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說文還是自己去了醫院。他其實是個獨立慣了的人，即使方慈詮提醒過他沒有人跟著會很麻煩，他依舊是我行我素。
    方慈詮看見他一個人來的時候愣了好幾秒，直接抱怨道：“林說文你有病吧，你又不是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我提醒你，叫你帶個人來，結果呢？別人也就算了，你，我把B超探頭壓重一點你都能抖半天，一會兒抽完羊水我看你能不能站著，神經病啊神經病。”
    林說文就幽幽地看著他，說：“我覺得我不需要就不帶，方醫生你為什麼還是改不了你這個多管閑事的毛病？”
    “呸。”方慈詮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又低頭給人發了幾條消息，說：“行了，我跟著你，我倒要看看那麼長一根針刺進去的時候你還能不能那麼自信。”
    林說文眼簾一垂，低聲說了句：“謝謝。”
    “謝你個大頭鬼。”方慈詮雙手插著兜，將頭一偏，說：“誰讓我是你的主治醫生，還是這omega孕產科最閑的一個，還人帥心善。”
    路過的小護士不知怎麼嘔了一口，讓方慈詮那自信的表情出現了龜裂。
    “走吧。”林說文沒考究方慈詮的話有幾分真，他感覺自己太累了，現在隻想趕緊做完羊穿回家睡一覺。好在明天就是五一假期了，假期結束後又是期中考試，他隻要請個假就有將近兩個周的時間不用做任何事。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在進羊穿室之前程經籍的電話打了進來，他掛斷了沒接，結果程經籍又打了過來，他想了一下還是掛斷了沒接，就在程經籍鍥而不舍地打來第三次的時候方慈詮看不下去了，直接抬手按了接通。
    “林老師，林老師，你現在是不是在醫院？要做羊穿是不是？等我十五分鍾我馬上過去。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我馬上過去。”
    林說文的眸光漸漸沉了下來：“你怎麼知道？”
    程經籍急匆匆地說：“你的報告會發到我的郵箱一份你不知道嗎？我倆手機互相定位你忘了是不是？你先別急啊，我現在從家這邊過去。”
    林說文沒說什麼，直接就把電話掛斷了。方慈詮把手抓在門框上擋住了林說文的去路，他挑著眉，試探性地問：“你真的不打算等等他？還是說他惹了你什麼？老實說，我還是建議你等他來，雖然說羊穿風險不大，但是你這個身體還是有匹配的alpha在身邊比較好。”
    “知道了。”林說文向後一退便到羊穿室外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方慈詮收了手，理了理衣服也坐到了他的身邊。此刻的林說文正低著頭，一隻手虛虛地撫在腹上，一雙眼睛仍舊暗淡，但卻比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多了一點神采。
    方慈詮自知安慰的話已經說過了，有些謊言對著林說文這種人也是沒用的，隻能靜靜地陪著他。
    “方醫生，引產疼不疼？”林說文冷不丁來了一句。
    “疼。”方慈詮說道：“是你不可能接受的疼，說實話，林說文，我一直覺得你這個人不適合做omega生孩子，你對疼痛太敏銳了，無論是哪種分娩方式產生的疼痛你都可能承受不了。”
    “你對別人也這麼說嗎？”林說文問。
    “我對別人沒那麼說過，你是我從醫十二年來見過最怕疼的omega。我一直想問，你是有什麼創傷嗎？”
    林說文搖了搖頭：“沒有，就是天生的。很糟糕，對吧？”
    “倒也沒有，就是不太清楚你怎麼長那麼大的。”
    像個緩解氣氛的笑話，於是林說文給麵子地彎了彎嘴角，然後說：“其實我沒有你們想得那麼嬌弱，我明裏暗裏說過很多次，但是你們都不相信。”
    “是，你確實比我想象中的強大。”方慈詮敷衍地回答他。
    兩人就那麼不鹹不淡地聊著，約摸過了十分鍾，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很快，程經籍出現在了走廊上，並快步向他們跑來。
    “林，林老師，我來了。”一來到他的跟前，程經籍就撐著膝蓋氣喘籲籲地解釋說：“不好意思啊林老師，昨天晚上臨時有事跑了趟隔壁市，忙起來就沒看手機，今天早上肖謙才說你給我打過電話，怎麼樣，現在要做什麼？”
    林說文將目光移向方慈詮，隻見他將雙手絞在一起活動了一下手指，說：“能幹什麼？進去唄。”
    “裏麵沒有別人嗎？”林說文問。
    “沒有。”方慈詮又習慣性地雙手插著兜：“昨天特地叫人給我騰的，你們這類人不是注重保密性嗎？當然，貴是貴點，我相信你不差錢，是吧？”
    最後這句問的是程經籍。程經籍哪敢說什麼，隻能點頭。
    林說文依舊是說了一句淡淡的“謝謝”。
    羊穿室裏感覺整潔，一張鋪著綠色布的手術台，旁邊是一台B超機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器物，方相娜也在，她對著林說文笑笑，也喊了一聲“林老師”。
    方慈詮解釋說：“這事我一個人做不了，娜娜也是老熟人了，你不介意吧？”
    “不會。”林說文脫了鞋子躺上手術台。
    方慈詮一邊給手部做著消毒一邊用下巴指了把椅子給程經籍，又說：“你就在旁邊，慢慢地放你的信息素，切記，慢慢的。然後，林老師，可能會有痛感，你咬牙挺一下，別縮起來。”
    “知道了。”林說文閉上了眼睛。在他像以往做B超時一樣把手放鬆垂下的時候忽然就感覺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驚恐地睜開眼，發現是程經籍，他的臉上滿是疲憊，眼睛卻水汪汪的，勉強笑著為自己解釋說：
    “林老師，我有點緊張。”
    林說文沉默地把眼睛閉上了。程經籍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十六周產檢的時候程經籍也跟著他一起來，那時候程經籍還沒有現在這個有椅子的待遇，就隻能在旁邊站著跟多動症一樣一秒鍾換一個姿勢，那才是程經籍緊張的表現。
    程經籍揉搓著林說文冰冷的手，他們鮮少那麼親密畢竟真正論起來也不是什麼親密關係。
    方相娜隻是拿著B超探頭在林說文鼓起的肚子上按壓，B超機上很快顯現出了孩子的樣子。方慈詮根據B超成像確定了下針的地方，給那兒上了碘伏做了消毒，眼見著拿著針就要往那刺下，程經籍就不敢看了。
    那根針又細又長，目測有將近20CM，他很難想象那樣一根針要刺進林說文單薄的身體裏。所以，他將眼睛一移，去看了顯示屏上的胎兒。
    相比他上次看到的，這個孩子長大了不少，成像也清晰了不少，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個娃娃和林說文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型，以後肯定是個漂亮孩子。
    “林老師，忍住，千萬忍住，來，放鬆，放鬆，跟以前做B超一樣，信任我就完了。”
    陡然間，程經籍感覺到握著的手一緊，緊接著傳來林說文的一聲悶哼，這他才意識到方慈詮的針已經紮進去了。
    林說文的腿已經在止不住地完全，他閉著眼，眉頭緊蹙，臉色發白，牙關緊咬，一隻手抓著身下的被子，另一隻手則由程經籍緊緊地攥著。
    “放輕鬆，放輕鬆，林老師，別繃那麼緊，太危險——你，想想辦法，讓他放輕鬆。”
    程經籍身子微微一抖，立即騰了隻手去撚林說文的耳垂，很快，林說文的腿漸漸伸直了，整個人也放鬆下來，隻是表情並不輕鬆。
    “沒事，很快了，沒事啊。”程經籍下意識地安撫著，眼睛往方慈詮那瞟
    終於，在抽了20毫升左右的液體出來後，方慈詮拔了針，一張白色的醫用創口貼迅速的貼上。方相娜放了約摸半分鍾的胎心音，說了一句：“沒事了。”
    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程經籍還在撚著林說文的耳垂，眼看著他的表情慢慢放鬆下來，也睜開了眼睛。
    方慈詮將液體放進試劑瓶裏，再放進醫療箱內，脫了手套起身說：“我去給檢驗室送過去，娜娜你看他會兒——林老師，你就在這休息兩個小時左右，不舒服跟娜娜說，放鬆，不要緊張，知道嗎？”
    林說文隻是發出一點不明顯的氣音，虛弱到讓人懷疑這不是他給方慈詮的應答。
    方慈詮走後不就，方相娜囑咐完回家後的注意事項也走了，不過走之前她給程經籍留了聯係方式，讓他如果有異常一定通知他。
    林說文就在那張小小的手術台上躺著，不知道是睡是醒，程經籍揉搓著他早就溫熱的手，腦子正在無意識地放空，忽然，他聽見林說文說：
    “如果羊穿也有問題，那我就隻能打掉他了，你會心疼嗎？”
    程經籍一愣，說：“林老師，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隻是問你會不會心疼。”林說文的聲音陡然上升。
    他隻要最簡單的答案。
    “會。”程經籍握緊了他的手：“林老師，他也是我的孩子，不論怎樣，我愛他期待他，如果失去他，我也會痛苦。”
    “嗯。”林說文又一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