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黑，那麼冷。
    發育得並不算太好的少年奔跑在劣質柏油路麵上，呼出的熱氣化成水霧，打在他凍得發白的臉頰上。
    他到底沒有趕上最後一班車。
    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老舊的大巴車遠去，直到被排出的廢氣遮住視線，直到在道路盡頭，尾燈和漫天星辰融合。
    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比寒冷和黑暗更可怕的是強烈的不安感。讓他幾乎崩潰的不安，就像哥哥臨走前那一晚的感覺一樣。
    “我總覺得，我要失去什麼了。”
    秦時溫仿佛也被浸在這冬夜的孤獨無助裏，他抓住了墨白的手。
    “……哥哥。”墨白輕輕叫了一聲，“所以，哥哥已經猜到後續了嗎？”
    “嗯。”秦時溫低聲回應。
    少年迎著月光踽踽獨行，直到馬路變成土路，高樓變成土屋，直到路燈漸漸熄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此刻在少年心裏，沒有比回到村子更重要的事情了。雖然他知道黑夜漫長，等待無期，但比起被動的等待，他更想要一次再一次地主動靠近。
    但是黑夜太長了，長到少年燃盡了全身的血，都沒有踏進那片熟悉的地方。
    “其實後麵的事，劇本裏沒有詳說。”墨白突然跳出角色，以第三視角說到。
    “但陳南風一定遭遇了意外，導致他精神錯亂，最終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不過……”
    墨白突然揚起唇角，“至少在患病的那幾年，他的哥哥又回來了。”
    開場時的瘦弱少年，應該就是這個時期的陳南風。
    他被養父母送進精神病院，像個異端一樣生活了很多年。
    “最後怎麼痊愈的？”
    秦時溫也在塵土中走出了往事，他見墨白時不時跳轉視角，在角色和自我中切換自如，他便省略了稱呼。
    “不知道，大概是他明白，隻有消滅了假的哥哥，才能去擁抱真正的哥哥吧。”
    “他在精神病院見到陳西州了？”
    “當然，”墨白挑了挑眉，“就像遊戲開場時那樣。”
    陳西州作為未來優秀的精神科醫生，陰長陽錯地進了陳南風所在的精神病院。
    於是外人看來孤僻沉默的少年像瘋了一樣，瘦弱的身軀裏，思念的力量噴湧而出，他用盡全力抱住了日思夜想的哥哥，同時他也認識到，幾年來日日夜夜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哥哥。
    “大概從那之後，他就下定決心，要康複出院了吧。”秦時溫說到。
    墨白不予回複，他內心也毫無波瀾。
    “等等……鬼打牆？”
    回憶告一段落，二人開始專注於突然到來的“現實遊戲”。
    他們聊天的時間不短，而且聊天的同時也從未放慢過步子，畢竟這裏的場景實在讓人覺得詭異。
    但當熟悉的建築再次出現在眼前時，二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走旁邊。”
    墨白並沒有把目光放在感應燈依舊亮著的樓道裏，他當機立斷地拉起秦時溫，往路燈後的一片雜草裏走去。
    硬挺的草間劃過秦時溫的腳踝，癢癢的觸感讓他皺起眉頭，黑暗中摸索的感覺並不好受，他甚至不知道腳下觸感不同的地麵，究竟由什麼東西組成。
    “哥哥，那晚比今天還要冷，風要更大……”
    “那晚我隻有一個人。”
    嗚咽的風聲，講述者似平淡又哀傷的音調，在黑暗中化為撥動聽者心弦的弓，一字一句都讓他心髒絞痛。
    “抱歉。”秦時溫帶著歉意低下頭，“但陳……我應該，也經曆了一些意外。”
    墨白不語，似乎在等待他的後文。
    “我確實失去了童年的記憶，唯一隱約的記憶，是一輛喧鬧的列車，還有緊隨而來的爆炸聲。”
    “列車出了事故？”墨白問到。
    “我想是這樣的。”秦時溫回答。
    陳西州的經曆正是墨白劇本中缺少的部分，他所閱讀的文字間充斥著弟弟的絕望，而對哥哥的事情卻全然不提。
    甚至在講到陳南風在醫院與哥哥重逢，展開激烈追求的情節之後，也沒有提到有關陳西州的任何事情。
    是這些事不重要……還是，陳南風根本就沒有問。
    多年的思念鬱結成一道化不開的傷疤，精神病院的數年折磨又讓他失去了全身的銳利鋒芒。或許他怪過哥哥，恨過哥哥，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切複雜的情緒，全都變成了固執但病態，不計後果的愛。
    他失去過一切，他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