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聊天以程經籍的沉默不了了之，林說文沒辦法強迫他用幾分鍾理解三十歲的程經籍幾年都沒有釋懷的問題，隻能囑咐他好好休息就走了。
    第二天，照穀雨的指使，林說文把劉媽的電話給了平時給許蕎禾做飯的阿姨，京城的口味和南省的口味是不一樣的，程經籍一開始就吃不慣何況是現在，然而劉媽年紀大了來回顛簸也麻煩才想到了這麼一個辦法，雖然這種方法學不到劉媽手藝的十分，但也能學個七八分。
    林說文下午去的醫院，帶了一份飯菜先去看了葉書因，這是他在醫院的最後一天，明天林嬖一家就要啟程去國外了，他和林嬖的事業發展都主要在美國，本來年初四就該回去，就是因為他的手才多耽擱了幾天。
    他們兩個隨便聊了幾句，在葉書因再次提起林說文的事業問題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在林說文眼裏葉書因就像是他的第二個媽。在林嬖剛和葉書因結婚的時候，在林說文印象裏的葉書因清高又溫柔，肯定是看不上林嬖這種惡霸一樣的alpha的，結果，林嬖偏偏就憑一根棒棒糖就拿下了葉書因這個京城貴公子，在此後的日子裏，葉書因清貴的形象就慢慢土崩瓦解了，成了天天在他後邊喊“說說”的好姐夫形象。想來這又是對林嬖極強的感染力的佐證。
    程經籍又不在病房，林說文下意識地先看了手機的定位發現人還在醫院就鬆了一口氣，他給他發了消息也很快。程經籍在樓頂，還給他發了一張天空的照片。
    京城冬天的天向來不好看，灰蒙蒙的。
    ——介意我上來找你嗎？
    林說文問。
    ——上來唄，不過上邊挺冷，你多穿件衣服。
    林說文放下了食桶，戴上了口罩，偷偷摸摸地就摸到樓上去了，他主要是不想要別人知道頂樓能上，醫院這種地方連窗都要安防盜網，天台的門沒鎖這種失誤足以讓管理人員受罰。
    一切順利，林說文上了樓頂。程經籍拿了本雜誌當墊子坐著，穿著當年徐今釋給他買的大衣，戴著黑色的毛線帽仰頭看著天，大概又在思考他突然快進到三十歲的人生。
    “你媽媽讓劉媽教我家的阿姨做了你喜歡的飯菜，一會兒記得下去吃。”
    林說文隻站在他身邊，地麵太涼了也太髒了，他不敢坐。
    “哦，劉媽啊，我感覺我已經很久沒嚐過她的手藝了。”程經籍轉頭問他：“劉媽現在還在我家幹活嗎？如果我今年三十歲，她就得六十七了吧？這麼大年紀了。”
    “她說她還要再待三年。”林說文說。
    程經籍點點頭：“挺好，三年，孩子三歲，有她在，就算父母不稱職小孩過得也不算太差。”
    “你覺得我和你都會不稱職？你未免看錯我了。”
    “你我不知道，但我不行，畢竟我現在也才十八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變回三十歲，話說起來，三十歲的我有把握嗎？”
    林說文想了想，隻說：“你做得很好。”
    “哦，你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麼把握。”程經籍的眼裏蒙著一半陰影，垂著嘴角問他：“那你對他寄予過厚望嗎？不對，你對他抱過希望嗎？”
    林說文沉默了，他確實沒有對程經籍抱過什麼希望，程經籍單純又幼稚，而他又有點自我，所以他確實沒指望過程經籍什麼，當然，除了提供細胞和信息素這件事。
    也許是因為林說文平時回答問題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他沉默了幾秒鍾後程經籍就看出了答案，失落地轉過頭，又仰麵看著天：“預料到了。”
    林說文緘默了，手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那麼糟。”
    “聽多了。”程經籍長歎了口氣。
    林說文站在他旁邊陪他站了一會，冬天的京城實在冷，他有點扛不住，攏了攏衣服就問：“你上來幹什麼？就為了思考人生嗎？挺冷的。”
    “也沒什麼，就是鬱悶的時候上來吹吹風曬曬太陽會舒服很多，可惜你們京城的天真醜啊，越看越抑鬱。”程經籍的手在腰後的地板上一撐，站起來後眼前一黑還踉蹌了一下，慌亂裏扶住了林說文又差點帶著林說文往地上摔，是林自堯忽然出現拉住了林說文也順便拉住了程經籍。
    “說說你幹什麼？你來這裏幹什麼？”林自堯的語氣很著急，似乎林說文在天台比程經籍這個病人在天台更危險，“快跟我下去。”
    林說文蹙著眉甩開了林自堯的手，淡淡地對程經籍說了句：“下去吧，飯菜要涼了。”又對林自堯說道，“來樓上找人而已，謝謝你拉了我一把，不好意思啊，又讓你們擔心了。”
    天台事件以後，程經籍一直都沒有再問過林說文關於三十歲的事情，直到回到了南省，林說文帶他去看了他的工作環境，見到了徐今釋。
    正月十七，南省，第一醫院——
    林說文扶著隱隱作痛的腹部慢慢地坐起，他的兩邊手都有有著細長的膠管朝他身體裏輸送著維持他們生命的液體。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今天不太舒服，隻是自從程經籍失憶後他就沒有得到過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信息素安撫，身體本來就虛弱不堪，所以也漸漸判斷不出自己的身體狀態，剛剛程經籍莫名地情緒激動導致信息素亂竄，一不小心他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程經籍的失控原因林說文想了想，肯定不僅僅是因為見到了還在起步階段的公司，而是公司外牆上的海報，那是亮麗的徐今釋，那是即使程經籍失去了記憶渾身的細胞都還在為她沸騰地徐今釋。
    門把手一轉，是程經籍進來了，信息素很柔和，想來他是平複下來了。
    “你醒了？你慢點，你剛退燒，要不要吃點什麼，還是喝點什麼？”
    林說文啞著嗓子：“水。”
    程經籍殷勤地給他倒了半杯溫水，而後迫不及待地說：“對不起啊，林說文，我剛剛確實有點激動，主要是你跟我說我和別人開的公司不算大，但是你也沒說就這麼點啊，我爸他們的員工宿舍都比這看著好。”
    林說文沒聽他解釋完，喝幹淨了水就問：“徐今釋呢？你和她聊過了嗎？想起什麼了沒有？”
    程經籍欲言又止，他還是想把歉道完，但林說文明顯不想聽，他隻能先回答他的問題：“走了，她把你送到醫生手上又威脅我好好照顧你就走了，我跟她有什麼好聊的？”
    “她是你的前女友，我拆散的就是你和她。你看見她真的一點東西都想不出來嗎？”
    在林說文不解的眼神裏，程經籍緩緩地搖著頭。
    “你剛剛看見外麵的海報了嗎？你明明看見海報都會下意識地駐足，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跟她沒什麼好聊的？”林說文質問道。
    程經籍解釋說：“我是覺得我對她很熟悉，覺得我跟她以前大概認識，但是她看我很奇怪啊，她看起來不想跟我說一句話，而且我覺得我的信息素不喜歡她。”
    林說文無力地閉上了眼。他心急了。程經籍自從在京大湖邊和回醫院後想起了了一點點記憶，直到現在都沒有一點進展，他無比盼望著三十歲的程經籍回來，沒有穩定的信息素安撫的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而十八歲的程經籍學了快半個月依舊不懂怎麼控製信息素。
    病房的門又進來了，是個紮著高馬尾的女醫生，和方慈詮有點像，胸牌上寫著是“方相娜”，她帶著笑走進來，手裏還拿著個蘋果。
    “你醒啦？我哥特別拜托我來看看你，說你情況特殊得特別看護，怎麼樣？現在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她把蘋果遞給林說文，又說：“你有點營養不良，把這個吃了吧。”
    林說文沒接，方相娜就直接把蘋果放在了床頭的桌子上。林說文說道：“頭有點暈，小腹還有點不舒服。”
    “沒事，你平時注意休息，放寬心，別幹重活，反應再嚴重也要堅持吃點東西，萬一在大街上低血糖還挺危險的。”
    “嗯。”林說文應了。
    方相娜掃了一眼程經籍，又問林說文：“這是你的alpha對吧？”
    “嗯。”
    得到答複，方相娜雙手插進兜裏，換了副嚴肅臉問：“你是不會控製自己的信息素嗎？為什麼拿信息素攻擊自己的omega？還是說你根本不知道你的omega在妊娠期。”
    “我……”程經籍剛張嘴準備給自己解釋，林說文便直接幫他說了。
    “他半個月前出了點意外，記憶出了點問題，確實不太會控製信息素。”
    程經籍跟著點頭。
    “不會就學啊。”方相娜沒給程經籍什麼好臉色：“這麼大個人了連控製信息素都學不會？隔壁那棟樓有教學班，下午兩點鍾開課，專門教那些剛分化的alpha控製信息素，要去嗎？”
    程經籍被罵得抬不起頭，林說文不太喜歡她和方慈詮的說話方式，也不喜歡有人對他的人這種態度，就說道：“知道了，方醫生，沒什麼事的話你先出去吧，我跟他還有事情要聊。”
    方相娜一個深呼吸，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但她終歸隻是個醫生，別人的家室她沒權利管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