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得幾乎無法思考，失去了一切理智。
    不知時間究竟流逝了幾何，木寧終於能在一片能夠刺瞎雙目的亮光之中睜開眼睛了。
    視線漸漸從模糊變為清晰，而木寧也終於知曉，他如今身在何處。
    還是那個陣法，還是那個能令人瘋魔的環境。
    正如木寧所料的那樣，他並沒有輕易地逃脫。
    不過……木寧抬手。
    不，現在的他，已然沒有“手”這個概念了。
    事實上，如今的他已然徹底拋棄了那個人類的軀殼，而變為了神靈最初的模樣——或者說，沒有模樣。
    世間萬物生於混沌，不論人、妖、魔、神，都是由飄散的靈氣構成。先有盤古開天辟地，後有女娃塑泥造人，其本質都是為了將飄渺的靈氣凝聚成實體。
    而木寧如今做的，卻是反其道而行之。
    借由大荒陣法的機製，木寧成功地拋棄了自己所有的外在，但卻保留自己完整的神魂。
    方才的攻擊，看似是一次強弩之末的孤注一擲，實則，是為了利用靈力的反彈完成這一次絕妙的金蟬脫殼。
    引決陣會反彈入陣之人的靈力攻擊，同時蠶食其人的神魂，乍一看的確無解。剛從燎的嘴裏聽說這個陣法時，木寧也的確並無頭緒。
    不過，那一句“向死而生”卻是給了木寧極大的啟發。
    如今的木寧真的還算是一個真正的生靈嗎？
    很顯然，陣法並不這樣認為。
    甚至，木寧肆無忌憚地釋放自己的靈力時，它也毫無動作。
    木寧甚至都有些飄飄然了：這個陣法表麵上是如此的堅固而霸道，可若是仔細參透了其中的機製，卻又愚蠢地可憐。
    一切，隻看你是否能看透，又是否能狠下心來而已。
    ……
    木寧的軀殼已經被陣法擊潰，鮮血很快流了一地，又因為那過高的溫度而被逐漸蒸發殆盡，隻留下一片駭人的血漬。
    木寧身上的許多傷口在先前就已變作了透明，在木寧的神魂還在軀殼中掙紮、難以脫逃時，透明化的部分更是擴大了不少。
    而其殘存的部分就那樣靜靜地躺在中央，像是一具被摧殘殆盡的玩偶，等待著那個被騙得很慘的陣法去消化、去吞噬。
    不過，它定然是得不到那個能夠維持運轉的神魂了。
    因為——木寧已經極度接近生門。
    ……
    木寧並沒有著急尋找出路。他已然達成了破陣的條件，若是這個陣法的設計者沒病，就定然會放他出去，如今的桎梏大約隻是些惡趣味罷了。
    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看著自己的屍體被無形的恐怖存在生吞的。
    當然了，木寧是有這個膽量的。
    甚至，他還是輕鬆地倚在已然毫無威脅的陣法牆壁上，翹著一個在魂體狀態下不大明顯的二郎腿，饒有興趣地觀看著這一場表演。
    “嘖嘖嘖。”木寧輕聲感歎，從形狀不定的魂體中抽出兩條細長充作手臂，又總覺著缺了點什麼。細細思考了一陣後，他確信——少了點瓜子。
    吞噬從四肢開始，又很快蔓延到了頭部和軀幹。
    最後，連一點渣滓都不曾留下。
    而與此同時，非比尋常的亮點從木寧軀幹曾經躺過的位置生出，隨後漸漸擴大。
    那便是引絕陣中隱藏的生門。
    伴隨著生門的展開，外界的嘈雜也隨之傳出。
    “隊長，咱們還不下山嗎，已經中午了……”木寧聽出是那個新人的聲音，看來，距他被困引決陣已經有大半天的功夫了。
    “不急，”劉隊長氣定神閑的聲音傳來，不算尖銳，卻足夠陰陽怪氣，“既然燎大人想看，那我們自然要奉陪。”
    這話頭直指燎，那燎自然也不能一眼不發。
    “嗬，”燎倒是頗為寬容地一笑，隨後回答道，“諸位莫怪，畢竟這引決陣是建在令丘山的土地上，汲取的也是令丘山的靈力，身為山神，在下自然要萬事謹慎小心。”
    木寧默默聽著，心中頗有些慰藉了：燎終於有了些反抗的意思，並不同先前那樣對特辦處言聽計從了。
    接著聽下去，外界沉默了一刻，接著又是那位劉隊長發言了：“燎大人您放心，我們特辦處研究大荒術法已有六百餘年，那位從引決陣中出來的可能微乎其微，必然不會令您失望。”
    他這話說的輕鬆自豪，木寧卻是有些心涼了——原來六百年前的那個自詡正義的鎮邪司也隱瞞了頗多醃臢事。
    燎仍是那般和順的語氣，話卻是帶著刺：“劉隊長倒也不必如此肯定，在下還是覺得，眼見為實。”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便聽到劉隊長有些惱意的聲音：“哼，罷了，燎大人自己等吧，我們還要回處裏交差呢！”
    木寧聽到這兒，心裏暗暗一笑：別急著走啊，好戲才剛開始呢。
    生門已經擴大到了井蓋大小，木寧頗為沉著地從陣法之上飄落，精準地跳進了生門之中。
    世界，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