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辰抬手許久，卻遲遲不落，那飛雪漫天，若不是宋羽的披風，李子辰恐怕已化為一方冰雪。
    合歡屹立在飛雪中，單薄的宛若一抹即將隨風而去的飛絮，她看著李子辰遲遲不落下的手，譏諷的彎起嘴角。
    “一千年過去了，這棋局竟還是解不了”
    宋羽負手而立，他盯著李子辰的修長幹淨的手，眉頭緊緊縮在一起，觀棋不語真君子，但宋羽不認為這場棋還需要他說些什麼。
    猛然，李子辰的手指輕動，隻聽嗖的一聲，紅軍如一柄劍衝向黑相，生生把黑相劈成了兩半。
    合歡略微吃驚，卻也起手，黑馬出擊，踏破了紅軍。
    李子辰毫不客氣派出紅炮，伴隨著轟隆聲，黑馬被炸的粉碎。
    在棋子的廢墟中，合歡與黑將孤零零的站在正中央，李子辰隻要再動一次手，黑將連同合歡，就將死無葬生之地。
    合歡似乎沒料到李子辰這麼快便能下子，她眯著眼睛，隔著半張棋局打量李子辰，想起第一關的時候，李子辰抬手贈披風的模樣，那時候李子辰的眼神還如小鹿般幹淨清透，這麼多年她都在想不周拜山隻有三難是否太過簡單，他們妖精要想修成正果哪個不是多磨多難幾百年才能初見模樣，怎麼凡人成仙就如此簡單。
    可如今，合歡看著李子辰，才驟然發現這不周三難，每一關都難如登天，她看著李子辰再次舉起手指，慢慢閉上了眼睛。
    世間萬物，在貪欲跟前，算的上什麼。
    等了許久，合歡沒有等來想象中的攻擊，她睜開眼睛，隻見李子辰正把紅方棋子扔出棋盤之外，棋子巨大，每一個都發出震天動地的巨響。
    等李子辰停手之時，棋局之上隻剩下一顆黑將和一顆紅將，四目相對，李子辰取下兜帽，緩緩邁開步子。
    合歡定在原地，看著李子辰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那是一個不過十八的少年，稚氣依舊，眼神如鹿，那黑色披風在飛雪中搖曳，襯的這個少年如白雪般清透。
    “平局”
    李子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仙子，你我都不用死！”
    合歡一言不發，李子辰看她這樣有些慌，他緊張的皺眉，“怎麼，這樣不算破局麼？生死局，萬物有靈，難道共生就不算參透生死”
    合歡輕不可聞的嗯了聲，說了一個字，“算”
    算！李子辰轉身飛奔向一旁觀棋的宋羽，大吼道，“大師，我過關了！”
    合歡看著李子辰的背影，再看向對麵那顆紅將，千年了，居然真的有人能解開不周生死棋局。
    宋羽躲開撲向自己的李子辰，竟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糊塗東西，你怎麼不殺了她？”
    李子辰皺眉，“人家仙子在雪裏辛辛苦苦為我引路，我為什麼要殺她？”
    “若是這生死局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才能過”，宋羽替李子辰戴上兜帽，低聲問道，“你會如何？”
    李子辰想了想，不讚同的搖頭，“我不這麼認為，大師，這局既然是為了參透生死，便不會非死即生”
    “為何？”
    “若非生即死，又如何談的上參透生死？”
    “那你認為何謂生死？這世上要麼如凡人一樣百年輪回，要麼如神仙漫漫萬年永存，生死有別，豈能共存”
    李子辰點頭，“生死有別，但並非要爭個你死我活，凡人尚懂愛人如己，難道神仙會亂下殺伐，生死我沒參透，我隻知道不能因為自己一己私欲去傷害他人”
    宋羽看著李子辰真摯的眼神，驟然渾身怒氣，他拂袖轉身，“好個大善人，我倒要看看這不周最後一難，你這菩薩心腸還能撐到什麼地步”
    三人越過棋盤，走到一道懸崖邊，合歡抬手指著懸崖深處，“凡人，這是不周無底崖，你的最後一難就在這裏”
    李子辰站在懸崖邊，他恐高，這裏也沒出現獨木橋和美輪美奐的風景，他害怕的問，“是什麼？”
    合歡抬步，踏上通往懸崖深處陡峭而窄小的石梯，“這最後一難是要去度一個人”
    “度人？”
    李子辰小心翼翼踏上石梯，這石梯很滑，沒有護欄，一不小心就會順著碎石滾下懸崖，這讓他沒有辦法思量度人這兩個字的含義。
    合歡走在前麵點頭，“度人才可度己，你若能度他，便能度你”
    “度我？”
    “過了這一難，你就能得到仙丹，飛升天界”
    李子辰此刻雙腿發軟，想不到飛升天界那麼遠的事，他一邊控製不住的去拉宋羽的手，以維持身體的平衡和心理的恐懼，一邊隨口問道，“那我要去度誰？”
    合歡正要開口，宋羽湊近答道，“妖王”
    李子辰愣住，“妖王？”
    宋羽點頭，“妖界首主，九尾妖王，妖璃”
    好家夥，李子辰這下不止腿軟，心也軟了，這一刻，他滿腦子都是漩渦鳴人肚子裏那隻火紅咧嘴的九尾大狐狸，他要去度那玩意兒？什麼啊，他又沒有查克拉？
    眨巴眼睛，李子辰問宋羽，“我怎麼度？”
    宋羽聳肩，“這是你的難，我如何知道怎麼度？”
    李子辰驟然停下，委屈吧啦，“我可以不過這關麼？”
    宋羽嘻嘻一笑，“那你覺得我可以把你推下去麼？”
    說著，宋羽手上猛的出手，李子辰腳下打滑，整個人向下墜去，在驚魂一刹中，宋羽拉住了李子辰的手，看著在半空中搖墜的李子辰，宋羽冷聲道，“凡人上了不周山隻兩個結局，一個是拿到仙丹飛升天界，一個”，他看了看李子辰腳下的懸崖，“是永遠留在這不周山上做個孤魂野鬼”
    李子辰早已嚇得沒了三魂，他死死扣住宋羽的手，“大師，你別嚇我了你，我度，我度還不行嘛，就算是用命，我也去度！”
    再次踏回窄小的石梯，李子辰突然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安穩，他推開宋羽的手，慌亂不已的追上合歡的身影。
    宋羽在後麵大笑，“這下不怕了吧！哈哈哈”
    李子辰回頭，他還是覺得宋羽可怕，就像是為了他能適應寒冷在雪地裏拖他一樣，雖然每次都是為了他，但總讓人覺得與其是為了他，還不如說宋羽是為了玩樂。
    先前爬向上的石梯李子辰以為那已經是他活了十八年來最難走的路，沒想他錯了，向下的更難，一步一步，這飛雪早已在石梯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寒冰，每一步都要極其小心，他們又從早走到晚，但這一次他們沒有歇息，陽光消失的時候，合歡抬手變出了花燈，那花燈如記憶中的精美明亮，三人在花燈下徐徐下行，李子辰不時打量懸崖深處，可那裏是一片黑暗，他什麼也看不見。
    也不知道向下走了多久，李子辰甚至覺得比爬山更久，他的腿腳再次傳來絕望的無力，那披風拖在雪裏，在寂靜中合著腳步聲，在懸崖深處發出陣陣回聲。
    漸漸的，李子辰的思維開始渙散，他機械的跟著合歡身影，絕望的問道，“仙子，還有多遠？”
    合歡提著花燈，向下看了一眼，“快了”
    但沒有，合歡說完這兩個字，他們又走了很久，久到李子辰雙腿沒了知覺，久到黑暗過後沒有再出現過太陽。
    又走了很久，李子辰無力的開口，“仙子，還有多遠”
    合歡回頭看了一眼李子辰，又說了一句，“快了”
    李子辰不信合歡了，他看向無盡寂靜的黑暗，手下意識的去撫摸脖子上的佛珠，伴隨著佛珠傳來的暖意，他想起那個清秀脫俗的小和尚說，等再相見時，他再把佛珠還給他，可他如今要去這個懸崖下度一個叫妖璃的九尾妖王，他猜想自己這關是過不去的，他才十八歲，如何懂得度人。
    李子辰抬手，拉住合歡的青色衣角，“仙子，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合歡借著花燈打量李子辰，察覺到了李子辰的極限已至，她看著李子辰泛白的手指，“何事？”
    “若我死在這懸崖裏，你幫我把這串佛珠還給那位小和尚”
    合歡眉頭輕輕一皺，冷笑道，“這佛珠可是個好寶貝，我自上不周就見他佩戴著，他既給了你，你收下便是”
    李子辰搖頭，“無功不受祿，我們約好，要還的”
    合歡微微點頭，應下了。
    李子辰見她應下，深深呼出口氣，他眼神渙散，已看不清眼前，他撫著冰冷的石壁，下意識的問道，“仙子，還有多遠？”
    就在合歡準備回答的時候，隻聽一道火花崩開之聲至崖底傳來，緊接著一道道燈光從崖底點亮，並沿著石壁直衝往上，就在李子辰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的時候，走在前麵的合歡驟然跪下。
    同時，一陣劇烈的震動自崖底傳來，宋羽扣住李子辰害怕的肩膀，興奮道。
    “聽，是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