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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兮倒吸一口涼氣後驚呼:“麻了麻了,壓麻了。”
因為他是盤著一條腿擱在棺底,上麵人趴他身上,一條腿就必須要壓在他的小腿上,雖然對方已經很體貼的輕擱著沒給勁兒,架不住月兮太殘廢,一個姿勢盤久了都麻,更何況還有東西壓著。
對方立馬出聲向他道了歉:“抱歉”。
但聽到對方聲音,月兮當即感覺一道晴天幹雷劈在了頭頂,將他瞬間劈呆愣了。
下一秒,一道劍氣將棺材劈開,月兮被人帶著飛旋而出,眼前飛過一片白,隻聽萬奎低低驚呼了句“雲修靈”,然後......
沒有然後,月兮走神了。
雲修靈,天底下人那麼多,是誰不好,偏偏是雲修靈!
這世上事大概就是這般湊巧,冤家路窄,蒼天無眼。
萬奎看到對手毫無戰意,收起子車妃與劍逃得倉惶,後門外是一片台階,台階之下是塊丈寬的泥巴院子,沒有藩籬,院子外就是山崖。
今夜月色清皎,灑下一片足以視物的清輝。
月兮被放在台階上,看著空中相鬥的兩道身影呆愣了一會,他忽然回過神來,跨進門檻想去扯神像身上的紅布,正巧老頭追了出來,也先看了劣勢明顯的萬奎,緊接著一拐杖就朝月兮撂下。
方才萬奎口中“雲修靈”三個字老頭不是沒有聽到,既然萬奎打不過,擒人質要挑軟柿子,月兮麻著一條腿走得一瘸一跛,怎麼看都是個合格的軟柿子。
月兮身手雖然沒了,但反應還在,縱然提前感應到了,還是被拐杖帶起的風刮到了臉,月兮沒挨著紅布,老頭也沒打著他,後者一揭拐杖上的葫蘆蓋子,甩出一片晶亮的酒珠,拐杖頭從酒珠上掃過,水彈便向月兮爆射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月兮腦中想的都還是半空中打鬥的身影,他想自己不能使太明顯的手段,容易被發現,大不了讓人打幾個血彈孔出來。
但他並沒有被打出血彈孔來,一道身影在關鍵時刻從大殿正麵衝了出來接住了水彈,是蕭逸然,趁蕭逸然橫亙在中間,月兮衝過去眼疾手快地抽掉了紅布。
緊接著整個大殿都震了一震,神像左右觀望兩眼,似簡單判定了形式,竟轉向朝後門一躍而下,它身形高大,即便坐著,也比月兮高出一個頭,且看樣子還是個實心的,落地之時,地麵跟著一顫,將雲間林跟雲雨婷都震醒了。
雲間林醒過來就罵:“哪個混賬偷襲本少爺?”
左右張望一眼,發現自己說的是夢話後,動作迅速地衝到後門。
老頭見局勢越發不利,抓月兮的心更加堅定,萬沒想到他剛有動作,竟是被橫在中間的神像攔下,神像擋在月兮身前,又轉過去看被他攔下的老頭,然後月兮就被它手中支出來的丁香花枝給拍了出去。
另一邊萬奎見敵不過,怕拖下去自己跑不掉,萬不得已隻能甩出子車妃,他在子車妃身上同時貼上了爆破符與散魂咒——
如果對手不接,任憑子車妃被炸個稀巴爛的散魂,那他的罪證也就沒了,即便被捉上仙庭他也可以抵死不認;
如果對方接了,他就能趁機逃走,反正子車妃魂魄大損,一時半會兒也修複不回來,他還有時間再想辦法。
對手接了,揭下爆破符與散魂咒反手扔出,於空中轟的一聲炸響,火光四濺,萬奎就這般逃了,他的對手將子車妃擱在台階下的泥地上,自己也落了地。
而月兮,就這樣被拍飛出去撲在了別人的大腿上。
......
“我不介意你抱著我的大腿,但我剛剛躺在棺木裏,身上還沾了沒掃幹淨的骨灰。”
半晌,有聲音從頭頂遙遙傳來,音色冷冷的,語調淡淡的,月兮怔了怔,悻悻地撒了手往旁邊挪。
這個說話的調調他太熟了,不是雲修靈又能是誰?
月兮背上被拍的那一下不輕不重,但到底是石頭,他又體虛,還是叫他一時站不起來,崖邊上有一棵光禿禿的小樹,於是他幹脆慢慢挪過去,靠著樹幹歇一口氣,身後是幾個人吵吵嚷嚷的聲音。
雲雨婷與雲間林道:“見過高祖君上。”
蕭逸然則道:“見過沅芷君上。”
雲間林又回頭高興地拉了拉蕭逸然的袖子,喜上眉梢地問:“逸然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時候,老頭還賊心不死,眼瞅著離他最近的雲雨婷,剛一動手,就被雲修靈製服了。
月兮適時出聲:“有個提議,照著他兩邊後槽牙各給一拳。”
雲修靈立馬照做,在看到飛出來的牙後藏著的毒藥時回頭看了月兮一眼,中肯道:“是個實用的提議。”
月兮看著那張熟悉的、一層不變的臉,良久,淡淡點了點頭。
雲修靈的模樣生的是極好的,月兮從來都知道,他從前常聽人談論雲修靈的長相與氣質天差地別,但融在這個人身上卻又意外的和諧。
雲修靈的身量很高,身材挺拔,站在那裏整個人便如一柄出鞘的利劍,冷峻而淩厲。
他身著雲家的初日照雲袍,月光在他身上度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與他淡然的神色正好相得益彰,但這身白衣添他一分清冷卻未讓他顯得溫潤,依然被那份冷峻所擺布,像個不近人情的殺手。
可就是這樣像個冷血殺手的他卻長了一雙繾綣的眉眼,細看就會發現,裏麵暗藏溫柔。
——當然,並沒有幾個人敢看雲修靈的眼睛,他就像一川寒江,看上去冷颼颼的,沒幾個人挨得住那份寒。
但月兮卻知道,雲修靈這個人其實一點也不冷,他隻是話少又剛好長了張冰山冷臉,他其實身上很暖心裏很軟,就像現在,他已然而立之年,眼神卻依然幹淨,澄澈得像個十五六歲未經世故的少年。
他長得,也像個少年。
雲修靈的皮膚很白,鼻梁高挺,薄唇微紅,麵部線條流暢,既不過剛,也不過柔,是個十分清秀的長相,且是那種少年人乖巧的清秀。
若非要以一言形容他,月兮想,大概是殺手小白兔。
而要問月兮為什麼那麼了解雲修靈,簡單,雲修靈是他師兄,他們當了近十七年的同門,這其中,又曾朝夕相處,日夜相對了十二年。
可要說他們之間關係如何,若放到以前,月兮還敢坦然說一聲好,現在卻不能了,回想起來,他死前跟雲修靈的最後一次見麵,兩人還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拔刀相向,雲修靈對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看得很輕,輕到與普通人沒有分別。
月兮怕見雲修靈,是因為他親手殺了雲修靈的未婚妻。
月兮死前鬧出的最後兩戰雲修靈都不在場,進西方森林給他那未婚妻捕青鸞鳥做聘禮去了,兩人本來約定的是待雲修靈歸來就成親——這當然沒有實現,還沒等雲修靈回來,他那未婚妻就被月兮一劍當胸,氣絕當場。
月兮知道雲修靈必是恨他的。
雲修靈鍾愛自己的未婚妻,從其能輕易答應去西方森林那種天險之地為愛人捕青鸞鳥便可得見,能夠讓其不顧性命的人,那分量,怎可能輕。
既恨他,想來便是不動手殺他都難,更不可能出手幫他,就像他了解雲修靈一般,十二年的朝夕相對,雲修靈也了解透了他,他們兩人師出同門,月兮隨便使個小把式,都可能被雲修靈認出來。
由不得他不怕,由不得他不防。
在雲修靈麵前,本就身體受損的他也就更加束手束腳。
見月兮一直仰頭盯著雲修靈,雲間林動了薄怒,觸眉問:“你是誰?一直盯著高祖君上有何意圖?”
話頭如願送了上來,月兮順著問:“敢問閣下貴庚?”
雲修靈淡淡地道:“即將而立。”
月兮盯著對方那一頭白發,如月照雪,半束之間,其中一小縷發尾墜著一顆圓形的閉口金鈴,其上花紋繁複,神秘而古樸。
原來根本不是什麼發飾,而是金魂鈴。
月兮故意頓了頓,方才狀似無意地道:“挺顯老。”
雲間林當即炸了毛,跳著腳要罵,被雲修靈抬手攔下,隻仍淡淡的道:“修行出了點岔子。”
是的,月兮不記得雲修靈是一頭白發,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刀劍相向之時,也清楚的記得後者那三千青絲。
雲間林欲罵不成,心中憋著一口氣要發泄,又厲聲質問:“你是哪裏來的野雞散修,知道你麵前站著的是誰嗎?大名鼎鼎的沅芷君,無禮之徒,還不見禮?”
雲修靈封君,與月兮其實是一道的,為的是同一件事,同一個功。之所以月兮名氣更大,是因為他年紀更小,心氣更高,脾氣更傲,臭名遠播,惡名遠揚。
但其實說來,雲修靈比月兮也就隻大了不到一歲。
雲修靈本名雲徹,也是受仙盟賜字“修靈”,封號“沅芷”。
月兮一直覺得,雲修靈的本名稱他,通明透徹,如雲高潔,雲修靈本事完全不在他之下,隻是性情淡漠,從不刻意張揚表現。
月兮想了一想把頭一偏,“不認識。”
雲間林:“你!”
又被雲修靈抬手攔下。
月兮知道雲修靈不會計較這些虛名浮利,裝起來有恃無恐。
這時候,神像站了起來,它是一尊坐像,隻能以膝蓋為足站立,朝著雲修靈躬身下來,雙掌觸地,像是想磕頭,無奈身體太硬,趴不下去,便成了鞠躬。
它倒是聰明,一眼便瞧準了誰才是核心人物。
蕭逸然見到一尊石像會動,心中早就是驚濤駭浪,忙不跌問:“君上,這是?”
雲間林補充道:“這東西怎麼會動的?”
雲修靈淡淡的道:“鬼仙”。
神仙分為鬼、人、地、神、天五個種類,所謂鬼仙,是肉身被毀而修仙道的一種,譬如人間的城隍就是鬼仙之流,講求塑金身吃香火,信徒越多,香火越旺,參拜者越是虔誠,鬼仙的修行速度就越快,法力也就越強。
蕭逸然不解:“可這種東西哪有會動的?而且它身上除了仙氣,還有很重的鬼氣。”
雲修靈道:“裏麵扣了個魂。”
到了這會兒,便是丈二的和尚,也知道該去問誰,老頭口鼻上鮮血長淌,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靠門坐著,被雲修靈一招製服,什麼虛妄的念頭都跟日頭底下的薄雪一樣化了。
雲修靈為了修行手腳上常年帶著幾千斤的負重,力氣驚人,一拳將他打成這樣,實在已經是收斂了又收斂。
“老家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快老實招了。”雲間林從小氣性就大,遇到看不慣眼的張口就沒有客氣話。
老頭費力瞥了眾人一眼,心中卻打定了緘口不言的主意。
“什麼怎麼回事?我老頭子什麼也不知道。”
雲間林聽見這話正要發作,卻被蕭逸然攔了下來,“雲小少爺,還是我來吧。”
南北二盟每出一個任務都要造冊歸檔,上承仙庭,蕭逸然此時已經熟練地翻出了紙筆,蹲在老頭麵前問詢:“敢問老人家姓甚名誰,今年貴庚?”
他流程走得不錯,隻可惜沒選對時候,老頭看也不曾看他一眼,頭靠在門框上閉目養神,雲間林頓時火氣更大,不期雲修靈於此時開了口。
“你不明白它為何要吸陰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