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老謀深算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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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箭和弩箭,區別最大的地方就在於射程。
    長弓可追數百丈,但弩箭若拉開一定距離,威力大減,再遇著夜風,準頭盡失。
    許長川轉身的同時箭矢擦肩而過,也就是說那箭原來是從他的正麵射過來,若是弩箭,那地方沒遮沒擋的,行凶者早就被發現了。
    墨青席剛從鬼門關回來,本該靜養,隻是刺客還未落網,鬧得人心惶惶,為期二十天的春獵也在聖平帝決意下提前收場。
    一旦拔營啟程,案發現場遺留的一些重要線索就難以保留。
    形勢迫在眉睫,墨青席深知其中道理,願意配合驗傷。
    薑懸準備好了緩痛的藥,待起效後,才讓他坐起身。
    許長川讓其他人都退到帳外守著。
    許長河這才好明目張膽地讓墨青席靠在他懷裏,給他寬衣解帶。
    “為了保持清醒,我減弱了藥力,可能還是會疼。”薑懸把幹淨的麻布疊好,遞到墨青席嘴邊:“你可以咬著這個。”
    墨青席闔眼咬住。
    箭頭釘進了肩胛骨,薑懸拔箭的時候就知道有多深了。
    染血的布條在床邊一圈圈堆起,水盆很快紅得發黑。
    墨青席悶哼一聲,眼角滲出生理性的淚水。
    許長河抱緊他,不住地吻在他發間,無聲安慰。
    “是短距平射。”薑懸迅速道出結論,同時仔細處理墨青席的傷:“射出這支箭的人,當時架弩的位置起碼和他的肩膀是一條直線。”
    墨青席吐掉了嘴裏的布,虛弱道:“前後……兩支箭。”
    “你先別說話。”許長川看著他淌了半身的血,不由揪心,“長河與我講了,你抓著他像右側按倒,如果是擦過我的那支箭,你即便中箭,傷口也會有斜角,所以是在那一瞬間,有人埋伏在附近,朝正在倒下的你,發射弩箭。”
    無星無月的黑夜,許長川轉身,隻能看到,墨青席拉著許長河躲避的動作,兩人一起倒下,他的目光全數落在墨青席左肩的那支箭上,根本注意不到有一支箭穿入了黑暗裏。
    刺客至少兩人,或巧合或團夥——
    第一人瞄準了許長川,弓箭離弦,但墨青席的到來致使這一箭落空;
    第二人見機行事,在墨青席失衡的狀態下,發射了弩箭;
    故而許長河會在倒地的刹那,聽到一箭破空而來的聲響。
    順利止血後,薑懸換了盆水,要給墨青席擦身,許長河義不容辭攬下了這活。
    於是多餘的兩人退出帳外。
    玉曼公主忙問:“怎麼樣?”
    “前後確實兩支箭。”許長川頷首道:“用弩的那人,就在營中。”
    玉曼公主立馬道:“我這就去稟告父皇。”
    ……
    “還疼嗎?”
    許長河望著兩手的血水,不由自主顫抖著。
    “吃過藥,沒那麼疼。”墨青席伸手抓住他的指尖:“別怕。”
    “我隻要一放空,就滿腦子都是你中箭的樣子,越是不想看到就越是不停地想起來,一遍又一遍。”許長河捂住腦袋:“我懷疑了所有人,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他們沒有動機,但是我心裏就是懷疑了他們,從滿兒姐到鍾司九我都懷疑了,我是不是很過分?”
    “合理猜想、冷靜推論、付諸實踐,證明他們的清白,並不是什麼壞事。”墨青席沒有力氣,每一個字都是低聲細語,卻在許長河心中落下堪比定海神針的分量:“這是你與生俱來的天賦。”
    他能通過微乎其微的細節,還原案發過程,哪怕是自己的視線盲區都能在之後補足。
    其實在初遇良弓時就已經展露一隅了。
    許長河的空間洞察能力遠超常人,連墨青席都自愧不如。
    “弓弩的數量管控嚴禁,少一弓一弩,乃至一箭都會留下痕跡,聖上會派人去清點核查,調走弓弩之人,隻要還在營中,就不難查到。”
    墨青席安撫著許長河的手背,忽的勾起他的小指,輕輕捏了捏。
    許長河的注意力被這個動作吸引過去:“是有什麼深意嗎?”
    墨青席中箭後,也做了類似這樣的動作。
    “是我娘臨走前為了哄我開心……”墨青席溫吞解釋:“她說,死前勾了誰的手指頭,下輩子,就能再見到。”
    許長河聞聲落淚:“到我這兒你連哄都不哄了是嗎?”
    “現在補上。”墨青席疼得唇色發白還得哄人:“希望下輩子再相遇,你還是許長河。”
    還是千恩萬寵裏長大、明淨通透的許長河。
    而他不想再做父母雙亡、孤苦伶仃、陰鬱寡淡的墨青席了。
    許長河喝了半碗水,低頭渡給墨青席。
    ……
    營地這邊條件簡陋,晚上更深露中不便於傷勢恢複。
    聖平帝從玉曼公主口中得知了墨青席性命無礙,並已經清醒,詢問了薑懸,得知可以謹慎挪動後,就命人把他抬到行宮裏。
    這樣也方便探望。
    聖平帝知道許長河在墨青席屋裏照料,沒有多想,大半夜睡不著就溜達過去了。
    琅軒因為山中多蚊蟲,被咬了兩口,撓著脖子開窗透氣順便賞月,卻見他爹徑直往墨青席住的廂房去了,嚇得連忙跳窗出去抄近道。
    他翻過院牆,要避開崗哨,就得上屋頂。
    琅軒助跑之後踩著廊柱躍上屋簷。
    誰曾想有個神經病好死不死在這對月小酌。
    珂王搖了搖酒壺:“五弟要不也來一杯?”
    “……”
    流年不利。
    琅軒在心裏嘀咕完,奔走屋脊,毫不避諱地竄了下去。
    珂王好笑道:“這是急著去偷人麼。”
    琅軒要是聽到,肯定折要回來跟他吵個天翻地覆。
    墨青席房中燈火通明。
    他疼得睡不著,許長河擺了棋盤,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話。
    琅軒從窗戶撞進來,嚇得許長河差點大喊有刺客。
    “是我。”琅軒揉著撞疼的額角道:“父皇過來了。”
    許長河莫名其妙:“他過來就過來唄,我們又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誰知道你會不會幹啊。”琅軒道:“這麼晚了,他不一定會敲門,說不定就在門口站一站,要是跟我一樣聽到你胡言亂語,你倆還要腦袋嗎?”
    話音剛落,就聽聖平帝叩門道:“長河,朕來看看墨青席。”
    “……”
    許長河瞪著琅軒,磨牙磨得像是要把他嚼碎吞了。
    墨青席放下棋譜,歎聲道:“殿下要是不好解釋,就躲一下吧。”
    琅軒一咕嚕滾進了床底。
    許長河氣得往那邊虛踢了一腳才去開門:“這麼晚了,聖上還不休息?”
    聖平帝擺擺手:“出了這麼些事,哪裏睡的著。”
    墨青席倚在床頭,想起身,卻被嗬斥:“別動!”
    “……”正要開口的聖平帝看了眼許長河,眉梢輕挑,卻也沒說什麼。
    許長河若無其事道:“你都傷成這樣了,聖上會體恤的,大晚上的行什麼禮。”
    聖平帝笑著點點頭:“長河說的在理,傷愈之前這些虛禮就免了。”
    墨青席盡量讓自己倚得端正些。
    許長河搬來凳子給聖平帝,乖巧奉茶。
    聖平帝坐下來,看了眼棋盤:“你會下棋?”
    墨青席答:“略懂。”
    每次聽人將這種客套話都覺得很做作,許長河在旁抿嘴忍笑。
    聖平帝欣然道:“那便來一盤,你不用動手,讓長河代勞。”
    許長河瞥了眼床底:“……好。”
    聖平帝也沒把墨青席的“略懂”當真。
    你來我往,黑白兩條巨龍悍然對峙。
    墨青席殺伐果斷,沒給聖平帝迂回的機會,一子斬下龍頭。
    聖平帝輸得心服口服。
    許長河全程心不在焉,看到聖平帝認輸才愣了下:“贏了啊?”
    “許遠和許承棋藝不凡。”聖平帝數落他:“你在家就光顧著闖禍了是吧。”
    許長河渾然不怕,嬉皮笑臉道:“我坐不住,聖上您又不是不知道。”
    聖平帝的目光又轉回棋盤:“是一局好棋啊。”
    墨青席謙遜道:“聖上過獎。”
    “但下得有些急躁了。”聖平帝慧眼如炬:“就好像不想朕在此久留似的。”
    許長河連忙插科打諢:“他傷口疼,不宜久坐,聖上你要是棋癮犯了,隨便揪個兒子起來,陪你下到天亮都行。”
    “既如此,就好好休息吧。”聖平帝起身,餘光掃了眼床下:“別聊得太晚。”
    許長河歡送他出門,耳朵貼門上聽了好一會兒,說道:“走遠了。”
    琅軒灰頭土臉從床底下爬出來。
    墨青席歉然道:“委屈殿下了。”
    許長河一臉嫌棄:“是他自己多管閑事。”
    “我再管你我是狗。”琅軒走到窗邊,一條腿跨了出去。
    “你不就是屬狗的嘛。”
    琅軒一腳踩空,摔到外頭去了。
    墨青席拿起棋譜打了下許長河:“你也是狗!還不去扶?”
    許長河走到窗邊看了眼,琅軒已經竄上對麵的屋簷,朝他倒豎大拇指。
    “國舅爺教他武功傍身,哪裏摔得壞。”許長河把窗關好,嘴裏咕噥著:“沒事找事。”
    沒事找事的琅軒回到住處,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房門外又傳來聖平帝的聲音——
    “琅軒,睡了嗎?”
    他皇祖母的。
    睡了!
    琅軒抹了把臉,平複心情,過去開門:“父皇何事?”
    月色皓白,映得琅軒下顎與鬢發處的灰塵一覽無餘。
    聖平帝笑容慈愛道:“這幾日不太平,晚上睡不著,想來看看你。”
    你不睡就讓別人也甭睡是吧。
    琅軒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麵無表情側過身請聖平帝進屋。
    那個貼身的小太監一頭撞死在大殿之上,琅軒就再也沒叫人近身伺候,與許長河一樣,都是按著寢食時辰來人侍奉。
    待他點燈之後,聖平帝道:“朕很久沒下棋了。”
    明明才下過,還一敗塗地。
    琅軒識趣地把棋盤搬出來:“兒臣也許久未向父皇討教棋藝了。”
    下了七八手,聖平帝才抬眼看他:“長進不少。”
    琅軒一手墊著下巴,一手從容落子:“是父皇讓著兒臣。”
    聖平帝看著蜿蜒交織的黑白棋子:“倒不是讓著,就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
    自古君心難測。
    聖平帝說話時而直快時而兜轉。
    琅軒習以為常地琢磨起來。
    年紀大記性不好和下棋有什麼關係?
    他要記什麼東西?
    棋麼,可是他們又不是在複盤……
    琅軒手裏的黑子啪嗒一聲落在了一個自取滅亡的角落上。
    這盤棋不就是剛才聖平帝和墨青席的對局嗎?!
    聖平帝隻是變換了其中一兩手。
    因為是許長河代為落子,所以墨青席的每一手,琅軒都聽了進去,下意識記住落子順序,反映在了這張棋盤上。
    “累了就早點睡吧。”聖平帝在琅軒頭上揉了一把:“你還能長個兒呢。”
    琅軒窘得抬不起頭,應聲宛若蚊音:“……嗯。”
    聖平帝心情大好,揚長而去。
    琅軒枯坐半晌,最終氣急敗壞掀了棋盤。
    個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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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平帝: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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