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山後，林說文又睡了一覺。
    傍晚的時候他醒過來，趁著天氣好就去了海邊。在這個“原始”的地方，他的消遣無外乎就那幾樣，看看電影，看看書，看看海，或者給外邊的人寫掛號信。
    夕陽沉下時候的海麵是最好看的，林說文總喜歡拿著葉裏傅的相機對著它按下快門，他會留下最滿意的幾張，分享給房子裏的人看，幫傭們總是會誇他拍得好看，但葉裏傅每次看完都要拿紙筆給他記下來。
    ——今天，林說文又浪費了我三卷膠卷。
    葉裏傅在這些方麵總是小氣的，他那個本子上記了很多零零碎碎的支出，包括林說文用了他幾張郵票。但他又不會去計較一階段治療期間意識不清的林說文砸了他的花瓶和手辦——這是林說文偶然間從一個菲傭女孩那知道的。
    林說文雖然不像林嬖那樣把十萬當十塊花，但從來不缺錢，他不覺得自己會還不起幾卷膠卷錢，所以還是把相機帶了出來。他對準正在下沉的夕陽正要拍下今天的第一張照片，有人就喊起了他的名字。
    是久違的中文。他恍然若失，自從他醒來後和他說話的每一個人都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他也被迫用英語和他們交流，他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中文發音了。
    他放下相機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向他奔來，他記得她，向彌蕊，程經籍費了很大地勁才簽下來的英國籍女歌手。
    “林老師？真的是你？”向彌蕊上下打量了林說文好幾眼才說，“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原來你在這，好久不見好久不見，你氣色好多了呀。”
    林說文很高興，因為向彌蕊是有很大可能知道阿愚的近況的，即使他覺得自己跟向彌蕊不熟，他還是迫不及待地和她說話。
    “是我。我到美國後就一直在這裏。”林說文說道。
    向彌蕊恍然大悟：“也難怪大家都沒有你的消息，這鬼地方就算是FBI都休想發消息出去，怎麼樣？你的身體怎麼樣了？大家都很關心你。”
    林說文笑笑：“感覺已經很好了，這段時間去玩了蹦極，還滑了雪，都沒有出事。無論怎麼說都要比夏天的時候好太多了。”
    向彌蕊一邊聽一邊點頭：“嗯，嗯，原來昨天在山上滑雪的是你啊，我要是認出來昨天就找到你了。”
    “你住在這裏嗎？”林說文問。
    向彌蕊捧著臉說：“哈哈哈，當然不是啦，我怎麼住得起這裏啦，是我遠房姑姑在這裏有一座房子，我剛好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度假就厚著臉皮找她要了鑰匙啦。我要是知道你在這肯定用綁的也把老板和阿愚給你帶過來。”
    林說文心頭一顫，慶幸向彌蕊自己把話題拐到了阿愚上麵，他急切地問道：“阿愚怎麼樣了？他還好嗎？你有他的照片嗎？”
    向彌蕊先是一愣，而後笑容溫柔下來：“哈，我還以為林老師不想知道阿愚的消息呢，我都準備好你第二句話就問他呢。”
    “所以……”
    “我這麼說當然是有啦。”向彌蕊摸出手機，點開相冊，交給林說文：“這個是兩個星期前拍的，林老師你別不信，阿愚除了跟老板就和我接觸最多了。”她說著還驕傲地仰起頭，抬起胸脯，給自己豎了大拇指。
    林說文的手微微抖著，一張一張地翻過照片，翻到盡頭又把照片按照時間順序一張張仔細地翻看起來。照片裏，他的阿愚有時候被抱在程經籍懷裏，有的時候又被向彌蕊抱著，有一張是阿愚抓住了徐今釋的頭發，還有一張是阿愚在摸趙將疏那個看著就紮人的下巴。他的阿愚在一點點地長大，變得白皙，變得越來越可愛，變得和陪著他睡覺的小熊娃娃一樣大。
    “還有還有，林老師你退出來，點視頻，我還拍了阿愚出院的時候的視頻。”
    林說文似乎是太激動了就有些遲鈍，向彌蕊隻好親自點開了視頻。視頻很長，很吵。起初是程經籍抱著阿愚走進辦公室，幾個人拿著氣球玩具就簇擁上去，小寶寶在爸爸懷裏笑得很開心，程經籍喊著：“你們這些人能不能不要像流氓一樣？”
    視頻大概就是向彌蕊本人錄著，因為此時畫麵裏出現了她的聲音卻看不見她的人。
    “你們能不能對小寶寶溫柔一點啊，人家才出院。”
    而後鏡頭晃了幾下，大概是向彌蕊找地方固定住了設備，於是向彌蕊出現了。她霸道地擠開所有人，從程經籍手裏把阿愚搶了過來抱在了懷裏，用她雪白的胸脯貼著阿愚的身子，用臉貼著阿愚的小臉說道：“哎呀呀，小阿愚好乖啊，叫姐姐，阿蕊姐姐~”
    徐今釋大喊：“向彌蕊你不要臉，你能做他阿姨！”
    向彌蕊朝徐今釋做了鬼臉又換了副溫柔的麵孔對阿愚說：“阿愚，那是你徐阿姨，哈哈哈哈。”
    小阿愚笑得很開心，伸手拉住向彌蕊的臉好像要把她拉回剛剛那個鬼臉。
    眾人發出一陣爆笑，向彌蕊也是哭笑不得就順著阿愚的動作把臉拉成了那個古怪的表情。
    一個視頻結束了，林說文意猶未盡，他想，他的阿愚真是世界上最聰明最乖的寶寶啊。
    向彌蕊也說：“阿愚真的好可愛好可愛，我也好像要個這樣的寶寶啊——還有還有，這個視頻是我們給阿愚錄的祝福，也是他出院那天。”
    新的視頻裏，阿愚又回到了程經籍懷裏，鏡頭一直對著父子倆。
    突然，鏡頭裏出現了趙將疏，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沉穩：“阿愚，我是你趙伯伯，趙伯伯給你包了個六十六萬的小紅包。好好長大，以後我的孫子孫女隨便你挑。”
    鏡頭外一震爆笑，並夾雜著一句句“不要臉”“想得美”。
    接著，趙將疏被拉開了，是向彌蕊，她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整個身體像水草一樣晃來晃去：“阿愚阿愚，我是你阿蕊姐姐呀，你最可愛最漂亮的阿蕊姐姐，身體健康快快長大呀，以後阿蕊姐姐帶你玩呀。”
    阿蕊的話並沒有說完，而是被一隻手勒住了脖子，是徐今釋，她一邊勒住向彌蕊一邊說：“走開走開，扭扭捏捏的，我要吐了，換我來。”
    向彌蕊被推出去了，徐今釋在鏡頭前理了理衣服，說道：“程阿愚，我是你今釋阿姨。麻煩你快點長大，健康長大，還有六千多天就要高考了，祝你能跟你林爸爸做校友。還有記得來找我，我知道你程爸爸的一籮筐蠢事，你能拿去威脅他要零花錢的。”
    爆笑聲再度響起，程經籍喊道：“徐今釋你有病吧？”
    哄鬧聲中，又有人來到了鏡頭前，一個接著一個，都是些林說文眼熟的，他們都在祝願阿愚好好長大，身體健康，聰明乖巧等等。他有點理解睡美人的父親找十二個仙女為女兒賜福的心情了。阿愚就在鏡頭後，程經籍的懷裏，睜著幹淨漂亮的大眼睛看著鏡頭笑著，露出臉上的小酒窩。
    最後，鏡頭前又隻剩下了程經籍和阿愚。程經籍抱著阿愚，開始對著鏡頭說：“阿愚，我是你的程爸爸，我……我要說的都被那群怪叔叔怪阿姨說完了，對不起啊。可是，阿愚，爸爸好愛你啊，爸爸希望你好好長大，健健康康的，長得和你林爸爸一樣好看，一樣聰明，一樣善良，和你林爸爸一樣成為世界上最好的人。阿愚，一定要一直好好的啊。”
    程經籍說著就流下了眼淚，阿愚晶瑩的眸子顫了顫，噘嘴親到了程經籍臉上地淚痕上。隨即程經籍就慌張地喊：“寶貝，不要亂舔啊，不幹淨，快點快點，漱口漱口。”
    鏡頭的畫麵一時間變得混亂，在程經籍慌張地聲音中，視頻也結束了。而此時，林說文的淚水也早就決堤，向彌蕊笑彎了眼睛：“那天真的很有意思呢。”
    “還，還有嗎？”林說文哽咽地問。
    向彌蕊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沒了。我一會兒把照片視頻全都傳給你吧。”
    林說文用手腕擦著婆娑的眼睛，把手機還給向彌蕊，柔聲說著“謝謝”。
    向彌蕊找了全身的衣兜，終於找到了紙巾，把紙巾遞給林說文後她猶豫了很久，直到林說文淚都幹了她才下定決心問：“林老師，你，不關心我老板？”
    林說文的瞳孔顫了顫，問：“他怎麼樣了？”
    向彌蕊撓了撓腦袋，說：“程哥他瘦了好多呢。你走了以後他一邊要工作一邊還要跑醫院照顧阿愚，阿愚出院以後他就帶著阿愚住在公司了。他也很擔心你，但是一直沒有你的消息。然後……你也看到啦，我都能閑到度假了。那時候程伯父和程伯母想把阿愚帶走，然後程哥就和他們撕破臉了，他們就開始打壓公司了，程哥最近挺愁的，畢竟南省也沒幾個不聽程家話的……”
    這些事情林說文在來美國之前就料到了。在剛剛的那些照片視頻裏他也見到了程經籍在肉眼可見地變憔悴，身形也愈漸削瘦，他也猜是那群長輩做了什麼。
    “林老師，你找機會出去給程哥打個電話唄。”向彌蕊扭捏地說：“程哥他真的很努力地照顧阿愚和照顧我們了，你能不能打個電話鼓勵他一下，也讓他放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