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子肖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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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掛了彩,疼得齜牙咧嘴,尋著一處冷僻的宮牆。
琅軒嘴角一塊烏青,衣服破破爛爛:“我打他也就算了,你跟著摻和什麼?”
“他不是連我和青席一起罵了麼。”許長河氣鼓鼓道:“要不是你趕著回來,我非把他摁進茅坑裏漱口。”
“二十來個壯漢,你不要命我還要呢。”琅軒也沒想到那豬頭能當街喊來幫手,個個都抄著農具。
他們手無寸鐵,雖說以一敵十打得酣暢淋漓,但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得不償失。
許長河東張西望:“這會兒沒人,你快上去。”
琅軒撇嘴:“沒力氣了,你肩膀借我踩一下。”
“真是欠了你的。”許長河站起來,背過身:“快點。”
琅軒退了幾步,一躍而起,輕踏許長河的肩膀,穩穩落於宮牆之上。
許長河揉捏肩膀:“那我走了啊。”
琅軒神色有異,話語裏夾著一絲顫音:“走不了了。”
許長河茫然:“啊?”
鄭陰山站在許長河身後:“殿下說的是。”
許長河:“……”
宮牆裏,聖平帝負手而立,仰著頭,笑眯眯望著兒子:“去哪兒玩了?”
琅軒:“……”
半個時辰後,禦書房內,琅軒和許長河麵朝書架,跪得歪歪扭扭。
琅軒用手撞開他:“你擠著我了!”
許長河小聲道:“就給了這麼一畝三分地,我也沒辦法啊。”
聖平帝批完一本折子,抬頭看他們:“有什麼怨言可以說與朕聽。”
許長河回頭道:“聖上,我跪到您滿意,能不告訴我爹嗎?”
“許卿家在來的路上了。”
“……”
那還跪什麼?
許長河直接站起來:“聖上,我們就是喝酒吃飯聽個曲兒,沒幹什麼出格的事。”
聖平帝把折子一摔,重複了一遍:“沒幹什麼出格的事?瞧瞧你們臉上身上這姹紫嫣紅的,一個東宮太子,一個世家公子,和一群市井農戶大打出手,你們兩個真以為仗著朕的寵愛就能為所欲為了嗎?!”
琅軒聞言冷笑一聲。
聖平帝皺眉瞪向他的背影:“你笑什麼?”
琅軒調整跪姿:“兒臣不敢。”
聖平帝歎了口氣:“琅軒,轉過來。”
琅軒轉回來接著跪,滿麵肅然。
聖平帝緊盯著他臉上的傷:“出去便出去了,還動手打人,長河胡鬧,你就跟著一起?你身為儲君,不務正業、私自出宮、打架鬥毆,該當何罪!”
琅軒攥緊雙拳,俯下身來:“兒臣知錯,請父皇責罰。”
許長河便又跪了過去:“聖上,是我約琅軒出去的。”
“我不該應約。”琅軒垂著頭道:“我什麼都不該做。”
許長河眼看著他又要魔怔了,掐了一把琅軒的手背:“你清醒一點。”
琅軒固執己見:“我很清醒。”
聖平帝問:“為什麼動手?”
琅軒回答:“是兒臣一時衝動。”
聖平帝做了個深呼吸,仍是問:“為何?”
琅軒咬住下唇,齒間暈開血色,憋得眼眶通紅,就是不說。
僵持半晌,聖平帝失去耐性,把桌上的東西都掃得一幹二淨:“朕問你為何?!!”
許長河知道這個時候必須讓琅軒自己說出來,握拳砸向琅軒貼著地麵的指尖。
十指連心,琅軒痛叫一聲。
淚水決堤,封閉的心扉在山崩地裂的情緒動蕩下掙開細微裂縫——
“他罵我沒娘養!”
“我有!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娘親!”
“他憑什麼那麼說我?他該死!”
“三哥有、滿兒也有,許長河、許長川他們都有娘親疼愛就我沒有!我沒有啊!!!!”
“我、我……”
琅軒哭得上不來氣,語無倫次:“我沒有娘親了,我沒有了……嗚嗚嗚嗚嗚!娘親——”
聖平帝沒見琅軒這麼嚎啕大哭過。
他不愛皇後是事實,可這個兒子,他也是近幾年才稍加看重。
“我不要當太子!去他的東宮儲君!我要弄死那個罵我沒娘的狗東西!”琅軒雙手捶地:“我從來不稀罕你的皇位,有種廢了我啊!”
許長河手忙腳亂去堵琅軒的嘴:“聖上他吃壞東西了!”
聖平帝閉了閉眼:“你鬆開,滾出去站著。”
“……”許長河退出禦書房,豎起耳朵聽著裏麵的動靜。
服侍聖平帝的大公公也出來了,笑著朝他搖搖頭。
禦書房裏,聖平帝蹲下來,攬住琅軒的肩膀:“孩子,身在帝王家有太多的不得已,父皇當年也不想做這個皇帝。”
琅軒抽噎著望向他。
“你這些話,早該說了。”聖平帝給他擦了擦眼淚:“這些年,朕沒見過你哭,但也沒怎麼見著你笑,你有恨,有怨,朕都知道。”
“皇後很疼愛你,她走前,讓朕好好待你。”聖平帝慚愧道:“朕沒看著你長大,朕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琅軒感覺血管裏有無數隻螞蟻在爬,渾身發顫。
“琅軒,你的母親是朕唯一的妻子。”聖平帝道:“她不在了,還有朕護著你,以後受了委屈,盡管說出來,朕替你出氣。”
琅軒逐漸意識道自己剛才丟了多大的人,臉越來越紅。
“朕當年打遍京城無敵手。”聖平帝難以置信:“你們兩個人,居然沒打贏?”
琅軒心裏犯嘀咕,結果嘴沒把住,漏了出來:“二十來個人,你行你上啊。”
聖平帝不怒反笑,揉了把琅軒的頭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話音剛落,禦書房外再起父子衝突——
“你個混帳東西!”許承連抽帶打教訓起許長河。
許長河抱頭鼠竄:“再混賬也是你生的!”
許承一看到許長河那破衣爛衫的樣兒就知道他又惹事了:“往哪兒躲?你給我下來!”
許長河已經掛到一人半高的樹叉上去了:“爹,您好歹聽我分說兩句啊。”
許承氣得頭昏:“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許長河說:“有人罵我沒娘養,我不打得他滿地找牙就枉為人子!”
是這麼個道理,許承愣了下:“那怎麼讓聖上知道了?還把你扣在宮裏?”
“因為當時琅軒在我邊上,我們一起打回去了唄。”
“……”
許承當場打死許長河在自刎謝罪的心都有了。
最後還是聖平帝出麵阻攔,讓許承不要再責打許長河,領回去罵兩句就得了。
許承提著許長河匆匆告退。
琅軒回東宮上了藥,衣服還沒來得及換,聖平帝就又找過來了,還穿得像個潦草的中年大叔。
“父皇?”琅軒差點沒敢認。
“出了宮門得改口。”聖平帝整理衣襟:“你帶路,我們去見見那個口無遮攔的市井小人。”
“不必如此。”琅軒低聲道:“兒臣已經不生氣了。”
“廢話少說。”聖平帝道:“你老子我多少年沒揍過平民百姓了。”
琅軒:“……”
還是玉茗園西側門外的那條街。
豁牙的大漢正在請弟兄們露天吃酒。
聖平帝和兒子走近時,他還在大言不慚:“那兩個狗娘養的要是再來,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邊上立馬就有人拍桌附和:“對!”
聖平帝拿了路邊麵攤的擀麵杖,放在手裏掂了掂。
琅軒不動聲色給了銀子,並示意攤主趕緊撤。
聖平帝過去拍了拍豁牙大漢的肩膀:“我兒子受你關照了啊。”
豁牙大漢越過他,一眼看到了琅軒:“嘿!狗崽子回來了!”
聖平帝一擀麵杖下去就把他剩下的牙都打飛了出來。
從豁牙到沒牙的漢子滿嘴血沫,驚恐地往後退去,旁桌吃酒的二十幾人立馬抄家夥招呼上去。
琅軒翻了進包圍圈裏,一腳踢開的要偷襲聖平帝的無恥之徒。
聖平帝踢起一張長板凳,往前一送,順勢推倒了一片。
一人抓了把沙子,揮得塵土飛揚。
琅軒用手臂擋著眼睛,隻聽耳畔來來去去,都是殺豬般的慘叫。
大風刮過,遍地哀鴻。
聖平帝歸還了擀麵杖,找到試圖逃跑的沒牙大漢,踩住他的胸口碾了碾道:“下次罵娘之前,先想想自己是打哪兒來的。”
沒牙大漢跪地求饒,一個勁兒地磕頭。
聖平帝這輩子給人拜多了,頓覺索然無味,這場架打得毫無成就感:“阿軒,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現在京城裏有什麼好玩兒的地兒?”
“父……”琅軒惶恐:“父親,這不好吧。”
聖平帝自顧自巡視起來:“酒坊變少了啊,花樓倒是多了。”
琅軒置若罔聞。
“你昨晚在哪裏喝酒的?”聖平帝回頭問:“長河就沒帶你去什麼”好地方”?”
琅軒老實交代:“我們就在朝華樓吃了頓飯,喝了點酒,請了個姑娘唱曲兒彈琵琶,還是隔著屏風,真的什麼都沒幹。”
“嘖。”聖平帝盯著他的腦袋:“你真是我兒子的嗎?”
“……”那不然呢?
“也罷。”聖平帝歎道:“小孩子過家家,沒勁。”
琅軒垂頭喪氣跟在他身後。
聖平帝而後又與他講了年少輕狂,鬧市縱馬,先帝派兵綁他回去吊起來打的英勇事跡。
“就是在這裏。”聖平帝故地重遊,望著自己被擒獲的地方,追憶道:“你爺爺逮我調的可都是精銳啊。”
琅軒:“……”
聖平帝走完一條街,找了個館子吃飯,且出手闊綽,老板娘親自上菜,還誇讚琅軒器宇軒昂,豐神俊逸,父子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話聖平帝受用:“是吧,都說像我。”
琅軒:“……”
或許帝王之術修煉到最後臉皮就會變得這麼厚吧,刀槍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