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昏暗狹窄的房間，四麵是牆，僅有一門一窗，狹小的窗口透進來一縷微弱的光。這禁閉室味道古怪，常年不見天日的潮濕混雜著已經幹涸的血的味道。隱約看得到牆壁上布滿斑駁的汙漬和血痕，充滿著壓抑和死亡的氣息。
    吳言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的雙手依然被麻繩綁在背後無法動彈。
    這裏的黑暗和駭人的靜謐都讓他感到十分的不適。
    一個人生活的這幾年來，吳言最害怕的就是安靜。放學後回到經常因為沒及時繳納電費而漆黑的家，一個人吃著泡麵，一個人躺在床上，總是一個人待在無人回應的房子裏。
    他無助地靠牆坐著，想著等到第二天做出部長給的選擇。
    無論選哪一個，都無所謂了。
    反正他的人生已經一團糟。
    就在吳言打算合上眼繼續睡覺時，他聽見周圍傳來“吱呀”一聲，是生鏽的鐵門被打開時摩擦的聲音。
    他握緊拳頭屏住呼吸，感受到有人在靠近。
    腳步聲越來越輕，那人也越來越近。
    刀。
    那人手上握著一把刀。
    借助窗口那道微弱的光，吳言看見那刀離自己非常之近。
    這是壓根不讓我看到明天的太陽啊！
    直接殺人滅口麼……
    那人蹲在他麵前，舉起手中的刀利落地割開綁著吳言雙手的繩子。繩子掉落在地上，吳言又一次看見了那雙毫無溫度的丹鳳眼。
    他一把抱住了眼前這個才認識一天的少年。
    在他失去希望的暗淡時刻，少年的出現就像是點燃的燭光。
    “你怎麼來了？”瞬間釋放的緊張情緒讓吳言有些激動。
    “噓，”少年推開他，伸出食指輕輕貼上吳言的嘴唇，“別說話。”
    略微有些涼意的手指貼在溫熱的唇上，他們的距離那樣近，近得可以清晰地聽見彼此的呼吸。
    還有心跳。
    少年低頭撿起掉落的麻繩，緩緩說道，“明天的選擇，你有打算了嗎？”
    見吳言隻是一直看著他並沒有回答，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希望你能不要跟著他。”
    “我選你。”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出現。
    少年的眼睛倏然一亮，一抹驚訝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逝。但他那短促而微妙的眼神還是被吳言的目光捕捉到了。
    兩個人的眼神交彙在一起。
    “我選對啦？”吳言突然揚唇笑了起來，“哥，我跟著你。”
    少年不自然地笑了笑，把頭迅速扭向一邊。
    “嗯。”
    “好。”
    少年站起來轉過身走出禁閉室。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他腳步一頓，回頭淡淡道，“你該叫我隊長。”說完便輕輕關上門，走進黑暗的走廊。
    喉結滾動了兩下，吳言曲起一條腿倚靠在牆上，久久地注視著少年離開的方向，感受到臉上漸漸的滾燙，卻突然收起了嘴角的笑意。他垂下眼眸，將頭埋在臂彎裏，一言不發。
    黑暗看不到盡頭的走廊裏，腕表上紅色的光又急促地響起。
    “編號L-0116，心率檢測超標警告，仍有一項處罰未完成。”機械音一字一句讀出彈窗的句子，少年關閉彈窗，攥緊拳頭向右走過拐角。
    其實他心裏清楚的明白，吳言跟著陸商才能免除一死。陸商性情多變，毒辣無情，但隻要他覺得吳言能夠乖乖聽他的話整理“人偶”就行。雖說惡心，但……依照吳言那種靈活變通、隻想活著的性格應該不會輕易惹怒陸商。隻要確保他活著，吳言大概也會對陸商言聽計從。
    反而跟著他自己，訓練是一個巨大的麻煩。作為外來者，吳言是不可能訓練到一定為星球所用的地步的。訓練那麼苦，就這樣怕死的人能不能熬過去都是個問題。跟著他，活的概率不超過50％。
    更何況……吳言極有可能成為隱患。
    成為陸商未來製住他的把柄。
    少年被自己這樣突如其來的想法怔住了。他不善言語，也不曾完全信任誰，很多事都是深深放在心底，不得以窺見天光。
    比如，剛剛那雙清澈的眼睛和那眉眼彎彎的笑。
    他也隻是個20歲的血氣方剛的少年。
    少年站定再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前，手指上仿佛還留著吳言嘴唇的餘溫。剛剛腕表亮起的紅光和第二次響起的警告提醒著他，他以後不能再去看那雙眼睛了。
    “編號0116，第一戰隊隊長，自行前來領罰。”厚重的門緩緩打開，少年走到操作台麵前輸入密碼。
    “無人陪同？”執行副官站在一旁，一手背在身後。
    “是，高副。”少年把隨身的槍放在地上，摘下腕表，取下腰帶，接過高副官手中的黑布條係上眼睛。
    高副官是陸商十年前撿到的。作為外來者，他沒有這裏的異能，但他一直以陸商兒子的身份存在著，待在最安全的懲戒室。
    官高錢多，不用賣命。
    這也是陸商多年前給他的選擇。
    少年熟練地登記、簽字，熟練地站在懲戒室中央。高副官走到他身邊，拉下從天花板垂下的鐵鏈鎖住他的雙手，一邊鎖一個，地上板磚移動，冒出的圓環自動套上少年的腳踝。
    操作台屏幕的數值跳動著不斷上升，再變成字母，最終戛然而止。
    高副官看著眼前那個青色的字母“E”一臉疑惑。
    不該啊……
    他輸入密碼想要查看評估過程，卻被身後的少年叫住。
    “不用了，我心裏有數。”少年手腳都被鐵器束縛著，語氣卻依舊平靜。他的眼睛被布條蒙著，高副官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看見他輕抿著的薄唇。
    一直都這樣。
    他的這個弟弟啊，總是這樣讓人隻是看著就難過。
    電流“滋滋”響著，從四麵八方徑直向少年衝去。
    第一道電流“啪”地打在他腰上。
    第二道猛地劃過他的肩。
    接著第三道第四道同時擊上他的腿。
    少年身子一直緊繃著，攥成拳的手因為電流而不斷顫動著。在第五道電流由上至下在他背上劃出一長道傷之後，電流聲戛然而止。
    少年鬆開拳頭長籲一口氣。
    他知道“E”級別的懲罰是五道電流。兩次紅色警告帶來的“E”級懲罰他心裏明白。
    但高副官並沒有來解開他的鐵鏈。
    “小彧，”高副官的語氣裏暗藏著一絲不可置信，“陸部長說要關你禁閉到明天下午，作為你……”
    “心動的懲罰。”
    高副官解開少年手腳上的鐵鎖，打開了大門。
    少年解開纏在眼睛上的布條，戴上腕表拾起槍，彎腰的動作牽扯著身上的傷，惹得他皺起眉。而那粗硬的腰帶扣緊貼著腰上的傷痕，隨著動作摩擦著，傷口火辣辣得疼。
    他點開腕表彈出來的通知，那會是他要去的禁閉室。這一看卻讓少年覺得被戲弄了。
    他先前待的禁閉室很遠。
    這個要他去的禁閉室在附近。
    ——就是吳言的禁閉室隔壁。
    這樣安排的原因是什麼？
    少年轉身走向去禁閉室的路，傷口上的血慢慢凝結，和衣服黏連在一起。
    他挺直腰杆，路上巡邏和辦事的士兵走過。那其中也有他的部下。他的第一戰隊本就如同敢死隊一般，人心容易散。所以他就必須讓所有人覺得他從陸商手裏能毫發無損地出來。
    可悲的倔強。
    打開禁閉室的門，他緩緩坐下。大腿和腰上的傷最為嚴重。禁閉室沒有藥箱，第二天還得去見陸商，而陸商一定不會讓他缺席任何一天的訓練。
    他的第一個能力是【治愈】。
    但沒人記得“愈者不自愈”這個弱點。
    少年像小貓一樣縮成一團，身上的傷口無法愈合流出鮮血。
    好累。
    他沉沉睡去。
    門口傳來鐵鏈的響聲驚醒了他。他忘記自己身上還有傷，迅速坐起來。
    “哥~”吳言走過來坐在他旁邊，“我讓437給我挪了個窩。”
    “回去。”少年看著門外站著的437說道，“帶他回去。”
    “你也跟著他犯渾嗎？”
    見437低下頭，吳言側身說道，“是我叫437帶我來的，別生氣啊哥。”
    “我那裏太黑了，我怕黑……”吳言低著頭說，“我看437和你一樣是善良的人我才敢和他說的。別怪他。”
    “你要是想趕我走也沒關係的，”清澈的桃花眼耷拉下來，“也就是多在黑暗裏待一天，也就是沒個人說話，也就是一直莫名其妙頭疼，你讓我走我就走，不用為難的。”
    437：當然要趕你走啊，就這麼點兒大的地方還加你一個在這鬧騰，隊長還要不要休息了？
    係統：yue。我給你一個三連yue。
    “那我也不讓哥為難了，我走就是了……”吳言站起身緩緩向門口走去。
    【您還能不能再走慢點？】
    閉嘴吧，yue我幾次了真當我沒聽見啊。
    “算了，你待著吧。”少年終於開口，並讓437和吳言交換衣服。
    吳言轉身撲倒在少年身上，壓抑住喜悅低聲在少年耳邊說，“謝謝哥。”
    炙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處，熱熱的讓他有點癢，少年慌亂別過頭去，輕聲道，“說了，叫隊長。”
    兩個人並肩坐著，密閉的空間內，安靜到連彼此的呼吸聲都可以察覺到。隻要對上吳言的眼神，過不了一秒他就會主動錯開，像是怕被灼傷。
    看到少年紅透了的耳尖和微微泛紅的臉，吳言輕咳了一聲。
    一看到少年這幅樣子，他的腦海裏就開始有了一些欲望。
    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裏了。
    他怎麼隱藏都沒有用。
    那是生理上心理上都無法抗拒的心動。
    他不是忍者。
    “隊長……”吳言試著喚他隊長，聲音卻沙啞著，眼神迷離。
    吳言伸手將少年那遮蓋住臉頰的頭發挽到耳後，指尖若有若無劃過他的麵頰，看著少年略顯蒼白的唇。
    少年十分錯愕。
    “你幹什……”剩下的話卻是說不完了。
    吳言欺身吻住那瓣唇，堵住少年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