家還是去做各自的事情吧，都小心點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