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藏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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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兮砸在了一個結實的胸膛之上,這一接觸,便也就清楚了對方是一個活人,且是一個精瘦而修長的男人,躺在這口棺中甚至有些伸不開腿兒,乃是一隻腿曲著,一隻腿盤著的一個姿勢。
其實月兮也伸不開腿,他是跪伏在對方身上,兩腿之間夾著對方盤著的那條腿,而雙手則撐在對方肩頸兩側,將人整個圈在了自己身下。
這個動作多少透著幾分難以言說,尤其是月兮的頭發垂下去掃在了對方的脖子上叫對方下意識偏頭去躲,更添一分旖旎。
月兮心說這壓的要是個身嬌體軟的美嬌娘他還真難免會想入非非,但是個男人那就還是算了吧。
張口想問對方是誰,為何在此處,卻又不能作聲,還沒來得及獲取更多的信息,就在此時,頂上的棺蓋忽然被猛地掀開,月兮一驚,下意識匍匐下去,身下人未料到他的動作,避之不及,鼻子與嘴唇就與他的脖子來了個親密接觸。
那人近乎觸電般別過了頭,感覺到頸側那股暖軟火速抽離,月兮也知道自己冒犯到了對方,心裏想道個歉,但現在不是時候,直到漸次響起的聲音才叫他放下心來,是所有能被打開的棺蓋都同時被打開了。
看來是子車妃確定了他的存在動了怒,也想到了他可能藏身於棺中,隻是那些水鬼能不能直得起腰來挨個兒察看棺材內部還是兩說,子車妃自己要想翻進來看也不容易,且先按兵不動。
這般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了琴聲,似是古箏,如鳴佩環,煞是好聽,月兮下意識想著這彈琴之人必是個高手,還沒來得及反應更多,眼前卻忽然落入了一片白茫茫中。
那是......雪......
是漫天的風雪吹徹在空空的山穀裏,月兮被一隻燃燒的箭矢穿透左眼釘在了高高的崖壁之上,山穀底下有一個人,一身雪白,靜默得像一方結冰的湖泊,隔著風雪與他相望,雖然離了那麼遠的距離,月兮還是清楚地看到了那個人的模樣,冰雪雕刻的臉上深深地蹙著眉,望向他的眼神裏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像是怨恨,好像是憎惡,又好像......有一點悲戚。
那一瞬間月兮感覺心髒像是被一隻岩漿澆築的手狠狠地捏了一把,致使他幾近窒息,但他馬上就反應過來時過境遷,木已成舟,玄止山斷裂峽穀那一戰早成過往,他現在在丁香鎮,而林老說那個肇事的水鬼擅長蠱惑人心。
人在情緒激動之時難免會露出破綻,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等,反應激烈的甚至可能大吼大叫,也就是說子車妃的意圖是想讓他主動暴露。
他說他不會被蠱惑雖然是有吹噓的嫌疑,但他確實不怕被蠱惑,他早已接受了一切,在他死去的那幾年,靈魂不著身體飄蕩的日子裏,僅憑一個子車妃,撼動不了他的內心。
但他馬上又想到,他雖不會被蠱惑,可身下那人不見得不會,他現在可是在上麵的,萬一那人暴露,遭殃要是他。
月兮立刻醒轉了過來,叫他沒想到的是,身下的人並沒有鬧出任何響動,隻是將他緊緊地抱著,帶著輕微的顫動——他不知道是他冷得發抖還是對方在抖,他的頭被按在那人的肩窩,耳鬢廝磨間,臉側有溫潤黏膩的觸感。
月兮嚐試著掙了掙,此人必是個打熬筋骨的行家,與他的清臒不同,一身精瘦,力氣卻大得驚人,鉗著他半分也動彈不得,而耳畔的琴聲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曲調詭異的歌聲。
風蕭蕭......雨惶惶......姐姐妹妹,爭嫁郎......
妹妹笑......姐姐哭......雨水,濕我嫁衣裳......
姐姐啊~你要聽話,蕭蕭風外......是懸崖......
背後背後是誰啊?眼睛,千萬藏好了......
空靈,卻又一字一頓,帶著若有若無的女子尖笑,怎麼聽,都是一股濃恨與不懷好意。
月兮能感覺到那歌聲裏帶著極重的蠱惑之力,和著風雨瀟瀟一並送到了他的耳下,即便他已從幻境中掙脫,有那麼一瞬間,仍然晃眼瞧見夜色中一個紅衣女子孤絕地站在懸崖邊上,風一吹,便如同一片落葉被帶了下去,下巴斜磕在嶙峋的怪石上,致使脖子一個顛倒,腦袋上下掉了個個兒,在山間砸出一聲響,叮裏咚嚨的又像顆滾落的石頭。
雖隻一瞬一眼,也足見唱歌之人怨念之深。
概是因此,身下之人才身陷虛彌不可自拔,然現在完全不是不可自拔的時候,此人原本掩藏著氣息,但人在激動之處,難免呼吸起伏,不知子車妃是否察覺到,歌聲離他們越來越近,幾乎已經到了他們所藏的這口棺材之下,隻隔著一層木板,月兮伸手掩住此人口鼻,壓低心跳靜待那一步一步逼近的寒意。
峰回路轉,歌聲戛然而止。
月兮心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完全鬆下去,下一刻,“呲”的一聲,一隻利甲尖長的青白枯爪便勾在了棺舷上。
樂極生悲,老話誠不欺我。
雖然搜尋棺材的水鬼很多,但看那擰轉的手腕,月兮知道,搜尋他們這口棺的是子車妃,怪隻怪他今日出門沒有看黃曆,求隻求子車妃摸一摸便是了,千萬不要翻進棺內來。
月兮記得子車妃是個挺聰明的鬼,當年就知道挾持他做人質,眼下大概也顧慮憑她現在隻能四腳著地的體態翻進去容易翻出來難,而且萬一人不在這口棺中,見她入了棺內,反把棺蓋一蓋將她來個甕中捉鱉得不償失,是以並未真的想要翻進棺內,隻是用她那隻枯爪在棺內四處摸索。
雖說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可這依然為難壞了月兮,這口棺材雖然不小,躺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還是太勉強,而他在上,被摸到了自然是他遭殃,且這些都還不算,他現在被人死死圈在懷中半點動彈不得。
這都叫個什麼事兒?
大半夜跟個身份不明的男人擠在一口棺材中摟摟抱抱的躲女鬼,但凡這兩個對象互換一下,說出去詭異之中至少還帶一抹香豔,眼下這般,就隻剩詭異了啊。
且是各種意義上的詭異。
最後關頭,月兮終於勉力扣住了身下人肩背後的穴位,強迫著對方鬆了手,同時悄無聲息地往另一側翻挪,與那隻手拉開距離,而這一側倒到別人懷裏,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條曲著的腿。
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月兮想,他這輩子盡給別人鋪路了。
那條腿勻稱、修長,即便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覺到那股瘦削之上所帶的遒勁,真是帶勁兒的一條腿,就是他媽的支得真高,這個高度,一準兒要讓人給摸著扣出幾個血洞來,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帶感。
而就像為了迎合他的想法,那隻青爪果然就朝著棺尾摸索過去,月兮暗罵自己烏鴉嘴的同時,不得已伸手將那條腿給掰開,入手便是一股蒼竹般的筋節感,可以想見這雙腿的修長有力,致使他掰起來都格外費勁,而他整個人滑入到這雙修長有力的兩腿之間,慢慢將原本盤著的左腿抬起來,然後再慢慢將曲著的右腿給盤起來放下。
與此同時,尖長的指甲正好落在右腿盤起來的空洞之中,水漬立刻順著指甲浸潤在棺底,子車妃撓了撓,似乎手不夠長,沒探到什麼,便收起來挪了位置。
整個過程,月兮都屏住了呼吸,他現在這個殘軀困在這麼個小盒子裏連腿都伸不直已經很難受了,且還是跟一個與他體型相差不多,甚至還要比他大上一圈的人一起困在一個小盒子中,掰完腿還沒來得及趴下歇一口氣,手腕又猛地被人擒住。
月兮並沒有驚慌,是身下被魘住的人醒了,他用另一隻空閑的手捂住了身下人的嘴,兩人心照不宣,屏息凝神誰也沒有再動。
子車妃大概是以為在她的魘術之下,人若真在棺中,應該要主動跳出來才對,既沒有動靜,她又伸手摸過了,便是沒人的,便將棺蓋一推,又蓋上了,轉而用同樣的方法探起了其他的棺材。
這下總算是能真鬆一口氣了,月兮堅持眼下的動作早已渾身酸痛,迫不及待地想要換一個姿勢,剛一提腿,膝蓋意料之外地撞在了人家大腿內側,那人渾身觸電似的一抖,迅雷之勢伸手抵住了他不安分的腿。
想了想,月兮伸手摸上了那人的胸膛,這一下不得了,大概人家原本沒把他往壞處想,也要以為他是個斷袖分桃,有點什麼猥瑣怪癖了,轉而又用另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月兮當然不是真的想對一個男人欲行不軌,且不說他沒有龍陽之好,就算有,生理上也不允許,但在小小棺中又不能說話,他隻好任人拽著,手還是往那人胸膛上伸了伸,伸出一根手指寫到:“酸”。
那人反應過來他是要寫字,似猶豫了片刻,還是鬆開了他,且是兩隻手都鬆開了,月兮這下得了些相對的自由,才能把原本想提起來的腿提起來,想放下的腿放下去,他還是跪趴在那人身上,兩條腿間夾著那人的一條腿,但是上半身可以支起來一點,不必再貼在別人胸口,倒在別人懷裏了。
而整個過程中,那人都渾身僵硬地任他擺弄,異常拘束,月兮心說你一副怕我占便宜的樣子幹什麼?雖然你的身材確實很不錯,但可以的話我也希望我身下壓的是個美嬌娘,而不是一個胸肌腹肌摸上去手感都很不錯的漢子好嗎。
但剛承了別人的救命之恩,他也不好太失禮,頓了頓,還是伸手在對方胸口寫下:多謝。
黑暗中,那人躺著輕點了點頭。
月兮又寫:你是?
對方沒有立刻回應,似思考了片刻,然後伸手到月兮背心,寫下了一撇一捺:人。
月兮下意識扭動了兩下,心說我不知道你是個人?
但對方似乎以為他不喜觸碰,立刻撤回了手,月兮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便又按在對方的胸口上寫到:癢。
那人便又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簡單的交流之後,兩人便無了話,通過棺材上那個小眼裏透進來的一點微光,月兮依稀能辨出對方正偏著頭在看外麵,於是他又伸手點了點對方的胸口,再點了點那個小洞,示意自己也要看,然後也不等對方同意,便將腦袋湊了上去。
對方大概也沒料到他這麼不客氣,沒來得及躲,高高的鼻梁便與他的臉頰來了個親密接觸,但隻一瞬間,那人立刻偏頭讓開,想了想,終是又把頭轉了回來,隻是與他讓開了一些,並伸手在棺材上一點,又點出一個洞來。
月兮其實使了個小心機,他想看是真的,卻也沒有那麼不拿自己當外人,隻是因為他實在太冷,貪戀此人身上的一絲暖意,他雖然能夠用靈力將自己身上的水蒸幹,但靈力波動很容易導致暴露,是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出此下策。
奸計得逞,月兮心中除了一點小得意,更多的是無奈,想不到他月妄離有一天竟會為了這麼一點兒小利就向一個男人投懷送抱,但這個人給他的感覺他並不反感,即便沒有看到對方的臉。
他們這口棺材的視線極好,兩層的高度,前麵又無遮擋,這間神廟的大殿的大部分都可收入眼中,眼下子車妃還在帶著一群水鬼四處搜尋,每摸完一個棺材,便蓋上一個,而月兮卻猛然發現對岸的棺群外,那個原先被他推了一把而撞翻的棺材底下堆了一地的白灰,他腦中電光火石地閃過一個念頭。
方才棺材翻到之時,他確定裏麵是沒有屍體的,而他們現在藏身的這口棺材很明顯也沒有,他原本以為是救他這人藏身進去之前將屍體給弄走了,但現在看來卻未必了。
月兮再次點了點身下人的胸膛,並寫到:骨灰呢。寫完又輕點了點棺壁。
身下人未回,但是收了收左腿,月兮伸腿去探,角落裏是一個小小的罐子。
看來這些棺木裏果然都沒有完整的屍身,應該都成了一把骨灰,隻是月兮分明記得冥靈說的村民們正是因為被掘出來的屍體都變成了一把灰,不想先人遭此劫難,才自發現將棺木掘了出來,停進了這山神廟,既然如此,那肯定就是進了山神廟之後才被燒成了灰,聯想到之前的鬼仙,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思及此,月兮正要再問點什麼,外麵卻忽然有了動靜,順著山道吵吵鬧鬧的,有人闖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