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聞覺得最近的人們有些奇怪。
    每天到了下班時間，宋蔓和張若若都主動加班，並且二人都以申請科研項目需要他指導標書寫作，剛開始楚聞正常指導，後來發現，二人壓根沒把他的意見當回事，標書不認真修改，幹活的時候磨磨蹭蹭，一個標書連續修改了一周依舊是一團亂麻，這根本不是她二人的水平。
    疑惑之下，他特意去問了院長，才知道今年的學部科研項目申請被取消了，為了支持青年教師積極開展科研活動，學校下發至醫學部一筆豐厚的科研基金，青年教師人人有份，那宋蔓二人最近寫標書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們是故意的。
    “楚老師，你看我這個創新性是不是不太好啊？你幫我修改一下吧。”宋蔓指著電腦屏幕開口。
    楚聞抬眸漫不經心瞄了一眼，發現三個小時前宋蔓的電腦屏幕就停留在這一頁。此刻她正裝模做樣地在屏幕上移動鼠標。
    張若若也湊過來，“楚老師昨天幫我修改的那個研究背景非常有說服性，受益匪淺，今晚上我們一起去吃大餐慶祝吧！去蔓蔓推薦的那家餐廳怎麼樣？”
    一旦意識到不對勁，楚聞就發現，眼前的兩個人演技太差了。
    無論是修改標書還是吃飯，楚聞都不想繼續，這種被人蒙騙的感覺很不好受。他合上電腦，靠在椅背上，單手推了推眼鏡，“說吧，你們最近怎麼了？”
    張若若表情驚訝，張圓了嘴，結結巴巴起來，“哪有！我們就是覺得楚老師科研能力很強，所以我們想學習一下，楚老師不願意教我們嗎？咱們都不在一個起跑線上，我們還能超過你嗎？”
    宋蔓也開口打圓場，“楚老師，若若說得沒錯，你是不是怕我們學會了超過你？”說完傲慢地偏過頭去，一副要生氣的模樣。
    這二人的表情誇張，演技浮誇，一眼就能看出貓膩。
    楚聞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問過了，這個項目根本不用申請，我給你們提的意見你們也沒有好好修改，我覺得你們有事瞞著我。”楚聞沒好意思說的是，他這一周裏很少有私人獨處的時間，她們二人占據了他大量的課外時間。
    張若若看了看牆壁上的電子表，一邊收拾手提包一邊開口，“那算了，我跟蔓蔓去吃飯了，楚老師怎麼可以無端揣測我們！我們走了，不打擾楚老師了。”嘴上氣呼呼地，可是並未真正生氣，一股腦說完就拉著宋蔓離開了辦公室。
    楚聞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六點半，他今晚上準備早點回家，薑逸連續兩周沒有回來了，估計是公司事務太忙，他準備收拾一下他留在客廳和沙發上的東西，做個大掃除。
    剛出辦公大樓，就被薑圓堵了個正著。薑園站得筆直，朝他露出一個乖巧的笑。
    “薑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家？”他有些意外。
    薑逸撓了撓頭，目光落在手裏厚厚的一遝醫學課本上，“楚老師，我準備考實習醫師資格證了，但是我基礎課理論不紮實，想請楚老師幫忙補個課。”
    “這…”楚聞不想駁了薑圓的學習熱情，猶豫幾秒後還是答應了。
    反正明天是周六，有大把自由的時間。
    晚上十點，薑圓站在楚聞家門口跟他告別，“謝謝楚老師給我補課，我以後每天晚上都來可以嗎？”
    “薑圓，”楚聞神情嚴肅，語氣嚴厲起來，“你一晚上都在糊弄，我說的重點你一點沒記，剛才還睡了一個小時。”
    看楚聞拆穿自己，薑圓揉了揉惺忪的眼，“啊，楚老師，我今晚上太困了，我明天一定好好聽課，先不說了，司機在樓下了，我先走了，楚老師再見！”
    薑圓說完就腳底抹油溜走了。直到坐進車裏，才放心地給宋蔓發了消息過去，[蔓蔓姐，任務完成！]
    [好的，我們下周繼續配合！]
    [那蔓蔓姐，明天周六怎麼辦？]
    [放心，明天我們準備買好東西去楚老師家開party，你找個合適的時機也一起來！！！]
    [遵命！]
    周六一早，楚聞起床刷了牙，還沒來得及吃早飯，玄關處就響起了急促的門鈴聲。
    他開門就看到了手捧精致盒子的趙天舒。
    “楚老師？”趙天舒笑意盈盈地盯著楚聞，眼裏飽含期待。
    “有什麼事嗎？”這一幕似曾相識，尤其是看著趙天舒與薑逸相似的神態，他瞬間沉下臉，沒好氣地開口。
    “不明顯嗎？我喜歡你，我在追求你！”趙天舒笑得得意。
    薑逸離開後，公司和家庭逐步走向正軌，他開始習慣自己擁有的一切，閑暇時光，他迫不及待想給自己找點樂趣，楚聞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從未覺得自己是gay，可是楚聞真的太有魅力了，光是站在那裏，他的眼睛就會不受控製地落在對方身上，更何況，這是薑逸喜歡的人，他更加迫不及待想要擁有這個人了，光是想到薑逸得知這件事的表情，他都激動得難以言喻。
    以他對楚聞的了解，他大概不會關注財經新聞，目前應該還不知道薑氏發生的變動，他就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去楚聞麵前刷幾次存在感，時間久了，楚聞的態度勢必會有所改變。
    他特地打探過，薑逸當初就是這樣把楚聞騙到手的。
    楚聞沒有半分猶豫，側身後退半步與他拉開距離，“沒必要。”楚聞沒有拒絕，隻說沒必要。
    “你說什麼？”
    “我說你沒必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你跟薑逸之間的事情沒必要扯上我。你們薑家的事情，我不感興趣，也不想參與。”楚聞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再沒有了先前的平易近人。
    “你知道我的身份？”趙天舒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崩裂，但很快恢複如常。
    楚聞抿著唇沉默著，眼神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薑逸在他家見到趙天舒的第一麵，神色就十分古怪，後來二人拉扯著去了趙天舒的臥室，楚聞當時害怕薑逸闖禍，特地跟上去看了看，屋門未完全合上，臥室隔音差，他聽得一清二楚。
    那段時間趙天舒頻頻出現在他麵前，以各種理由纏在他身邊，他早已察覺，但並未影響他的生活，所以由他去了。
    但是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他刻意避開趙天舒。加之這段時間，趙天舒忙於公司事務也很少回這座公寓，加上宋蔓等人有意的阻攔，二人很久沒有碰過麵了。
    趙天舒也不生氣，臉上依舊掛著笑，狡黠的寒光在眼中一閃而過，他得意地再次開口，“楚老師，我喜歡你，你一定能感受到吧，不然我不會這樣粘著你的，我們很合適，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我不答應。”楚聞冷著臉甩開他的手。他不是非得找個伴侶，他一個人也可以很正常地生活，更不想被卷入這種無關的“遊戲”中去。
    “你不是厭惡薑逸嗎？薑逸之前對你死纏爛打，始亂終棄之後又破壞了你的名聲，之後又害你出車禍命懸一線，上個月他濫用職權強行住進你家裏，這一樁樁事情，難道你還看不清他的為人嗎？但是我是認真的，你跟我在一起，這對薑逸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不是嗎？這場交易你我都不會吃虧。”
    時隔半年多，楚聞再一次從身邊人嘴裏聽到“交易”兩個字，這個人還跟薑逸有關，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不禁失笑，難道這也會遺傳嗎？薑逸覺得與他的愛情是一場交易，二人各取所需，分手之後甚至當時給了自己一筆非常可觀的補償。而趙天舒也信誓旦旦地站在自己麵前，說這是一場雙贏的交易。
    難道他注定要被卷入他們兄弟的鬥爭嗎？不，決不。
    楚聞對趙天舒的態度驀地惡劣起來，甚至發展到連一個眼神也吝嗇。
    “趙天舒，我厭惡他，並不代表我會喜歡你。摔一次跟頭我就不會再摔第二次。多餘的話我不說了，請你離開我家。”楚聞站在門裏，眼神平靜地落在對方身上。
    “楚老師好絕情啊！”趙天舒故作惋惜，但神情未變。他絲毫沒有被拒絕後的挫敗感，他隻覺得好笑。用楚聞逼著薑逸離開，他沒有十分的把握，沒想到薑逸竟然真的乖乖離開了，看來薑逸這次還真是用情至深了，結合眼前楚聞的態度，他覺得更好笑了。
    他有些好奇若知道楚聞的真實所想，獨自在異國他鄉的薑逸會不會後悔自己的妥協。想到這裏，趙天舒靈機一動，揣在褲子口袋裏的一隻手按了一下，他一直有隨身攜帶微型錄音設備的習慣，剛才那一下，他點開了自動錄音，他要將楚聞的話一字不落地傳給薑逸。
    “楚老師，你不答應我的追求，是因為你心裏還有薑逸嗎？你還放不下他？”趙天舒表情認真，清涼無辜的眸子絲毫看不出深沉的算計。
    楚聞抬眸，長睫輕顫，他心裏還有薑逸嗎？他不知道。
    薑逸強行住進他家，糾纏他的這段時間，他是有怨氣的，他埋怨他的隨心所欲，薑逸道歉了，反悔了，又放言想跟他破鏡重圓，結果二人相處沒多久她又一走了之。這個人永遠都是如此，在他這裏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心裏還有薑逸嗎？有沒有都不重要，他不敢再來一次了，這場遊戲他從頭到尾都是參與者，薑逸才是那個把控一切的操作者。
    此刻，還是因為薑逸，趙天舒也準備打破他平靜的生活。
    “楚老師，怎麼不說話，難道你對薑逸念念不忘嗎？即使他做出那些過分的事情？”趙天舒在故意激他。
    “沒有。”這一次楚聞斬釘截鐵，就是這樣，他心裏沒有薑逸，那個人三番兩次打亂自己的生活，然後又一言不發地走掉，讓他無比煩躁憤怒。似乎是要證明自己的話，楚聞鄭重地解釋，“不喜歡了，也沒有可能再在一起，與薑逸有關的一切我都不想提及，也不想見到，包括你。他的糾纏讓我無比厭惡，你也一樣。”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趙天舒滿意地拍了拍衣角，“楚老師真是有原則，心這麼硬。”嘴上惋惜著，眉眼間已是難以壓抑的得意。
    楚聞黯然，他心硬嗎？硬的話就不會讓薑逸戲耍他到這種地步了。可笑的是，在薑逸說要回家的那天晚上，他睡得很晚，淩晨才入睡，他竟然夢到了他和薑逸重歸於好。在夢裏，薑逸結實有力的雙臂環著他，在他耳邊一遍遍地訴說著情話。
    回想起那個無法對外人道出的夢境，楚聞又羞又惱，望向趙天舒的眼神多了幾分淩厲，將一旁的盒子塞回他的懷裏，“你可以走了嗎？”
    “楚老師今天什麼安排呀？”趙天舒抱緊盒子，繼續寒暄。
    “與你無關，不要再做這些。”楚聞不近人情的冷漠話語令趙天舒麵色難看起來，得到了想要的錄音，他也不好發作了。
    送走趙天舒，楚聞的電話又響了。
    他環顧了幾眼狼藉雜亂的屋子，無奈地接起了電話。
    “喂，嶼舟，約我吃飯？”楚聞有些疑惑，這個時間點約吃飯，“上次的項目不是談完了嗎？”
    “對，是談完了，不過我家小朋友想跟你道個歉，我們想一起請你吃個飯。”
    楚聞沉默一瞬緩緩開口，言語間已是全然不在乎了，“其實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那天他道歉了，我也接受了，跟薑逸一樣，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我不會跟他計較。讓他別再為此耿耿於懷了。”
    祈嶼舟微歎了口氣，“楚聞，我今天去你家裏找你吧，有些事你有知情權。”
    “好。”
    他不知道祁嶼舟想找他說什麼，但是他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有些疑惑或許從祁嶼舟那裏可以得到解答，冥冥之中，他覺得會跟薑逸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