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後，他放緩了聲音道：“我生下來就沒有父母，他們給我留了筆巨款就離世了。十三歲那年我……算了，但我想告訴你的是——”
    “林寄語，我隻有你了。”
    “你不也一樣嗎？”
    “就算以前沒有過哥哥，現在有了就不能體驗一下嗎？”
    林寄語生硬的別過眼，沒有應聲。
    遊城知道有一點效果了，不急於求成。
    他輕歎一聲而後站起來：“好了，看這樣子你也不會讓我再給你擦藥，那藥我給你留在這，就靠你自己了。今晚早點睡吧，明早我叫你起床上學。”
    林寄語又轉過眼來，好像是要說話的樣子。
    遊城怕他再來句不，連忙說：“不準拒絕我，反正你要是跑了你也無處可去，所以乖乖聽我話吧。”
    林寄語暗自腹誹他是個無賴，嘴上卻隻好妥協：“知道了。”
    他心裏想著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家都被人全搬來了，還見識了他這個所謂的哥哥有多難對付，他哪還能抗爭，壓根沒那個氣力。
    遊城快走出主臥時，忽地停下來，轉身，有些猶豫的看著站在窗邊的少年。
    “那個，今天確實不該不經你同意擅自替你做主搬家，還隨意動你東西，這件事我應該道歉。”遊城說，“對不起，不過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因為我確確實實，很想做你的哥哥。”
    很想做你的哥哥……
    望著他，林寄語心裏莫名其妙地顫了下。
    男生很意外，他認為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但遊城眼眸裏期待的光亮一閃而逝，讓他動了動唇，又不知該怎樣開口。
    遊城安慰地輕輕一笑：“好了，晚安吧。”
    遊城走了，林寄語卻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有些想說的。
    其實他或許可以理解……有關遊城對於感情的需要，就如同自己心裏最深底處的欲望一樣。
    後來林寄語熟悉了一圈兒主臥的環境，才發現，遊城幾乎都按著出租屋裏的擺放習慣來整理了，讓他心裏一時湧起一股暖意。
    也許林寄語永遠不會承認，在今晚的生氣與無語中，還有一者更甚——那便是無措。
    ·
    遊城這兩天被整得筋疲力盡，道完歉躺回床上時，他才真正放鬆下來。
    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伸出手來，垂眸瞧了瞧。
    這雙手，承載太多的回憶。
    細細回想起過去的那些年，似乎過得也挺順的。
    這樣一來，他不自覺想起睡在隔壁的少年。
    以及那個死去的、將他們兩人聯係在一起的那個作為父親的人。
    從事發到現在，遊城都一直在欺騙著自己，他努力讓自己不去回想方之何做的那些事，讓自己等著警方的結果，可真相卻遲遲不來，他始終飽受煎熬。
    隻是有了林寄語這件事後，他對方之何是越發看不透徹了。
    拋妻棄子，不履行監護人職責，死後甚至連遺囑都還擔心親兒子搶繼承權。
    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做到這個份上？
    慢慢地，他又回憶起某一天晚上。
    那是九年前的事了。
    十三歲的遊城因為跟人打架，腦袋上頂著個包，還跑到網吧打遊戲。
    也許是他十三歲就長得挺高了，在那個時代，這網吧也沒攔他。
    遊城小時候跟打架很有緣分，這次一樣。他剛坐下，隔壁就砰的一聲，隨後一群人直接在他身後打了起來。
    他初生牛犢不怕虎，硬是坐在那裏穩如泰山，一絲不苟的玩著遊戲。
    就這樣，他遇到了一眼相中他的方之何。
    後來呢，方之何收養他，帶他打職業，把他從一個野孩子帶成了如今這樣——正正經經的人。
    如今遊城對他的感情很複雜。
    他一麵不願相信這些赤。裸。裸的真相，一麵又不得不去麵對真相——如林寄語這樣活生生的真相。
    所以不論出於怎樣，遊城都不會放任林寄語不管。
    盡管他無法否認剛才確實有故意賣慘說軟話的成分在，但他清楚的知道，都是真的。
    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包括那句“很想做你的哥哥。”
    ·
    次日，遊城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說服自己早起，然後去叫小朋友起床。隻是沒想到他剛準備敲門，門就被人從裏打開了。
    突如其來的對視，兩人都有些發愣。
    遊城最先反應過來，笑說：“早啊，我本來想叫你起床的。”
    林寄語淡淡地看他一眼：“挺晚的。”
    遊城瞪大眼，誤以為是林寄語要遲到了，一邊催促著林寄語下樓，一邊率先衝下樓抄起車鑰匙就往外大步流星的走，仿佛那個遲到的人是他似的。
    林寄語想解釋一下，但那人太快，等有機會的時候他又懶得解釋了。
    車外，林寄語停下來，問道。
    “我的自行車在哪？”
    “我這車不香嗎，還要什麼自行車。”遊城探身替他開了車門，“快上來吧，你的自行車我放在車庫裏麵了。”
    “我不可能給你開車庫門，你再猶豫，就遲到了。”
    林寄語：“……”
    遊城看見林寄語無可奈何坐上車時，心裏那才叫一個滿意，心想著這小朋友還真是軟硬皆吃。
    不一會兒，他感到肚子裏一陣饑餓，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沒給你準備早餐。”
    林寄語在看書，仿佛兩耳不聞窗外事。
    “嗯？生氣了？”
    “……沒有。”
    “那就好，你平時都吃什麼？”
    “亂吃。”
    “……”遊城氣笑了，“那你都在哪兒亂吃？”
    林寄語看他一眼：“學校門口。”
    遊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好吃嗎？那你等會兒記得去買，別管遲到，早飯一定得吃。”
    林寄語頓了頓，回道：“不會遲到，還有半個小時。”
    遊城：“……那你剛才說的挺晚的，是什麼意思？”
    林寄語：“字麵意思，我今天起得早。”
    遊城無話可說，隻不過等下車時，他那種饑餓感更加厲害，甚至還發出了絲絲聲音，被林寄語盡數聽進了耳朵裏。
    林寄語看過來時，遊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餓了。”
    片刻後車停了，遊城看著他下車的動作，問道：“你來得及的話，能不能幫我捎一份？我快餓死了。”
    林寄語冷酷地說：“來不及。”
    後來林寄語排早餐的時候回頭看了眼，發現遊城的車還停在那裏，而後者也正透過車窗在看他。
    林寄語回頭快得要命，付錢的時候他無意間瞥見手指間貼著的創口貼，眸光稍稍頓了頓。
    片刻後，遊城看見小朋友冷著個臉拎著早餐向他走了過來。
    遊城降下車窗，不確定地問：“怎麼了，落東西了？”
    正好他的大G很高，林寄語可以和他平視。
    “你怎麼還沒走？”林寄語問。
    “看你進去了我再走。”
    “哦。”林寄語把食品袋遞給他，“沒零錢，多買了一份。”
    盡管有心裏準備，遊城還是有些微愣，等他動作遲緩的接過後，林寄語便走了。
    他的背影還有些匆忙。
    遊城傻完才回過味來。如果不是他看到那小子拿出手機支付他可真就信了。
    這幾個包子的包裝簡陋，甚至能看清內裏的餡，遊城看了幾眼，後來還是決定吃，隻不過吃之前發給了葉思歸。
    [葉思歸：什麼意思？]
    [遊城：我沒吃過，剛才嚐了一下味道挺不錯的。]
    [遊城：小朋友吃這種有點油膩的早飯，會不會對身體不好？]
    [葉思歸：……]
    [葉思歸：小朋友喜歡就好。]
    [遊城：你會做早餐嗎？]
    [葉思歸：不會，都是樂南橋給我做。]
    [遊城：……行吧。]
    [葉思歸：哦對了，你昨晚受傷了？沒事吧？]
    [遊城：就是手腕那裏，沒大事。]
    [葉思歸：那就好，注意休息。]
    後來遊城在網上查食譜，買了一大堆東西回去，琢磨半天，才總算做出一頓像樣的早餐。
    為了給林寄語一個驚喜，他把食材收拾得幹幹淨淨，準備明天早上起來做。
    稍晚些時候，遊城的得力助手徐星河帶來一個消息，一個足以令遊城心情跌落穀底的消息。
    那便是方之何曾利用自己和遊城的關係，轉移了遊城的公司在海外的基金——慈善基金。
    遊城得知這個消息，一下跌進沙發裏。
    他腦海裏還回放著當初方之何的話——
    “小城，我們創辦一個慈善基金吧，以你公司的名義。”
    “我想，有更多像你這樣的孩子需要幫助。”
    那時候的方之何眼裏盡是真誠，完全找不出任何一絲摻假的痕跡。
    現在想來，太可笑了。
    為錢，真就不惜一切。
    徐星河過了會兒又發來消息詢問：[老大，你還好嗎？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
    [遊城：還好，不用。]
    [徐星河：沒事的老大，要來嗎，我在老地方等你。]
    [遊城：不來，我還有事。]
    [徐星河：有什麼事比讓你緩解情緒更重要？]
    [遊城：有，比如接一個小朋友放學。]
    後來徐星河再發什麼，遊城沒看了，熄滅手機後，他靠著枕頭小憩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