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小兒失金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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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長河的腿傷好透,又不能出門,無所事事禍害庭中花花草草不說,還玩起了貓捉老鼠。
    貓是房頂曬太陽的白底黃花大貓,老鼠是廚房偷吃的灰皮老鼠。
    他把一貓一鼠用細繩拴著,老鼠的比貓長些許。
    老鼠以最快的速度竄到了最遠處,細繩繃得筆直。
    大貓追到極致,隻差一點便能夠到,搗騰著四條腿喵喵叫喚。
    許長河看得哈哈大笑,墨青席做完前院雜事過來看到這一幕,斥責道:“你閑瘋了嗎?”
    “多好玩啊。”許長河的笑容天真燦爛。
    墨青席找來剪子,一口氣把束縛貓鼠的繩剪斷,老鼠拚命逃竄,大貓矯健地圍追堵截,不多時便叼著老鼠昂首挺胸從兩人眼前走過。
    許長河單手支頭,埋怨地看向墨青席:“我好不容易找的樂子。”
    墨青席鄭重其事告訴他:“這樣不好。”
    許長河眨了眨眼,然後道:“哦,那我以後不做了。”
    墨青席剛才去找剪子的時候順了一隻九連環,遞給他:“用這個解悶吧。”
    許長河看著九連環發了會兒愣,接著邊解邊道:“我有個朋友,小時候他家裏設宴,請了很多人,他爹讓席位上的小孩兒解玉連環,誰解解得最快,就能得一碟金餅,其實解開的人很多,隻有我朋友摔了玉連環。”
    墨青席看著他靈活拆解的指尖,在他身旁坐下:“他贏了?”
    “嗯,他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讚賞。”許長河把解開的九連環還給他:“我當時也想到了,不過我沒有那麼做,和堂兄一起老老實實地解。”
    墨青席道:“這沒什麼不對,破壞玉連環需要魄力,而解開它靠的是才智,你是去朋友家做客,也不好摔他家的物件。”
    許長河被他這麼一安慰,心情甚好:“是啊,我又何必做那破而後立之人。”
    墨青席覺察出他情緒裏的微乎其微的傷感,掌心在他發頂輕輕摩挲:“你很好,是我見過最聰明伶俐的少年人。”
    許長河雙手托腮望著他,眼中閃爍著熠熠光輝:“英雄所見略同。”
    墨青席把他哄高興了,再將剪子放回原處。
    許長河屁顛顛跟在他身後:“我爹呢?”
    墨青席回答:“出去了。”
    作為虞城縣的父母官,許承每日要處理的事多如牛毛,譬如雞鴨牛羊走失、鄰裏不和、爭家奪產、兒女不孝等等。
    還得走訪家境貧寒的人戶,接濟幫扶。
    與無所事事的許長河截然相反。
    墨青席一看許長河那雙突然鋥亮的眼瞳,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大人說了,你這個月不能出門。”
    許長河伸懶腰:“我都快悶死了,遛個馬就回。”
    墨青席平靜道:“已經遛過了。”
    “……”許長河徹底泄氣,垂下手:“你到底和誰一邊兒的?”
    墨青席置若罔聞往庭院走去。
    提桶、舀水、澆花。
    沈虞城在亭子裏畫花鳥,遠遠聽到了許長河麻雀般嘰喳不休的話語。
    寧靜的院落被吵醒似的,蝴蝶翩飛,風過水榭,驚起一尾池魚。
    許長河朝他招手:“虞城,畫畫呢?”
    沈虞城點點頭。
    墨青席蹲下身,仔細澆水,許長河便跑去亭子裏看沈虞城的畫。
    許長河拿起一張他畫完的小白眉:“餘先生給你布置的功課?”
    “嗯,先生說要多看、多練。”沈虞城又往他正在畫的芍藥圖上添了一筆。
    墨青席提著水桶路過,聞言轉頭道:“正好,長河你不是無聊得緊麼,搬個椅子坐這兒,讓虞城給你畫張像。”
    許長河頓時破音:“啊?”
    沈虞城小心翼翼看向許長河。
    給小弟練手也不是不行。
    許長河故意虎著臉對沈虞城道:“敢把本少俠的英俊畫少一分,我就在你臉上畫一隻王八。”
    沈虞城連忙點頭如搗蒜。
    沒有許長河搗亂,墨青席很快澆完了滿院的花。
    許長河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椅子裏,支著頭,眼簾低垂,沒過一會兒竟睡著了。
    沈虞城大喜,趕緊把安分下來的許長河繪入紙中。
    半個時辰轉瞬即逝。
    許長河打著哈欠抬起頭:“畫得怎麼樣……嗯?人呢?”
    亭中空無一人,映著池中鱗鱗波光。
    墨青席端了一碗酸梅湯來:“虞城回去了,他見你睡得沉,沒好意思叫醒你。”
    許長河活動肩膀:“還不如早點叫醒我,這木椅忒硬,坐得我腰酸背痛的。”
    這一動,他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從發間滾落下去,砸在肩頭,又順勢落在腳邊。
    他低頭望見一朵木槿靜靜躺在石磚上,粉嫩嬌豔。
    沈虞城那芝麻綠豆大的膽子,就是再借他一個也不敢往他頭上插花。
    放眼縣衙能幹這事還不怕被他報複的人,也就眼前笑吟吟端著酸梅湯的墨青席了。
    許長河把花撿起來,在墨青席眼前晃了晃:“朝開暮落,幾個意思啊?”
    但凡換朵吉利點的,他也就不計較了。
    “剛巧這朵被風吹落了。”墨青席把花拿過來放在托盤上,又將酸梅湯遞過去:“特地給你煮的,不喝嗎?”
    許長河碗都挨到嘴邊了還不忘說一句:“你就仗著我喜歡你吧。”
    喝完湯,許長河吭哧吭哧把這實木椅子搬回去。
    之後又幫墨青席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活。
    許長河累得癱倒在台階上:“縣衙就這麼點地方,事情怎麼這麼多啊?”
    墨青席邊掃地邊道:“大人不事鋪張,用人精簡。”
    許長河想起了家裏烏泱泱一眾望不到頭的奴仆,張口閉口公子少爺,八哥似的聒噪,一喊就停不下來。
    現在至少清靜。
    許長河看著精明能幹的墨青席,心說薑還是老的辣,許承能一眼看出他絕非庸碌之輩,把人留在縣衙,顯然是明智之舉。
    餘先生走過來,見許長河全神貫注盯著墨青席,滿麵春風。
    他隻得先清了清嗓子。
    墨青席停住掃帚,“餘先生。”
    許長河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找青席什麼事?”
    餘先生看向他:“你怎知我是找青席的?”
    許長河兩手一攤:“因為不論有事沒事,先生都不會主動找我。”
    “……”
    確實如此。
    餘先生嗆了一下,然後對墨青席道:“大人還沒回來,門口有兩家人來報官,帶著孩子在等,我見日頭炎熱,請他們到偏廳休息,你帶上紙筆去吧。”
    墨青席了然:“是。”
    許長河蒼蠅搓手:“餘先生,我也想去。”
    餘先生笑著點頭:“去吧。”
    兩人並肩離去,餘先生望著他們的背影,神情寬慰。
    ……
    “一會兒別亂說話。”墨青席進門前仍不忘叮囑許長河。
    許長河終於盼到一個送上門的案子,不論墨青席說什麼他都應聲:“好好好。”
    廳內夫妻兩對,孩子一雙。
    謾罵與啼哭交彙此間,雀喧鳩聚
    許長河一進去就忍不住捂住耳朵:“吵死了!”
    喧囂戛然而止。
    墨青席鋪紙研墨,目光掃過他們:“是誰要報官?”
    左邊的那家人竄起來:“我們!”
    許長河倚在門邊問:“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有何案情?”
    末了又補了一句:“講慢點沒什麼,如若隱瞞實情,我讓你們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墨青席握筆,朝他瞪眼。
    許長河回以無辜的神情,
    “……”
    這兩家是剛結的親家,他們的孩子才定了娃娃親,不到一月。
    女方是鄧屠戶家幺女,名喚荷葉,剛滿七歲。
    男方則是打漁為生的陳家獨子,陳鯉,幼學之年。
    倆孩子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對彼此家底也是知根知底,定親無可厚非。
    陳家打了一對金鐲作為聘禮。
    今日荷葉戴著去陳家玩耍,回來時鐲子少了一隻,遍尋不著。
    鄧屠戶覺著是陳家吝嗇,把鐲子偷了回去。
    兩家人爭吵不休,就互相推搡著來了縣衙報官。
    許長河也不指望這兩家人能帶來什麼大案子,聽完歎氣:“丟了隻鐲子,這親就結不成了?”
    “我陳家祖輩都是本分人!”陳魚販抹淚道:“這是我兒子的聘禮,我拿回來做什麼?!”
    墨青席擱筆,瞧了眼兩個滿臉淚痕的孩子,語氣溫和:“長河,帶他們下去洗把臉,給點吃的。”
    許長河心領神會:“好嘞。”
    兩個孩子被許長河領了出去。
    鄧屠戶看得一愣,忍不住打量墨青席:“那是縣令大人的兒子吧,你敢使喚他做事?”
    墨青席鎮定自若:“鐲子應當還在陳家。”
    陳魚販大呼:“冤枉啊!”
    墨青席做了個安撫的手勢,不疾不徐道:“他們年紀尚小,玩鬧間將鐲子玩丟了情有可原。”
    雙方家長麵麵相覷。
    陳魚販撓頭:“可我們都把家裏翻過來找了。”
    墨青席反問:“陳家打漁為生,撈上來的隻有魚麼?”
    陳魚販搖頭:“當然不是,江河裏活物多著呢。”
    “今日可有什麼新鮮的、少見的?”墨青席問這話的時候已經在卷紙收筆了。
    陳魚販仔細回想:“也沒什麼稀罕的……”
    墨青席提醒:“是對那兩個孩子來說。”
    陳魚販的媳婦反應過來:“有兩個大蚌,比市麵上的都要大些,我們沒舍得賣,就先養在缸裏了。”
    鄧屠戶難以置信:“難不成河蚌會吃金鐲嗎?再說,小孩子哪來的力氣開蚌?”
    墨青席道:“河蚌靜置水中會自己開口,隻是很小,感受到危險又會馬上閉合。”
    鄧屠戶還是不明白:“那又怎樣?”
    墨青席抬眼看他:“如果小孩子分不清蚌的種類,卻知道蚌裏生珠,難掩好奇,伸手進去摸呢?”
    鄧屠戶呼吸凝滯。
    他媳婦兒白了臉,馬上去問陳家的人:“那水缸多深?”
    陳魚販也是一陣後怕:“半人高。”
    “雖然天氣炎熱,把衣服曬幹了,但有擰轉的皺痕,他們應該互相幫忙著擰水。”墨青席說:“不論是爬進水缸摸蚌,還是丟金鐲,都會被責備,於是兩人都不敢說,鬧了這出誤會。”
    少頃,許長河拐進門:“他們招了,小丫頭說想看看河蚌裏有沒有珍珠,就爬進去看,蚌殼一瞬閉合,把金鐲夾走了,還差點溺死缸中,陳家小子跳進去救的人,河蚌受驚,一時半會兒張不開嘴,他們也就拿不回金鐲了。”
    什麼招了?鄧屠戶大驚:“你把我女兒怎麼了!?”
    “好吃好喝供著呢。”許長河笑答:“小丫頭耍了個心眼,把另一隻鐲子套在了丟鐲子的那隻手上,你們也就沒發現她手腕上擦到蚌口刮出的血痕,不過放心,已經上過藥了,這大熱天的,發炎了就不好了。”
    墨青席收拾完東西,對他們道:“兩家有意喜結連理,此事就此化了,對兒女的將來有利無弊,既然是無心之過,也不必過於苛責,他們年紀尚小,為了長輩的顏麵斷送情分,那才是冤枉。”
    鄧屠戶老臉一紅,瞥了眼陳魚販,發現他也是一臉窘迫。
    “爹爹!”鄧荷葉跑來抱住鄧屠戶的腿說:“鐲子在大蚌嘴裏,我想要珍珠,陳鯉哥哥不讓,我偷偷爬進去的,後來還是陳鯉哥哥把我從水缸裏救出來的!”
    陳鯉扯了下他爹的袖子:“爹,我沒看住荷葉,讓她掉缸裏了,我怕鄧叔打她,就沒敢說。”
    當著外人的麵,又是在縣衙,雙方父母就是想發作也提不起氣來。
    許長河蹲在鄧荷葉麵前說:“你喜歡珍珠?”
    鄧荷葉點點頭。
    “哥哥這裏有上好的南珠,換你的金鐲子。”許長河掏出了一枚渾圓多彩的大珍珠,光彩奪目。
    鄧荷葉眼都亮了,卻咬唇搖頭:“不換。”
    許長河笑了:“為什麼?”
    鄧荷葉小聲回答:“娘說,戴著金鐲子身體健康,以後嫁給陳鯉哥哥才好生養,所以一個都不能少。”
    許長河瞥了眼陳鯉:“你小子挺有福氣。”
    陳鯉漲紅了臉,手足無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那這個大珍珠,哥哥送你了。”許長河把珍珠放到鄧荷葉手中,“添進你的嫁妝裏,待你出閣那日,記得請我們喝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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