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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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兮被萬劍穿身釘死在山崖上時忍不住想——那個神經病來找他洽談合作,說是要暗度陳倉,翻雲覆雨,叫修真界日月換新天,將他推上王位與太陽肩並肩時,他怎麼就沒同意呢?
直到走馬燈定格在最後一張讓他有些眷戀的臉上,腦海中各種聲音,戛然而止。
***
月兮從來就知道自己不受待見,不是某一兩個特例,整個修真界,一抓一大把,上至各大門派的掌門長老,下到灑掃弟子,連看門的狗都因為被他踹過飯盆,見到他就齜牙咧嘴地叫喚。
這些人紮堆站,按堆算,每一堆不待見他都還有個挺像模像樣的理由。
月兮是個野雞門派出身,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那師尊就跟個落跑的豪門遺孤或者逃犯似的,一個瘸子,什麼都會,隨便撿個荒山就敢扯旗立派,誆幾個孩子進門跪了就是後繼有人,還真別說,幾個孩子都叫他養得挺好,個個有出息,各有各的出息,月兮是最有出息的那個。
——具體表現在他年紀最小,運氣最好。
在山上撒丫子跑到一十七歲,剛一入世,就撿個大功德,換來個五君之位。
——概率跟拉開門就叫一道晴天幹雷給劈中差不多。
玄門千家百派結成仙盟,最尊貴的莫過於三尊五君,多少人辛辛苦苦修煉幾十年,兢兢業業混了半輩子,也隻能對著那個位置望洋興歎,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光蛋子,橫空出世,縱身一躍就成了仙盟最尊貴的八人之一,任誰不得羨慕嫉妒恨?
野雞門派出來的三教九流,正經算來他給你提鞋你都未必樂意,現在卻成了你見了他還得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誰他媽能服氣?
所以這群人討厭他,在理!
同理,同齡人討厭他,也在理!
修真界遇上不服氣怎麼辦?簡單粗暴——打!
但名門正派出來的人都有個毛病在身上,找茬之前要先尋個由頭,簡單來說就是又當又立,又要打,又不能顯得自己無理,偏偏月兮最受不得人磨嘰,所以揍起來格外使勁兒。
至此,被揍了兒子的夫人們也討厭他,也在理!
最後,青春靚麗的仙子們討厭他,是因為他玷汙了她們的男神。
月兮除了五君之外還有一個身份——南盟少主,聽來尊貴,其實不然,他尚在繈褓便失怙,他那個南盟代盟主的老娘不管他,也不派人管他,月兮自小的生活屬於是掉坑裏自己不爬起來就爬不起來了,南盟裏基本都是些糙老爺們兒,他就天天巴巴地跟在那些人屁股後麵跑,他那些叔伯也沒有帶孩子的經驗,致使他幼年之時對什麼男女分別沒有任何概念。
他老娘有個閨蜜,閨蜜有個兒子,年紀跟他一般大,兩人出生就定了娃娃親,從他有記憶開始,他那未來婆婆與未來夫君每年都會來南盟玩兒,彼時月兮還並不懂什麼是結親,什麼是婆婆夫君,就曉得那個小男孩兒花團錦簇,眾星拱月,他老娘喜歡人家喜歡得緊,抱在腿上又誇又親,月兮人雖小,卻也知道他老娘不待見他,但以為找到了一點原因,至此便走上了一條岔路。
後來他離了南盟拜入師門,他那便宜師尊也是個心大的,全當是道法自然,任他愛怎麼長就怎麼長,月兮不負眾望地身高竄的比他兩個師兄還高,且不知是不是受心態影響,長得也極為英氣,往那一站,就是個出挑的少年郎,便是扮上女裝都不像。
而他那個便宜夫君——應該說是未來夫君,是玄門百家中上三家蘇家幾百年一遇的天才,玄門四大門派孤鴻影本屆的大弟子,花團錦簇一路簇到大,眾星拱月直接拱到明,命帶桃花千萬朵,慕而爭的仙子數不勝數。
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月兮的陣仗鬧得有點大,十七年不下山,一下山就丟了個轟天雷,他那個扮相加神儀任誰看了都迷糊,仙盟直接將他封了君,還破例未及弱冠就給他賜了字——妄離。
是為——月妄離。
這個陣仗就不隻公婆瞧了,叫滿修真界的人都瞧了個遍,仙子們早聽聞男神有婚約在身,明裏暗裏的互相為男神鬥了多少氣?卻一直不得見正主,心中窩了多年的火,十年神功,今日就是大成之時,一身仙氣飄飄地出去迎戰,結果湊近了一看——
阿嘞?咱們姐們為男神爭風吃醋多年,跟女人鬥也就算了,怎麼連男人也要鬥?
輸,可以,咱們仙盟中人,修仙之人就要就修仙之人的樣子,咱們光明正大一決雌雄......啊不,一決高下,論美貌、論才情、論身材、論修為,一山還有一山高,人外有人仙外有仙,輸了我也沒二話,但老娘塗脂抹粉、纖腰長腿、長裙飄飄、風情動人,箭在弦上蓄勢待發之際你拉出一個男人來,等於是老娘弓弦都拉開了,你告訴我沒靶子,沒規則,隨便射,愛往哪兒射往哪兒射。
怎麼比?老兄你也忒不按套路出牌。
輸,可以,但不能輸給一個顛鸞倒鳳,陰陽不分之人,更何況這個陰陽人成名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咱們心尖尖上的男神給毫不留情地揍了一頓。
月兮被人討厭得很有自知之明,但他並不在乎,該吃吃,該喝喝,照樣吃喝嫖賭,一點兒也不耽誤。
打他小他老娘就不待見他呢,他都不上心,更何況旁人?
他當時揍他那個便宜的未來夫君就是為了跟他老娘顯擺——我多牛,我多棒,我揍他都不用擀麵杖,您老人家眼睛擦得亮又亮,看我是不是比他更有能人相?
結果回到南盟叫他老娘一頓鞭子抽得小半月都下不來床。
至此,月兮釋懷了,也不說釋懷了,但總之,看開了,他師尊說悟道悟道,貴在一個“悟”字,他自以為悟有所成,他悟出來的便是——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注定就是不成的,這些年他師尊師兄們待他都不錯,沒有必要非得在這個人、這件事、這段情上較勁兒。
那頓鞭子就像把他鬱結心頭多年的一口氣兒給抽了出去。
還有什麼比以心為形役更苦?
後來的生活果然就舒服了,他拐了個能縫衣的好酒票在身邊,成日成日地在外浪蕩,喝不完的好酒,看不完的美人,一年到頭,鞋跟兒上半點家裏的泥兒都難沾上。
如此四年一打馬,大概是老天爺看他過得太順風順水,致使旁人怨念深重,為了平息民怨,決心要懲治懲治他。
那年的仙盟大會上,他南盟裏的一個手下跟一個世家公子起了衝突,失手將人殺死了,月兮這個人護短,連夜劫了地宮,攪碎了棲梧宮的護派大陣夜遁而去,眾人歡天喜地,以為此次他必受重罰,最好是剝了他的君位,那可真是幸甚至哉。
豈料他被抓回去之後,罰倒也是罰了——鎮守不落九淵兩年,但因為他破結界與攪陣的手法蠻不錯,被罰的同時也被棲梧宮收編進門派做了名譽長老。
這下好了,“君上”叫得不過癮,還得再加一聲“長老”,就這種目中無人的毛小子,尾巴不得翹到天上去?
不過好在這個煩人精要去九淵罰禁兩年,兩年見不著他,倒還算有點舒心之處。
誰想到半年之後,一個好巧不巧的尋親案子,正好又落在這個煩人精的身上。
月兮不再跟他老娘計較,並非全然釋懷了,而是在那時他就知道了一個秘密——他並不是他老娘親生的。
你怨天怨地,怨你爹娘對你不上心,都可以,沒毛病,關鍵你怨錯人了啊,怨錯一天兩天便也罷了,十年如一日的怨錯人,這說出去,鬧笑話的也就隻是你自己,這個啞巴虧月兮不得不吃。
但他沒想到還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更沒想到他這張烏鴉嘴,開過光似的好的不靈壞的靈,還真叫他從前就說中了,他師尊還真是個豪門出來的逃犯。
月兮不信他師尊的惡名,雖然那個老頭確實刻意避世,甚至到如今是死是活,該去哪裏尋他,月兮都不知道,但那種朝夕相處的信任,昨日教誨言猶在耳,盤查舊案,史海鉤沉,他勢在必行。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神經病突然找到了他,說了一番神經病會說的話,仿佛苦此世道已久,立誓攪起一番風雲,改天換日,什麼虛偽,什麼滅世,月兮隻當他是個神經病,一個能入他夢,實力不容小覷的神經病。
但拒絕這個神經病,走上史海鉤沉之路,正是月兮盛極而衰的導火索。
所謂日中則昃,月滿則虧,登高必跌重,大概是個不可抗的自然規律。
月兮借自己婚儀當天老家無人,用傀儡代替自己上了鳳輦,轉而盤起了他去世親娘的魂,結果反而得到消息他送親的兄長有難,待他趕到,他那兄長果已遇難,連屍首也被人在麵前搶走,月兮一時情緒失控,追著屍首一路殺到棲梧宮,等冷靜下來,才發現已是遍地屍骸。
這回,他徹底失勢了,雖然當時還是逃了,但十日之後,終歸是被仙盟六千人圍剿釘死在了玄止山。
燃元火陣的火光裏,月兮才知道原來人死了真的會有走馬燈,眼前那一幕幕飛旋的景象,最終定格在一張清秀而沉靜的臉上。
至此,本該是落拓孤身赴九幽,怎料得有人舍命將我留,且聽那風雪瀟瀟吹昨夜,再睜眼草木人生又一秋。
大夢初醒,前塵盡收,七載光陰匆匆而過,連他自己也未曾料到有朝一日會被人妙手回春地複活歸來。
隱姓埋名,易容換顏,再來這世間行走,月兮最不想的就是遇見前世走馬燈最後定格的那張臉。
怕處有鬼,天要亡他,他歸來遇見的第一張臉,偏偏就是那張。
作者閑話:
主角偽郎,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