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掙紮得太過用力，身後拉著他胳膊的手突然消失，莫良一個趔趄向地麵衝了過去。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揉了揉肘關節，接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一次已經完全能夠看清。
    周圍一片荒蕪之景，腳下的土地充滿火藥炸裂後彌漫在空氣中的味道。土壤裏沒有草種，地麵上沒有綠植，一眼望去，全是黑沙一樣的地麵。
    莫良掃視了一圈，旁邊立著一棵燒到一半被熄滅的樹幹，迸濺的到處都是的磚瓦，以及隻剩半麵黑炭似的牆壁。
    再遠些，出了山，就是一座廢棄的城市。城市裏升騰著濃重的黑煙，華貴的大廈被熏染著癱倒在地，成了一堆礙眼的垃圾。
    他認得這個地方，是洛斯達東南邊的矮山。而另一邊的城市是現如今阿克薩斯星球技術發展最快的地方。
    “快吃，吃飽了才好有力氣趕路。”
    身後突然傳來淡漠喑啞的嗓音，那聲音帶著倦意，像是熬過了數個不能沉睡的夜晚後，被告知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仍然沒有睡覺的機會。
    莫良轉過身。
    隻見那半麵黑炭似的牆壁前，有兩名男子。
    最先注意到的，是坐著的那個人。他年齡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很瘦，皮包骨頭，卻難掩那副憂鬱俊美的麵容。之所以先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滿頭銀發，垂至肩膀，兩鬢的發束被掛在耳後，隻偶爾有幾根不聽話的，在微風下跳來跳去，一下、一下輕撓他蒼白的臉頰。
    白發男子身上穿著一樣白色的袍子，袍子上用淡紫色的絲線勾出一些奇怪的符號，錯落有致地分散在及腰的披肩上。
    此時，他背靠黑色牆壁，把頭側枕在兩隻手臂圈住的腿上。恰好朝著莫良的方向。
    他一直看著這邊。若不是那雙散發著神秘魅力的淡紫色眼睛沒有聚焦，莫良差點以為自己又去了另一個世界。
    另外一個站著的，也就是剛才說話的人，是一個穿著黑色職裝的教官。他手裏端著一個鋁盒，裏麵有一個幹巴巴的、裂開了的饅頭，還有幾根黑色的、類似鹹菜的東西。
    仔細看，教官要比白發男子小上一些，二十出頭的樣子，但他滿臉愁容，眉頭緊蹙，第一眼總會把他年紀增上一輪。他站在白發男子身後，手上的青筋隱約凸起，握著鋁盒的手微微發顫。他似乎很討厭眼前的白發男子，並不想來給他送飯。但卻受到了上級不可違抗的命令，讓他不得不放下麵子。
    白發男子沒有什麼表情，過了大概一分鍾，他歎了一口氣，不情願地接過了餐盒。
    “你走吧。”他輕輕說了句，然後把餐盒放在身邊，又繼續剛才的動作。
    即便是很小聲，但是莫良還是聽出來。這是剛才自己所附身的那具身體的聲音。
    那聲音很特殊，類若神明哀怨世間所哭泣之時發出的聲音，讓人悲痛，讓人心靜。總之，隻要聽了第一遍，不管這聲音被變化了多少次，都會一次就認出來。
    所以，剛才親他的，是旁邊那個看起來心浮氣躁的臭小子？！
    莫良眯起眼睛，抿住嘴唇，視線還是不經意落在那人的臉上。
    單獨看起來那人長得還不錯，劍眉星目，五官端正立體，看到第一眼讓人想到的就是一張很有正氣的臉。但許是他還沒長開，或是性格原因，總讓人覺得稚氣未脫。
    呸、呸，想什麼呢？！
    莫良眉頭皺得更深，嘴巴抿得更緊了。
    他並不想太過在意這種事情，而且被親的又不是他的身體。
    但那種心髒絞痛的感覺，總讓他和那件事聯想在一起。
    他長舒一口氣，搖了搖頭，盡力把不想回憶的事甩出腦子裏。
    周圍的環境再次變化，又一陣風沙過後。莫良緩緩睜開眼睛。
    竟然是個富足的小城。
    莫良站在一個不寬的街道，大約六七米寬，街道兩邊擺賣著商品，留給人過的地方也就隻剩下一兩米。
    街道人來人往，服飾都是長袍，外麵披著一件連帽的披肩，除了顏色不一樣、沒有花紋外，款式和剛才白發男子身上那件是一模一樣。
    或許是一個族群。
    莫良穿行在人群中，盡管他們是碰不到他的，但他還是下意識避開了。
    終於，找到了，那個銀發的男子。不過現在他是少年的形態。身材沒有剛才那麼瘦，臉色也沒有那麼慘白，至少看起來是健康的。
    不知為什麼，莫良心底升起一些欣慰。
    幾個穿著素白長袍的成年男子站在他的身旁，為他開路。周圍群眾見了他，都微微彎腰，表達敬意。他在這裏很受尊崇。可盡管如此，少年臉上依舊沒有很多笑容。他自始自終都沒有任何表情，像一湖死水，似乎他的世界裏，不會有任何風吹來，擾動那一池的清淨。
    就在莫良心也跟著沉下去之時，少年目光突然凝聚，淡紫色的眼珠熠熠發光。他在開心，但是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從未有人教過他，該怎麼去表達開心。
    莫良順著視線看去，那是一個賣蘋果的小攤，蘋果被擺成金字塔的形狀，堆在一個垂到地麵的灰色糙布上，灰布蓋在一輛木製的兩輪推車。在推車底下，也就是少年視線的聚焦處，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蹲著躲在下麵，手裏的蘋果也被他沾滿褐色泥土的手弄髒了，但絲毫不耽誤他享受蘋果的甘甜。
    少年的一舉一動都被注視著，人們很快發現車底的男孩。
    “嘿！你的蘋果被偷了！是車底下的乞丐崽子！”
    人群中不知有誰大喊一聲。
    販賣蘋果的小販都驚慌起來，翻開蓋在車上的粗布。
    事實上，這條街道上都是賣蘋果的。這一喊，街道上都亂套了。兩、三個小販甚至因為太過激動，把車都翻了出去，鮮紅的蘋果灑了一地，滾落在路人的腳邊。可惜，小孩沒在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車下。
    “嘿嘿，真是傻透了。”
    莫良聽到剛才大喊的人在笑，似在耳邊，卻又不見人。
    少年的眸子又沉了下去，小男孩被抓住了。他手裏還拿著蘋果瘋狂啃咬，絲毫不在乎“哐哐”的拳頭砸在他的背上，隻是這讓他吃下去的蘋果又吐了出來，這點讓他很不爽。
    “轟哐！”
    身後響起一聲巨響，街道被風沙吹散了。
    莫良身在一個科技城中，鐵青色的高樓聳立，一排排緊密嚴實，高低不一。
    他站在一條公路上，這可比剛才的街道要寬多了，至少要是它的十倍之多。
    街道上的車輛沒有好的，有的兩兩相撞，有的連環追尾，也有的撞在路燈杆、牆角等等一切地方，還有的周圍什麼都沒有，直接在原地炸了開來，現在還在寥寥升起戰後的餘火。
    “轟轟！”
    又一聲巨響。
    隔著一棟兩三層的小樓，莫良看到兩輛車被炸飛到了天上，裏麵的人還沒有死，驚慌地大叫。不過沒幾秒，那聲音就停了。
    像前幾次一樣，莫良繼續尋找著那個銀發男子。這或許是那男子的記憶也不一定。
    可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莫良很是不解。
    這裏的一切都像是被戰爭摧毀，難道是要他警醒未來的戰爭？
    雖然宇宙中各星球建交關係並不是很好，但還不至於在內部矛盾都處理不好時，想著侵犯別的星球。
    而且《星際法》上明確規定，若有進行侵犯行為的星球，侵犯者星球的所有居民，將會被以奴隸的身份被受侵犯星球使用百年之久。
    這就是所謂的五代為奴吧。
    莫良感歎。
    這樣的環境對和平的要求實在是禁不起任何波動。稍不留意，這宇宙就會少了一個宜居之地。要知道，在這個時空，行星之間的引力是相互的，誰知道被滅的星球要牽動幾個星球跟著毀滅？
    喬亦寒那家夥是怎麼想的？拿全球居民性命玩笑嗎？
    莫良尋了許久，終於在冒著煙火的廢墟中找了一個還是嬰兒時態的白發男子。
    他裹著一床被燒了大半的床單，趴在一個焦黑、類似人體的東西身旁，因為寒冷，他兩隻小手緊緊抱著那具死屍。但無濟於事，他還在發抖。
    莫良止住想吐的衝動，胸口像是灌了鉛一樣，沉沉地壓著他的心、他的肺。
    突然，身後衝出一個人，把莫良撞倒在地。他全身上下裹著黑布，跑步姿勢也極其怪異，一跳一跳，像個僵屍。
    “僵屍”抱起嬰兒就跑了，都沒顧上扔掉嬰兒懷裏黑色幹巴巴的小臂。
    “站住！”
    一群穿著深藍職裝的士兵追了過來，大約有十幾個。最前麵的隊長吹著嘴裏口哨，拿著棍棒大喊。
    他們直愣愣地追，也不避開，莫良無處可躲。他突然想起，這又不是現實世界，根本沒人能碰到他啊。
    果然如此，那群人都穿過他的身體，像是虛像一樣。
    “轟轟！”
    那些人跑遠後，聲音又響了起來。隻不過這次更為真實，連地麵也跟著震動起來。
    莫良揉了揉耳朵。
    “嗯？”
    房子的投影似乎又多了些，他抬頭望去，雙目大睜。
    那根本就是房子倒塌了啊！
    最後的最後，隻覺得後腦勺受了一棍，莫良就不再清醒了。

    作者閑話：

    親愛的讀者寶子們，如果你看到這裏，能不能理理我呀？真的很想和你們討論討論劇情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