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尋了椅子坐下，侍從們忙為他斟茶，他接過茶盞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你可是忘了本尊之前交代了你什麼？”
    裴映回的聲音很平緩，垣笠的表情卻不似平常，甚至像是早有預料會發生這一幕，從容地單膝跪地道：“尊主交代的事，屬下不敢忘。”
    說完仍舊跪在地上，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這不像是平時的垣笠，這些反常的表現讓裴映回心裏七上八下的。
    他不想懷疑垣笠，畢竟在原著裏垣笠是魔尊最得力的下屬，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垣笠對他的大事小事都表現的很關心也很在意。
    就因為這樣，他從未對垣笠設防，什麼都告訴他，大事小事都交由垣笠處理。
    裴映回修長的手，輕輕敲擊著桌麵，他想等垣笠自己開口，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便說說，本尊都交代了何事，進展如何。”
    “尊主，您之前讓屬下找出奸細，屬下已經找到。隻是，隻是屬下找到他時，他就已經自縊了。”
    垣笠雖然跪著，但說話仍然不卑不亢，裴映回盯著垣笠繼續盤問。
    “哦？那你便說說，是如何找到的，確定他就是奸細的原因又是什麼？如今屍首在何處？”
    垣笠頓了頓，繼續說道：“屬下搜查了所有侍衛的房間，在重點排查的外來的修士中，發現其中一人的房內藏有字條。等屬下確認這人身份再去尋他，就隻剩屍首了。”
    “屍首如今還放在玄洞中，屬下當時想與您商討此事，但尊主您閉門不見，就擱置了。後來顧孑孓突然來與屬下講，說他把對您下毒的那名桃淵宮的女修給殺了，還說他與您講了之後，您就生氣不見他了。”
    “再後來，桃淵宮的人來把他抓走了，尊主您一出關就去尋他，再回來就是兩月後了。昨日您剛回來，屬下擔心您的身體，就沒有第一之間來找尊主稟報此事。”
    垣笠說完，突然抬頭看他，問道：
    “屬下講的，可是尊主想聽的？”
    裴映回被問的心裏咯噔一下，看來從他踏進這個門開始，他要問什麼垣笠都心知肚明清楚得很。
    他沉默的盯著垣笠看，忽然就覺得跪在麵前的人，十分的陌生了。
    “既你已知曉本尊尋你是為何，那本尊便要問你，桃淵宮的人為何會知道人是顧孑孓殺的？”
    裴映回放下茶盞，眸光犀利的看著垣笠。
    顧孑孓的事，顯然就是垣笠去告訴桃淵宮宮主的，隻是他不明白垣笠為何要這麼做。
    隻見垣笠跪在地上的手慢慢收緊，皮下青筋清晰可見，垣笠慢慢抬起頭，看著他，依舊還是那副木訥的模樣，隻是顯得有些淒涼。
    “尊主已經知道了，還問屬下做什麼？”
    垣笠承認得十分爽快，裴映回從垣笠的語氣中還聽出了置氣的意味，隻好又問：“你為何這麼做？”
    “自從尊主把他帶回來，您就總是置於危險之中。偏偏尊主還對他喜愛有加，百般縱容。將他留在身邊遲早會對尊主不利，禍患要早除，若是尊主舍不得，那便屬下來。就算東窗事發，屬下也替尊主了結了大患，屆時就算是死，也無憾。”
    “屬下隻是沒想到，尊主您還是親自去把他救回來了。”
    垣笠越說越激動，直接拔了佩劍，雙手舉在胸前說道：“屬下沒有什麼好辯解的，傷害同族，乃重罪，屬下願意以這條命抵罪，以鑒忠心。隻是鬥膽求尊主莫要再被顧孑孓蠱惑。”
    裴映回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望著把劍舉到胸前的垣笠，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喜愛有加？百般縱容？蠱惑？
    這都是些什麼虎狼之詞！
    感情他在下屬眼中，是這幅形象。
    一開始確實，他是很縱容顧孑孓，但若是他不這樣做，日後腦袋就保不住。
    現在麼，顧孑孓聽話乖巧，天天對著他哥哥長哥哥短，他敢斷定顧孑孓不會再做什麼對他不利的事情。
    隻是這些如何能夠不涉及劇透的讓垣笠這個木訥的忠仆明白呢？
    裴映回頭疼，身上的傷口也由於在這裏坐了許久疼痛不已。
    “你以為，若是本尊懷疑你的忠心，你還有資格在這裏同本尊講話麼？”裴映回從椅子上起來，把垣笠的劍拿在手中。
    目光注視著劍刃，但話卻是對著垣笠說的。
    隻這一句話，垣笠原本硬朗的背脊就彎了，裴映回隻聽到背後吸鼻子的聲音，就知道他這多愁善感的呆瓜下屬又猛漢落淚了。
    “至於顧孑孓，是你對他偏見過重了些。本尊知道你是忠心，但你覺得本尊連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嗎？他不過是個孩子，遇到本尊之前，他過的就是朝不保夕的日子，靠自己生存本就不易，不願輕信旁人是真，但心眼不不壞。”
    他說著轉過頭把劍交回垣笠手中，垣笠拿著劍，欲言又止。
    “再說，我堂堂魔尊豈會讓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垣笠還想說什麼，他卻根本不給人機會，裴映回快步走出去，隻留下聲音。
    “去玄洞。”
    垣笠條件反射就站起來，把劍重新配回腰側，快步跟上裴映回的步伐。
    兩人來到玄洞入口。
    這裏是醉槐宮最寒冷的地方，終年不化的冰山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洞窟。才堪堪到入口處，裴映回就感到一陣風裹著冰涼的寒意襲來。
    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垣笠先他一步走在前麵領路，由於逼人的寒氣，他的步伐慢了許多。
    想起來，之前在醉槐宮的那處草坪上，每次睡醒了，就會看到顧孑孓守在他身邊，而他身上總是會蓋著一件狐裘。
    這個時候要是能有一件狐裘就好了。
    “尊主，屍首就在這裏。”
    垣笠的聲音夾雜著洞內的回聲傳來，裴映回這才回過神來快步上前。
    走到垣笠旁邊，裴映回看清了屍體，屍身結了一層霜，屍體嘴角還有黑色的血跡。
    裴映回手覆蓋在屍體上方，掌心溢出黑色的魔氣，這些魔氣慢慢向屍體靠近，直到把整個屍體都包裹住。
    他想用魔氣探查一下，這個屍體究竟是因何而死。
    片刻後，裴映回才神色凝重的收回手。
    “蠱毒。”
    一旁的垣笠點點頭，補充道：“尊主，這應當是煞守門的手筆，最擅長蠱毒，又最喜歡對人用蠱的，就是他們煞守門。”
    嗯，這下他基本就可以確認了，這具屍體就是煞守門放在他醉槐宮裏的奸細。
    突然自縊，想來是煞守門的人自知暴露了。
    “你繼續留意醉槐宮內還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這具屍體處理了吧。”
    裴映回說完就準備走了，垣笠卻還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沒走幾步，他就突然被叫住。
    “尊主，您不罰屬下嗎？”
    他一回頭，就對上一臉迷茫的垣笠，還以為什麼事情呢，不過好像不罰也不行。
    “當然要罰，你事情辦完之後，就去道歉吧。”
    垣笠呆滯的重複道：“道歉？”
    裴映回見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就解釋道：“嗯，在本尊這，你並沒有錯。但是對顧孑孓，你卻有錯。依你的性子，若要你自己想明白了去道歉，怕是不會。”
    說完這句話，裴映回就不再停留，大步朝外走去。
    太冷了。
    就在他要踏出玄洞時，垣笠急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尊主，屬下覺得您變了！尊主您說的屬下都記住了！我回去道歉的。”
    重疊的回聲傳來，裴映回聽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
    若是瘋批主角都能變好，他一個反派魔尊不做壞事應該也沒問題吧？
    沒得意多久，身上的痛楚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站立久了，膝蓋上的傷口又流血了，其他各處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裴映回想禦劍回去，結果發現自己走得急了，把破雪劍忘在桌上了。
    正愁的時候，他看到遠處一個少年朝他奔跑而來，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顧孑孓。
    “哥哥！”他不知道顧孑孓是怎麼找來這裏的，但是喊他這句話裏有股責備的口氣在裏麵。
    果然，少年拿著狐裘，墊著腳，一邊把狐裘披在他肩上小心係好，一邊皺著眉頭就開始說話。
    “哥哥叫我去讀書，我聽話了。但是哥哥怎麼不好好休息還四處跑。”
    狐裘很暖和，他沒想到顧孑孓還能是個小暖男。
    他還沒張開口辯解，顧孑孓卻突然像狗一樣，鼻子湊在他身吸溜了兩下，然後臉色就黑得像煤炭一樣。
    “哥哥怎麼沒有上藥，傷口又流血了。”
    顧孑孓好像對他的血頗為敏感，不過當場被抓包，還是大哥哥被小弟弟抓包，裴映回也有些臉燙。
    “我是有要事處理，尚未來得及。”
    他話還沒說完，竟然發現自己被顧孑孓牽著，腳下踩著木劍。
    ？
    顧孑孓已經會禦劍了！
    不愧是主角修煉進度就是非比尋常。
    太刺激了，顧孑孓用木劍帶著他飛。
    “看來孑孓的傷勢恢複得差不多了。”裴映回想了半天隻能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化解尷尬。
    顧孑孓沒搭理他，隻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良久，顧孑孓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哥哥，對不起。我剛剛，我剛剛隻是太擔心哥哥的身體了，才。”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裴映回還是一字不落的都收進了耳朵裏，這是顧孑孓第一次說話結結巴巴。
    雖然很可愛，但是他還是打斷了顧孑孓的解釋，輕聲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