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逸又一次摔了一個花瓶，崔姨一邊撿碎片一邊輕言安慰他，“少爺，你別讓崔姨為難，你剛出院，急性胃出血，可把老爺夫人嚇壞了，他們讓你在家休息你就好好休息，非折騰要出去是幹嘛啊？”
    薑逸收斂了暴躁的情緒，換上一副笑嘻嘻的嘴臉懇求著，“崔姨，求你了，讓我出去，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解決！”已經過去一周了，這一周裏，他不是在醫院就是被關在家裏，完全與外界失去了聯係，他現在迫切想出去，想跟楚聞道個歉，給他應有的補償。
    時間太久，他怕會徹底哄不好了，他沒奢想過破鏡重圓，隻是不想讓楚老師在往後餘生想起他的時候滿腔怨憤。
    崔姨無奈地攤手，“我不敢違抗薑總的命令啊，再說，天大的事情能有健康重要！”
    薑逸朝著沙發不滿地踢了一腳，滿腹不甘地坐了下來。
    薑逸恢複自由已經是幾天後，他第一件事就是驅車徑直去了楚聞的公寓。
    連續來了幾天屋內都沒有人，楚聞先前給他的備用鑰匙不知被他丟哪去了。
    敲了幾次門後，薑逸垂頭喪氣地倚靠在門上歎了口氣。
    “你是來找楚老師的嗎？”
    薑逸聞聲轉過來，就看到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挺著肥碩的大肚子笑盈盈地走上前來。
    “你是？”
    男人從胸前拿出一張卡來，“這是青江大學的職工卡，我叫孫智平，是楚老師醫學院的同事，也住這棟公寓，你找他有事嗎？”
    薑逸站直身子拉了拉領帶，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才落回男人身上，指了指旁邊緊閉的房門，“我來找楚聞，來過幾次，可是為什麼屋裏一直沒有人？”
    孫智平熱心地解釋道，“楚老師搬走了，這座公寓本來是青江大學提供的職工福利，七年為期，期限內租金減半水電全免，楚老師到期就退了公寓，不過具體搬到哪裏我也不太清楚。楚老師昨天剛回國，不出意外這兩天應該會回來搬東西。”
    “搬東西？”薑逸黑眸一亮，轉而自言自語，“這麼說來楚老師還會回來？”
    二人正在說話，身後就響起了一陣久違又熟悉的溫暖聲音，“孫老師，你怎麼在這裏？”
    薑逸轉身，看到楚聞跟孫智平寒暄了幾句，對方就離開了。
    看楚聞朝自己走過來，薑逸露出欣喜的神情，激動地朝楚聞走去，“楚…”剩下的話哽在喉頭，因為楚聞越過他徑直走到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他。
    薑逸跟著他進了屋，半個月不來，屋內的擺設雜亂無序地堆放著，桌麵已經落了一層灰。
    楚聞進去臥室拿了幾個文件，出來時看薑逸還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指著門口處堆著的幾個敞口的黑色垃圾袋對他說道，“除了這幾個文件，屋裏的東西我都不會帶走，這幾個垃圾袋是後勤阿姨收拾的，你可以看看有什麼需要的，我先走了。”
    楚聞推開門正要離開，薑逸一把拉住了他，“楚老師，你聽我解釋，那天在電話裏…”
    “不用解釋了。”楚聞雲淡風輕地打斷他，抽出了自己的衣袖，他沒心情去聽他回憶那天的事情，也不願當著始作俑者的麵再次揭開不堪的自己。
    薑逸眼裏的光瞬間熄滅，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語言也沒組織好，他說過那麼過分的話，楚老師一定恨極了他。
    “你不用盯著我看，我臉上不會出現令你滿意的有趣表情的。”楚聞像二人初次見麵時一樣冷漠，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可那陌生冷漠的眼神盯得他遍體生寒。
    “楚老師，對不起。”
    楚聞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收起你可憐巴巴的眼神，離我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副虛偽卑劣的嘴臉。既然不可能跟一個男人結婚當初就不要卑鄙地主動招惹我，玩弄我，精心去策劃這樣一場曖昧遊戲，打破我的人生規劃，打亂我的生活，把我耍得團團轉，而這一切，隻是你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像你這樣的人，隻會無恥地以別人的痛苦為樂。你的道歉，廉價又惡心。
    得知真相之後，楚聞不止一次想過，再次麵對薑逸時，他一定會狠狠責備他，怒斥他，怨恨他。
    可此時此刻，罪魁禍首就站在他麵前，他的內心反而平靜了許多。曾經的悲傷與絕望都被他刻意屏蔽掉了，留下來的也隻有不在意。
    說出口的話，也斂了鋒芒，“都過去了。”
    他說了對不起，他沒有回複沒關係，隻是簡短一句，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像話本裏說的，橋歸橋路歸路，二人再無關係。
    他甚至在內心安慰自己，他是年長者，本該大度一點，一個貪玩任性的年輕孩子罷了，他也不能因為被玩弄了感情就在對方麵前怒罵撒潑。
    薑逸一時無措地站在原地，楚聞若是怒罵他責備他，他心裏反而舒服一點，可眼下楚聞的反應，讓他方寸大亂。
    正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時，門口出現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男人朝他點了點頭。
    薑逸連忙走過去，眉峰上揚，“東西都帶齊了嗎？”
    男人從公文包裏抽出幾分文件交給他，“小薑總，都在這裏了。”
    薑逸興衝衝地抽過文件，殷勤地走到楚聞身邊，獻寶似的把文件一張紙拿給他看，“楚老師，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做出一些難以原諒的事情，這是我給你的補償。”
    補償？楚聞抬起雙眸看向他，那晚在電話裏，他的確聽到他說會給自己一筆不菲的補償。
    看他神色變化，薑逸喜上眉梢，以為他對賠償感興趣，饒有興致地給他介紹，“這是市中心一套房產的轉讓合同，市價六百萬，”薑逸又從下麵抽出幾個文件展示給他看，“還有別墅，跑車，都是有價無市的，隻要你簽了字就都是你的了，手續我交代律師去辦就行。”
    楚聞接過他手裏的幾張紙，漫不經心翻了翻，抬眸望向他，“這是你給我的補償？真豐厚，我一個大學老師工資就那麼點，隨便給我張卡，都夠我一輩子吃喝不愁了，我高興還來不及。”楚聞說完還有些意外，他嘴上說著都過去了，可那晚薑逸說的話他都一字不落得記在了心中。
    聞言，薑逸鬆了口氣，朝他咧嘴微笑，“楚老師喜歡就好，我對其他人可沒這麼大方，隻有楚老師例外，”薑逸挑了挑眉毛，得意道，“畢竟隻有楚老師跟我發生過實質關係。”
    閉嘴，閉嘴薑逸！楚聞瞬間紅了眼圈，他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用力揉捏得他喘不過氣來，滴答滴答，他甚至聽見了他的血液落在冰冷地板的聲音。
    楚聞啊楚聞，你睜大眼睛看看，你竟然愛上過這樣的人。
    一個卑劣無恥的人。
    原來在薑逸眼裏，他跟他的那些前任沒有絲毫差別。
    楚聞本想，一切就此翻篇，放下怨恨和不甘，隻是回到過去的生活而已，沒什麼大不了。可是薑逸現在，當著他的麵撕開他的傷疤，然後欣賞鮮血淋漓的自己，並以此為樂。他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地經營者他的前半生，還是陰溝裏翻了船，走到這一地步。
    楚聞一把推開他，將手裏的文件摔在他胸前，再抬眸時神色已無異樣，語氣仿佛上了寒霜，那是薑逸完全陌生的語氣，“帶著你的垃圾，滾出我的視線！”
    薑逸毫無準備地被他猛地一推，失去平衡一個趔趄踩在了黑色垃圾袋上，垃圾袋裏的東西露出一角。
    待看清腳下的物品時，瞳孔驟縮，最上麵丟著的是他的個人洗漱用具和他的斑馬紋拖鞋，鞋麵上沾滿了醬油漬和菜葉子，嘴裏嘀咕，“我的斑馬拖鞋…”
    他彎下腰去粗暴地撕開另一個垃圾袋，兩個熟悉的毛絨玩偶落在了他腳下。
    薑逸臉上隨即露出受傷的神情，他怔怔地抬眸看向楚聞，“楚老師，你連派大星和海綿寶寶也不要了嗎？”
    “不要了。”你的虛情假意和你的東西，我都不要了。楚聞站在原地，神情沒有絲毫觸動，看向他的眼神仿佛隻是陌生人，他走近薑逸，把一個冰涼的物件放入他的掌心，“收起你這副模樣，帶著你的東西離開這裏，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薑逸伸開手掌，掌心裏靜靜躺著一枚戒指，是他當初送給楚聞的“恒愛”，現在被楚聞原封不動地退回來了。
    薑逸把戒指攥在手心，不依不饒試探開口，默默期待他的回複，“楚老師，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楚聞詫然看著眼前人，他到底是怎麼毫無負擔地提出這樣離譜荒唐的要求的？他雖缺朋友，但還不至於自甘墮落到再次接近薑逸，即使是以朋友的名義。
    楚聞沒回複他，拿著自己的文件邁著大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隻想遠離這個人，與他斷得幹幹淨淨，若不是薑逸死纏爛打，他二人本應是毫無交集的，現在離開這裏，把他不堪的這段經曆留在這個窄小破舊的職工房裏。
    律師彎腰撿起文件，無言地看向他，薑逸冷著臉賭氣道，“走吧，他不要我還省錢了呢！”
    薑逸離開後，樓梯角落走出一個人，是去而複返的孫智平，他點了點屏幕上的“停止錄音”，眼神閃過一抹得逞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