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八秒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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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筆直的馬路,車水馬龍。馬路的兩邊,一邊是神清氣爽地走出附院的鍾涯,一邊是被鍾慶揚像摟哥們一樣摟著的符野。
符野的表情很溫柔,鍾慶揚也呲著一口白牙衝他笑,這就預示著那邊也共同經曆了一頓愉快的午餐。
紅燈結束了,綠燈亮起。神采奕奕的鍾慶揚縮著手跑過來了,他鄭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說道:“去吧,綠燈的時間短,他就在對麵等你,你們就大膽得往前飛,人生是你們自己的,我們誰都管不了你們一輩子。”
鍾涯展開手臂,給了父親一個最大的擁抱。
“說實話,爸,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樣。”鍾涯直言,“你太放縱我了,就像個假的。”
“別瞎想!我是你親爸!”鍾慶揚爽朗地笑著,又感歎似地說:“我在你十二歲那年同意了把你送到鳶尾,就是選擇了讓你自由生長,現在我就不會恬不知恥地再來左右你的人生。鍾涯,我和你媽媽的最終想法都希望你好,你媽媽現在可能還有些轉不過彎,沒事,你放手去做,我幫你攔著她。小梅我幫你把關過了,是個很好的孩子,爸相信,你們合適。”
鍾慶揚的話讓鍾涯很感動,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但又忽然感覺這話像是在嫁女兒,“小梅”這稱呼也莫名滑稽,一時間哭笑不得。
“爸你不覺得”小梅”這個稱呼很奇怪嗎?”
“奇怪個屁,他都對這個獨家稱呼沒意見你有什麼意見?”鍾慶揚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紅綠燈,距離綠燈結束還有十二秒鍾,“去吧,別讓他等急了。”
鍾慶揚說完話時,綠燈還剩十秒鍾。鍾涯用兩秒鍾和爸爸說了一聲情真意切的“謝謝”,在最後八秒鍾,用盡最大的力氣,躍過一道道斑馬線,奔向了馬路對麵的那人。
綠色的倒計時歸零,紅色的倒計時從90開始。
周而複始。
而紅綠燈下,是緊緊相擁的一對同性戀人。
在鍾涯的擁抱中,符野感受著一顆興奮的心髒,一陣急促的喘息,他該感動鍾涯不顧一切地跟他相擁,但他更想對鍾涯說一句話:
“你或許該向我還有正在向你走過來的交警先生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要把斑馬線當短跑賽道。”
交警毫不吝嗇地花了十分鍾的時間給鍾涯舉了五個因為搶紅綠燈導致的交通慘案,如果不是鍾涯認錯態度良好,交警就要罰他代替現在交通指揮台上的那位交警先生上半小時的班了。
在鍾涯被交警教育的開始,符野在他身邊笑,鍾慶揚在馬路對麵笑,五分鍾後,鍾慶揚朝他揮揮手,慢悠悠地走進了附院,但符野還在他身邊,彎著嘴角陪著他一起挨訓。
交警擺手放人了,兩人靜悄悄地走了一段,見那個交警和指揮台上的同事換了班,符野終於笑出了聲。
“紳士,記住,講浪漫也要遵紀守法。”
一通說教,一句調侃,讓鍾涯看見紅綠燈都心有餘悸,想來,他也不會再把斑馬線當短跑賽道了。
兩人沿著街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符野的笑也漸漸平息了,鍾涯便漫不經心似地問:“你和我爸爸聊了些什麼?”
符野不假思索地說:“伯父問我,我看上你圖什麼,我說,臉。他又誇我有眼光。後來,我們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討論你挨打換來的午餐值不值。”
他的眼簾沒有降下,眼神沒有閃躲,好像沒有在說謊。可這個答案又顯得那麼兒戲,且沒有邏輯。不過,他這問題也就是隨口一問,所以,符野究竟有沒有再秀他那蹩腳的撒謊技術已經不重要了。
路過了公交站,恰巧那裏停著一輛空蕩蕩的公交。鍾涯忽然來了興趣,也沒看清公交的起始點,拉著符野的手就跑上了車,叮叮當當地丟了四枚硬幣進投幣箱後就直奔最後一排的位置。
那是五張連排的塑膠椅子,兩邊的椅子挨著窗,抬頭就能看見窗外的風景。
“你要做什麼?”符野問。
“這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鍾涯攥著符野的手,坐在了左邊靠窗的兩個位置上,公交車發動了,他就指著不斷後退的景物說:“我原本想帶你去郭奶奶家裏拜訪,但是你肯定不願意沒有準備地拜訪,所以,來吧,和我一起好好看看這座城市的風景。”
十年,鍾涯也是第一次想要去欣賞這座城市。
符野欣然接受了這場邀請,這無疑會是個有趣的約會,他沒有理由拒絕。
公交車的站點很多,路線很長,行駛的時間很久,兩人一起在後排依偎著,時而看窗外的風景,時而看上下車的行人,時而閑聊幾句就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這趟車的終點站,是一個還沒開業的藝術館,門口隻有兩個黑衣保安還在兢兢業業地站崗。
公交車要在終點站停二十分鍾,司機和乘客都離開了,鍾涯和符野也不例外,這次,是符野牽著鍾涯的手下了車,站在了藝術館前。
符野原本還想搞點神秘,想讓鍾涯猜猜這座美術館的老板是誰,那倆保安就特別熱情地用標準的鳶尾語朝他喊:
“大老板好!”
符野的表情僵住了,鍾涯給他個麵子,假裝已經聽到了那個沒有出口的問題,假裝沒有聽到那聲“大老板好”。
“我猜老板是李遐。”鍾涯自認為這是個不離譜的答案。
隻見符野的嘴角一揚,眼角一垂,皮笑肉不笑道:“猜對了。這個美術館是李遐建的。”
鍾涯還以為符野在裝蒜:“你猜我有沒有聽到他們叫你大老板?”
“我沒騙你,這是李遐給他的初戀建的藝術館。他們叫我大老板隻是因為他們叫李遐老板,而李遐叫我老板。而兩個星期後,我將在這裏開始我作品展的第一站,《紳士》已經在裏邊了,要看看嗎。”
符野的手已經放在了密碼鎖上,狠狠地勾起了鍾涯的興趣,而就在鍾涯點下頭後,符野卻說:“總會見到的,再等等吧,給它一個儀式感。紳士都不會逃跑,對吧?”
“對。”鍾涯有一種感覺,他此時被符野牽在手裏的,不僅僅是手。
公交車司機打開了車門,回到了駕駛座上。距離公交車發車還有十分鍾,鍾涯和符野就已經上了車。兩人依舊是坐在最後一排,看著空蕩蕩的車廂,聽著司機忘情地唱著歌。
“你們兩個是在我這車上約會吧?從起點坐到終點,啥正事也沒幹。”
司機就像是自言自語,也沒等到鍾涯他們回答就接著感歎:“這就是年輕啊。我和我媳婦就是公交車上認識的,她是我的售票員,可惜啊,這會兒不需要人賣票了。”
兩人隻是對司機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他們想,這就是給司機先生最好的回答。
公交車啟程了,從荒無人煙的藝術館慢悠悠地向那繁華的市中心開去。
公交車行駛地很平穩,也幾乎沒有什麼人再上下車。鍾涯覺得奇怪,京城的公交車幾乎時時刻刻都是滿員的,今天這輛真的荒涼得不可思議。好奇心驅使下,他問了開車的司機。
司機一聽,哈哈大笑,然後告訴他:“這條路今天第一天開,沒幾個人知道,你倆差點就八塊錢包車了。”
晚上八點,汽車回到了始發點。那時,整座城市的霓虹燈都亮起了,兩人作別了快樂的司機走在京城的大道上,看著萬家燈火,也期盼著快點回到屬於他們的家。
回家的路上,鍾涯給符野買了一束花。火紅的玫瑰,最俗氣也是最簡單的浪漫。從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小姑娘手裏買來的。
他也不是心血來潮去送一束花,隻是那賣花的小女孩紮著兩束雙馬尾,穿著一條紅色的短裙,和她的花束上的小狐狸玩偶一樣,一直在吸引符野的目光。
一束紅玫瑰三支,再加上花莖上的玩偶,花了鍾涯三十元,換了符野三秒的笑容。
“被你看出來了。”符野把輕輕彈掉花瓣上的水珠,晃一晃花束,那隻狐狸玩偶上的小鈴鐺就“鈴鈴鈴”地響個不停,好像少女快樂的笑聲。
“你知道狐狸現在在做什麼嗎?”符野自問自答道:“她現在在燈塔國立大學,在拜樂因的實驗室裏做著卡謨德症的研究,很優秀。我有告訴過你嗎?”
“沒有。”
“好吧,太忙了,忘記了。她也很忙,前段時間我問她,什麼時候回莊園。她讓我先把你找回來,在莊園等著她。我一直以為她會成為一名小提琴手,我甚至都已經準備好坐在金色大廳聽她演奏了,但她選擇成為去做醫學研究。你對她的影響還真大。”
“拜托,別汙蔑我。”鍾涯隻是單薄地反駁,把理由壓回了心底。
他成為一名醫務工作者,起初是因為所有人都說他天生屬於那個領域,後來,在高考完填誌願時,致使他選下臨床醫學專業的,是平安夜裏沉睡的婭妮莎,和在馬場上牽著高頭大馬的符野。鍾涯相信,狐狸選擇醫學時,腦子裏也存在著曾經那個在馬背上的優雅少年。
“快點,馬上到家了。”鍾涯催促道,而後攬起符野的肩,大步向前:“回家給你做晚餐,番茄牛腩麵,怎麼樣?是不是很棒?”
“棒。”符野的回答很敷衍,在走了一段路後,他忽然把花束差進了鍾涯的衣兜,小聲說了一句:“你們都很棒。”
在這個世界裏,為了愛與和平,不僅有人會裝聾,還有人會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