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聰慧，吾兒聰慧啊，”朱蓬舉仰首大笑，爽朗的笑聲傳入花廳，朱瀛身著一身紅袍，頭戴鑲玉額帶，肆意的奔跑讓如墨般漆黑長發隨風飄揚，揚聲大喊，“父親，母親。爹誇耀兒子，兒子從荷花池就聽到了。”
    朱夫人嬌嗔道，“就你鬼機靈，說過多少回了，慢點兒，慢點兒。”
    “壽壽吾兒，你比爹強，這五套拳法，爹十八歲的時候還被你爺爺追著打呢，吾兒十六歲就參得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朱蓬舉大力拍了拍兒子。
    朱瀛被拍的後退一步，朝朱蓬舉努努鼻子，“那是，我朱瀛生來就是要做大將軍的，跟爹一樣。”
    “兒子，跟爹過兩招，”朱蓬舉孔武有力，架起朱瀛就朝外走去。
    “啊啊啊，娘，我餓了，”朱瀛一步三回頭。
    朱夫人含笑搖頭，喚奴婢道，“吩咐廚房擺飯吧。”
    下一秒，淡雅坐立的朱夫人被拉的越來越遠，朱瀛怎樣伸手都伸不過去，突然，被甩入一片漆黑，朱蓬舉渾身血色仰躺在鐵籠裏，模糊的臉孔開始潰爛一般，流出來小小的還在蠕動著的未知生物，帶著死亡的氣息。
    不帶起伏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驃騎將軍朱蓬舉有通倭之患，上罔顧國計朝恩，下不及黎民蒼生，實負社稷也，故賜死。”
    “韓胄渭有功，當賞。”
    “小公子，你可想好了，斷了這孽根，前塵往事就與你無關了。”
    “那個閹人，過來給本官把鞋舔幹淨。”
    “朱大人，真的與小人無關啊，饒小人一命吧。”
    閃電劃破黑夜，轟地一聲，大雨傾盆而下，虛空的麵目一點點被照亮。
    朱瀛渾身濕透，冷意灌到骨子裏，在無望的咆哮嘶吼中，枯骨隨著血河在身旁不停堆積，直到漫過他自己。
    “啊，”朱瀛從睡夢中驚醒，散下的發被冷汗濡濕，有幾縷貼在了白色的寢衣前，金絲銀被上還散落著幾張被翻落的紙。
    “大人，又做噩夢了。”玉奴執燈而來，滿眼關心。
    燈罩中發出細微的光，朦朧中，朱瀛瞬間回神。
    噩夢……發生過的事在腦海中重新洗涮一遍，還能稱之為夢嗎？
    “玉奴，你多大了。”
    玉奴輕聲道，“奴今年十六了。”
    “五神拳你習得幾種，”
    “大人忘了，您不讓奴習五拳，所以習得都是嶽拳。”
    “從明天開始習，不止你，還有鎮撫司的所有人，”朱瀛淡聲吩咐。
    “是，”玉奴咽下不解。
    朱瀛赤腳下地，“大人，您貴體未愈，還是，”朱瀛右手輕擺兩下，玉奴退去，不敢再多言。
    朱瀛打開朱窗，沁沁涼意頓時撲麵而來，掩下樓內燃著的安神香。
    朱瀛緩緩握起一雙手，揚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肌肉的記憶開始複蘇，重組，拆分，緩慢而充滿力量。
    十六歲到二十六歲，跨越十年長日的拳法在一個靜謐的夜晚得以重現，與故人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