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緩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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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長河聽到雞鳴聲,身體猛地一顫。
他從夢中驚醒,也沒蓋被子,一條腿還掛出了床沿,腰腹位置纏著薄薄一層、皺巴巴的床帳。
許長河抬起手,除了左臂滲出一點血的布條,還多了好幾道泛著淤青的勒痕。
約莫恍惚了半盞茶的功夫,許長河才想起自己是誰、在哪裏、昨晚做了什麼。
他倉惶不已,掙紮著起來,在淩亂不堪的床裏急切地摸索尋找著。
沒有?
墨青席呢?!
一片狼藉地床鋪在無聲控訴著他的暴行。
床腳都塌了一截,床板鬆散,吱呀吱呀響著,許長河不得已從東倒西歪的床上下來,一腳踩到了被子。
他屏住呼吸,僵硬地低下頭,終於找到了墨青席。
墨青席攏著破破爛爛的被子,極力蜷縮著,眉頭緊蹙,麵色蒼白。
“青席!”許長河跪下來,把他抱在懷裏。
墨青席顫抖著睜開眼,失焦的雙目裏還殘餘著無法遮掩的恐懼。
許長河稍稍掀開被褥一角,又很快給他捂上了。
豆大的淚珠稀裏嘩啦砸了墨青席一腦袋。
墨青席的嗓子吞咽唾液都疼,卻還得出聲安慰許長河:“別哭。”
許長河看到了被自己掙斷的腰帶,哭得更大聲了。
墨青席沒力氣抬手,就用頭蹭了下許長河的下巴:“我好疼,你乖一點,先給我倒杯水。”
許長河聽著他微弱嘶啞的聲音,心如刀絞。
床是不能睡了,許長河把墨青席抱到外間的軟榻上,然後慌慌忙忙去倒了滿滿一杯茶。
雖然等端到墨青席嘴邊的時候已經潑出去大半了。
墨青席喝了兩口,緩過來:“你感覺怎麼樣?”
許長河噙著淚搖頭:“沒事。”
都折騰成這樣了也不見倦色,墨青席羨慕地審視著許長河。
許長河跪坐在地,眉眼低垂,悔恨交加。
墨青席於心不忍道:“去穿衣服。”
許長河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絲不掛,滿臉羞愧地去翻出幹淨完好的衣服。
底褲一套、雙手往袖管裏一插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似的,急急忙忙回到墨青席身邊:“我去請餘先生吧。”
也隻能請餘先生了,墨青席被他搞成這個樣子,外麵請來的人要是口風不嚴,許家的麵子暫且不談,墨青席還得繼續做人呢。
薑懸或許是最佳人選,可他與許長川同齡,一想到墨青席會被看光,甚至是檢查、上藥,許長河就沒來由地惱火,焦躁不安。
墨青席對自己的情況大致有數,他臉皮也沒那麼厚,為這事去勞煩餘先生。
“先打水來。”墨青席氣若遊絲道:“你的手不能碰水,給我擦一下身吧。”
許長河總算是把衣服穿好了再出門。
他不單提回了一桶熱水,還帶了個小尾巴——沈虞城。
沈虞城沒有進門,等許長河把水桶放好,再出來接他手裏的食盒。
許長河接過的時候小聲問他:“餘先生沒生氣吧?”
沈虞城笑著搖搖頭:“先生隻說了好好照顧青席,還有那兩種藥膏的用法。”
許長河這才放心。
給墨青席簡單地擦拭清理,再塗好藥,許長河出了一身汗。
墨青席途中小睡了一會兒,而後被藥膏帶來的異樣感喚醒。
許長河就著剩下的水,避開傷口,把自己胡亂擦洗了一遍。
食盒頂層的湯藥溫度剛好,他小心翼翼喂墨青席喝下去。
第二層是清粥小菜,許長河像是餓極了,食指拇指扣著碗,兩口就喝完了。
墨青席溫聲細語道:“你去休息一會兒吧。”
“我哪兒也不去。”許長河趴在他手邊:“我等你好起來。”
“後麵有一場惡仗要打。”墨青席說:“得養精蓄銳。”
許長河的腦袋往裏拱了拱:“這會兒那幫禦史應該在朝上可勁兒參奏吧,我今年出的風頭比祖上三代加起來都多。”
“長河,沒什麼好怕的。”墨青席告訴他:“你身側有我,身後也並非空無一人。”
揠苗助長是長不出參天大樹的。
他的小郎君經曆了這麼多,已經很努力地成長了,所以這一次,墨青席不想他再感受苦難。
墨青席指尖碰了碰他柔軟的耳垂:“昨天幫你脫離困境的,是良弓吧。”
泯生刃造成的傷口,獨一無二。
許長河這才想起來解釋:“對,我一進客房就被那瘋女人抱住,但很快把她推開了,良護衛踹開門來救我,那女的不光扒拉我的衣服還把自己搞得見不得人,還大吼大叫的要引人來看。”
墨青席:“……”
許長河繼續道:“要是把她打暈了就更說不清了,我幹脆借了泯生提著她出去,劃自己一刀是為了提神,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如果你不信,我把良護衛找來!”
墨青席用平靜而溫和的兩個字撫平了許長河激動的心:“我信。”
“我隻想要你。”許長河握住他的手,放在臉頰上蹭了蹭:“有你就夠了。”
“那你信不信我?”墨青席把問題拋還給他。
許長河茫然地抬起頭。
“現在朝堂上,這事多半已經有了定奪。”墨青席道:“那女子多半是世家出身,非尋常人戶,不能隨意處置,你把她提到人前,害她顏麵掃地,她的家人今日自然是要向許家討要說法。”
許長河抿嘴不語。
“聖上後宮佳麗三千,他不會在意這種”家務事”。”墨青席口吻風輕雲淡:“他會讓許家收了那女子,給她一個名分。”
許長河猛地撒開墨青席的手,往後退:“你讓我娶她?墨青席你瘋了!”
墨青席猜到他會有這個反應,所以遲疑到現在才開口:“這是權宜之計,而且也不會馬上成婚,隻是應下定親一事,就說你還小,且再晚幾年。”
“你……”許長河現在覺得昨晚自己是幹少了,還能讓墨青席的嘴說出這種違心話:“你不喜歡我了嗎?我哪裏惹你生氣了?你不要我了!”
他越說越離譜,墨青席連忙打住:“長河,我有把握讓你娶不到任何一個女人,這隻是為了不讓幕後之人奸計得逞的緩兵之策。”
許長河設身處地想了下,倘若換作墨青席收女人,他能把房頂掀了。
“我不要。”許長河氣鼓鼓道:“我身邊不會有別人……那賤婦連名義上存在過都不行!”
“……”
墨青席身心俱疲:“還好沒有事先告訴你。”
否則這會兒他能鬧到殿前去。
許長河顧及墨青席的身體,沒有氣到奪門而出,委屈巴巴盤腿在地,耷拉著腦袋:“非要我把我算計進去嗎?”
墨青席道:“你已經入套了,我們隻得將計就計,謀定而後動。”
許長河臉色極差,憋了半晌,他再也忍不住,起身去吐了。
那軟綿綿的胳膊纏在腰上的觸感、撲鼻而來的胭脂香、繡著並蒂芙蓉的肚兜……一切都令人作嘔。
墨青席咬著牙想撐起身來,腿卻根本沒辦法動彈。
許長河吐得臉都青了,用臉盆裏的涼水搓了把臉,濕漉漉地走回來:“你接著說。”
墨青席哪敢再提這茬:“對不起。”
“是我沒用。”許長河頹廢地坐回榻前:“一個瘋女人就能把我搞定了。”
墨青席手腕搭在眼睛上,唉聲歎氣:“長河,我沒帶過孩子,但你這樣鑽牛角尖的,著實欠揍。”
許長河:“……”
墨青席累了,翻了個身:“我出去吧,我要睡了。”
“你生氣啦?”許長河這會兒又狗皮膏藥似的貼上去:“青席,我鑽出來還不成麼,你別不理我呀。”
墨青席將被子蒙過頭:“出去!”
許長河準備蓄力哭一場討得墨青席心軟,誰想他剛要扯嗓子開嚎,門就被敲響了。
照理說今天不會有人再踏進這個院子的。
許長河去開門。
許二夫人穿得十分莊重得體,襯得他這個兒子淩亂不堪。
“娘親……”許長河頓時僵住。
“青席醒了是嗎?”許二夫人語氣平和,但神情肅然。
不等許長河應聲,墨青席吃力回答:“是。”
許長河見許二夫人望著自己,後知後覺側身讓道。
許二夫人就進去看了一眼,轉身出來:“你那屋子還空著,東西齊全,把青席抱隔壁去休息。”
許長河愣了下,然後轉身去把墨青席連人帶被抱過去。
墨青席全程將臉埋在被子裏,耳朵通紅。
隔壁的屋子一直有人打掃,一塵不染。
墨青席沾到枕頭,困意卷土重來。
許長河給他掖好被子,再把床帳放下。
許二夫人在屋外道:“長河,你隨我出門。”
她罕見地用了不容拒絕的口吻,一反常態的嚴厲。
墨青席朝許長河點點頭:“去吧。”
許長河草草收拾一番,隨許二夫人走了。
坐上馬車,許長河才問:“娘親,要去哪兒?”
許二夫人沒有直接回答:“他們男人有男人的計策……”話到此處,她稍作停頓,沉聲繼續道:“但對付女人,還得是女人。”
許長河沒見過他娘這麼強勢的姿態,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
馬車暢通無阻到了一戶姓柳的人家。
許長河扶許二夫人下來:“這是哪裏?”
“正議大夫,柳大人家。”許二夫人讓小廝去敲門,整理了一下袖口:“昨日被你拖行出來的女子,就是他的女兒。”
許長河霎時換上一副吃人的嘴臉。
“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在外主不了事,在內管不了家。”許二夫人自嘲一笑:“長河,現在全城的人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
許長河握緊雙手:“娘親,是孩兒不孝……”
“給我站直了。”許二夫人沒讓他把話講完:“一會兒我說什麼你做什麼。”
不等許長河追問,柳家大門已經開了。
柳大人這會兒還在朝上哭得死去活來呢,出來相迎的是他的夫人柳趙氏。
許二夫人屈膝作禮,而後對許長河道:“跪下。”
許長河眨了眨眼,一掀衣擺,直挺挺跪好。
柳趙氏嚇了一跳:“啊呀這是做什麼?!”
許二夫人對帶來的兩個小廝道:“給我打。”
兩個小廝是備著家夥事兒來的,一左一右,沒一下板子都打得梆梆響。
柳趙氏大驚失色:“快快住手!”
許二夫人道:“逆子酒後失德,冒犯柳家姑娘,是我教子無方,特來上門請罪,給柳家一個交代。”
這頓板子打得實實在在,許長河硬是沒吭聲。
過往路人不由得停住腳步,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柳趙氏勸了好一會兒,最後看許長河都被打趴下了,才想起來讓家丁去攔著。
許二夫人目不斜視,喊小廝停手之後,她不冷不熱地問柳趙氏:“令嬡何在?”
柳趙氏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近的速度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