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的大雨一直在下著，坑坑窪窪的地麵上已經積起了大片大片的水窪，若是有人不慎踩了進去，恐怕會被濺上滿身的泥點。
    但並非所有地方都是那般泥濘。
    女人站在靈泉中央，華麗的長袍上並未沾染半點汙漬。甚至，那些豆大的雨點還未靠近她三尺之內，便已變作了水蒸氣。
    靈泉本是活水，即便是大旱年歲裏也不會枯竭，然而此刻，其中的水量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著，不斷有魚兒的死屍漂浮上來，在水麵上擠擠挨挨連作一片，又很快腐爛，再度沉底。
    女人麵無表情，但衣袍之下攥緊的手卻暴露了她此刻內心的焦急。
    “應昭……”女人呼出長長的一口氣，聲音裏攜著些惱怒。
    還未等她做出什麼反應，便有慌張的部下前來報告：“大人，他們、他們都被殺了……”
    “什麼？”女人赫然轉頭，有些不可置信道，“一個都不剩？”
    部下立刻跪下，半邊身子都被泥水浸透了，他在女子的威壓下瑟瑟發抖著回答道：“是，他出手太快了……”
    “好了，不必再說了，”女人抬手，從靈泉之中邁出，神色不複輕鬆，“本座親自去會會他。”
    那部下緩緩抬頭，見女人的臉上出現了先前從未有過的凝重，剛欲開口，卻被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了。
    “聽說——你在找本座？”話音剛落，幾根隱秘的金針穿越大雨，將那部下的關竅盡數穿透。
    被強大的靈力震碎了全身經脈的屍體倒地，一個頎長影子在雨幕的掩蓋中緩緩漫步而來，一身青白長衫隨風搖曳，盡顯風流。
    “許久未見了，”應昭勾起唇角，手中長刀再現，流轉著傲然寒光，“姬爰。”
    “又或許該叫你——”應昭抬眸，狹長的眼角勾勒出戲謔模樣，“女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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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哥哥！”被解救的小蘿卜精一蹦三尺高，抱住木寧的腰不肯撒手。
    木寧艱難地將自己從蔬菜精群裏拔出來，安撫道：“好啦好啦，沒事了，壞人都已經被消滅了。”
    他這話不說倒也罷了，一提起來，卻是引發了些不大好的副作用。
    眾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往地上的那兩具屍體轉去，木寧甚至能夠感受到從身邊傳來的恐懼。
    “木哥哥……”小蘿卜精扯了扯木寧的衣袖，不敢再看一眼地麵，便扭過頭去用手虛虛地指著，問道，“他們，是死了嗎？”
    木寧愣了一下，隨後默默點頭。
    不必抬頭，木寧也能夠望見那些略帶責怪的目光。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卻並未為自己辯解。
    他和應昭都不是好殺之人，但這一次，他們卻是達成了一致——有些罪業，不得不造。
    ……
    在一片沉默之中，木寧將蔬菜精們送出了靈泉範圍，交待他們去找靈溪村裏的小瞿如。
    隨後，他再度回到了焦土之中。
    木寧不僅僅要照看那一群蔬菜精，他是靈山山神，靈山上雖然靈獸不算多，但也大多在靈泉附近聚居，經此一遭，木寧需要好生撫慰一番。
    雨仍在下，隻是小了許多，木寧隻用了不到兩分鍾的功夫便將所有被抓住的靈獸解救了出來。
    而在那時，倒在血泊之中的新鮮屍體甚至還未完全涼透。
    木寧目送著靈獸們離去，自己卻獨自站在巨大的樹根旁，闔上了眼睛。
    一共……二十八人。
    他和應昭剛才一共殺了二十八人，其中有十八人死於應昭之手，而另外十人，卻是被木寧親手貫穿了心脈。
    木寧抬起雙手，哪怕雨水已將一切痕跡衝刷殆盡，木寧的鼻尖卻仿佛仍能聞到那股刺鼻的血腥氣。
    木寧的身子忽地有些發顫了。
    他睜開眼，“哇”地吐出一口深紅淤血，麵色變得有些灰白。
    他立在雨中，眉眼低垂。
    隨後，木寧用自己的衣袖將嘴角血跡擦淨，再度抬頭，一雙明亮的眼睛裏再度充滿了生機。
    木寧平舉雙手，腳尖點地，無數翠綠藤蔓自手心生長，又迅速蔓延，紮進漆黑的廢土之中，漸漸交織成一人難以合抱的龐然大物。
    木寧雙手握拳，伴隨著麵上的神紋大亮，藤蔓脫手，轉而指向浩瀚天穹，有無邊破空之勢。
    木寧自空中下落，化作一團明亮的綠色光焰，落地瞬間，光芒如彗星般閃耀，有大量灰燼騰空而起，脫離混雜如泥潭的土地，變作極好的養料，散布在細碎的新生綠芽之間。
    雨漸漸停了下來，木寧再度變回了人形，腳下踩著濕潤而富有生機的泥土，心中自豪油然而生。
    他有些脫力地扶著表皮已經變硬的藤蔓，心有餘悸地喘著粗氣。
    淨化這樣大一片經曆過焚燒的土地對他而言並不算是件太容易的事情。
    但好在，他做到了。
    然而，當木寧仰頭擦去額角汗珠時，卻有兩道悍然的威壓以破竹之勢向四周擴散。
    木寧心道不好，趕忙向著靈泉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