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經籍是一路打車來的京大，又跟著林說文搭著曲俊燕的車回的醫院。
    醫院裏，林說文打發走了曲俊燕，一個人留下了。又是像那天一樣的對峙，程經籍坐在床上，林說文靠在椅子上，隻是這會程經籍自知理虧有幾分心虛，而林說文大概也怕他的信息素再失控所以戴了副口罩。
    “除了想起來京大的滑冰場，還想起了什麼嗎？”林說文問。
    程經籍盤著腿，皺著眉：“我記得我和一個特別漂亮的人結婚了，真的很漂亮，跟天仙似的。”
    “什麼沒用的記憶。”林說文吐槽說。
    “所以那人是誰？我是不是跟你結婚前還跟什麼人結過婚？”程經籍追問道。
    據林說文所知是沒有的，再加上對自己的臉和林皎皎的化妝技術有著清晰的認知，他便把劉海往上一擼，問他：“是不是差不多這樣。”
    程經籍嚇了一跳：“我去，你這是什麼劉海，剪了剪了，不是，你這人的審美很迷啊，沒這劉海跟換了個人一樣。”
    “你管我？”林說文理整齊了自己的劉海，又問：“還有呢，還想起什麼了？“
    這回程經籍很堅定地搖了頭：“沒了，真想不起來，我就零零碎碎想起點畫麵。”
    “嗯。”本來林說文也沒抱什麼希望，正準備質問他小作文的事情，程經籍忽然一拍腿，說道，像是想起了什麼，看了一眼林說文又不敢說了。
    “怎麼了？”
    “就，還想起了一點點事，跟你有點關係，就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
    程經籍清了清嗓子，道：“我記得你還挺軟的，還挺喜歡掉淚珠子，隨便碰碰就能縮……”
    “閉嘴。”林說文還以為他想起了什麼正常的記憶，結果越想越沒用。
    “像，含羞草似的。”雖然林說文真的很凶，但是程經籍有他的堅持，小聲地還是把話說完了。
    “這種沒用的記憶拿來幹什麼？十二年的記憶，你想什麼不好，想這個？”林說文紅了耳朵尖。
    程經籍直喊冤：“不是，找回憶這種事情要看到關鍵人關鍵物的，我醒來這幾天除了看見護工、護士，還有那個自稱你堂哥的醫生，你親姐，還有你，我能想起什麼別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林說文不想講理：“這不是理由。”
    程經籍一眼看穿了這個omega的詭計：“不是，哥，你這算不算惱羞成怒？你不是我老婆嗎？這屋子裏就我倆，我倆聊這個沒問題吧？”
    “閉嘴。”林說文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因為戴著口罩，看不清臉上到底是什麼光景，“我幫你回憶一點，我們沒有熟到聊這種的話題的程度。”
    “哈。”這下程經籍就不理解了：“我以為你挺愛我的，我一醒你就在，知道我不見了還跑京大來找我，然後還一直幫我回憶記憶。原來我倆不是那種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有清純白月光，但是還是和你結婚有了孩子然後我倆同床異夢，你默默承受的戲碼？”
    林說文：“……”
    程經籍喜歡看網文，尤其是一些有邏輯bug的狗血網文，男頻女頻，什麼不廢腦子什麼狗血他就愛看什麼。林說文不是很能理解怎麼會有人把十二年的記憶忘得幹幹淨淨還能記得看過的網文劇情。
    “你別把自己太當回事。”林說文道。
    “不是，你不愛我幹什麼那麼關心我？”程經籍又問。
    林說文慵懶地掀起眼簾，用無神的眸子看著他，回答他：“因為你是在我家撞的腦子，又撞在了我姑奶奶的墓碑上，你母親過不來拜托我照顧你，再然後，我和你法律上是伴侶，我有義務照顧你。三個理由，充分嗎？”
    程經籍眯著眼聽完，仍道：“真的嗎？我不信，你鐵定愛我，你肯定是個嘴硬的小妖精，你不愛我你幹嘛給我生孩子？你這種輕輕碰一下都喊都能縮起來的人能選擇給人生孩子，要麼是愛慘了我，要麼就是我強迫你了，按照我對我自己人品的掂量，我肯定不會強迫你，所以，你愛我。”
    林說文：“……”好欠打的邏輯。
    “我說了，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林說文再一次強調了這個根本問題後程經籍便驚恐起來：“等等，我不會真的強迫你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這種正人君子怎麼可能強迫別人？”
    林說文真是煩到想摔凳子走人，但顧及到程經籍還是個病人就咬牙忍了下來：“沒有，你雖然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但也不會強迫人。”
    “那就是你愛我。“程經籍抱著手臂定論了。
    “給我把你手機裏的小說軟件全部刪掉，別逼我動手。”林說文簡直忍無可忍：“我告訴過你，我跟你的婚姻就是最純粹的利益婚姻，我願意去生個孩子也是因為利益，不要什麼都用愛情論證，庸俗又幼稚。”
    程經籍忽然嚴肅起來，嚴肅中又有些悲涼：“不是為了我的利益吧？我覺得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因為愛以外的理由去生孩子，這樣對那個孩子也挺不公平的，到時候爹媽都不管他，跟個孤兒似的。”
    這是程經籍失憶以來和三十歲的他最像的時候，顯然，總會有些東西不會隨著年齡增長丟失，有些悲傷是鐫刻骨髓的。林說文忽然明白了程經籍從始至終對孩子很敏感，從一開始還在激烈地想要反抗婚姻的時候，唯一能撼動程經籍離婚想法的就隻有“孩子”，到後來孩子真的來了，程經籍對他的關照也越來越多，多到令人發指，想來，也是因為孩子。有句話叫做不幸的人要用一生治愈童年，是對的。
    “不是你的問題，是你的父母需要個孩子繼承家業，也是我主導的一切。”林說文解釋說。
    然而，程經籍並沒有同意他這個攬責的回答：“你還能強迫我？我要是不願意你怎麼來的孩子？到底我還是有責任的。”
    “信息素。”林說文又解釋說。
    程經籍還是那個不信任信息素的alpha：“這話說的，我要是自己沒這個想法，信息素能把我怎麼樣？說到底我還是有責任的。”
    林說文舒了口氣，卻並沒有放鬆下來：“我必須告訴你，對於我和你的婚姻，你是不願意的，在和我訂婚的時候你還有個女朋友，是因為我的介入才讓你們分手的。”
    “那……“在林說文的注視下，程經籍弱弱地說道：“我還挺神經的，又當又立的。”
    林說文想起一個說法，所謂的七年之癢是因為一個人身上的細胞七年就可以換一遍，所以現在這個人不是七年前愛你的那個人，同理，現在的程經籍和28歲的程經籍不是一個人，所以他罵的並不是自己。但事實是，人體的神經細胞壽命等長，所以這個說法本身就是不科學的，為的隻是給愛消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十八歲的程經籍似乎還不是那個戀愛腦，生命中也好像沒有過愛情，所以，這樣的罵似乎也是正常的。
    “林黛玉，三十歲的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糟糕至極嗎？糟糕到父母放棄我而去培養下一代，糟糕到虛偽又懦弱？”
    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十八歲對三十歲的迷茫。
    “好好叫我的名字我才會回答。”
    林說文以為程經籍這是玩笑，結果程經籍卻委屈了：“啥？你不叫林黛玉？我記得你叫林黛玉啊。”
    好了，腦子真的壞了。林說文下了定論。
    “我叫林說文，說文解字的說文。”
    “哈哈哈，記住了，你是不是還有個兄弟叫林解字啊。”
    不知者無罪，林說文耐著性子回答說：“有，但是他叫林解。”
    程經籍對自己差不多的答案沾沾自喜，又重新問了一遍：“所以三十歲的我到底多糟糕？”
    這個問題如果放在三天前，林說文並不好定奪，但前天晚上他給穀雨打過電話，問了程經籍以前的事情，所以今天他才能告訴他：
    “不算糟糕。程經籍，我現在能回答你三天前的問題了。高考以後的你選擇了走自己打下來的路，你拒絕了出國留學，選擇了自己可以碰得到的學校，你在大學裏也很努力，大學畢業後和女朋友一起去考一個編製，她考上了出國了，你因為同傳出現了一點失誤才失去了和她一起出國的機會。你不糟糕，起碼大學時代的你很好。”
    “那大學以後呢？我考編失敗以後呢？我記得，你說過的，我還是靠我爸才有了好工作。”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林說文直言：“這個問題隻有22歲的程經籍能回答，你為什麼會失去自信，為什麼會就此恐懼同傳，這是他才能給你的答案。”
    “因為我一開始就是個連高考都失敗的廢物。”程經籍的情緒一下子就落下了。
    林說文想，十八歲，高三的少年，人生最大的事情就是高考，程經籍的執著也是合理的。
    “你以為你參加的編製考試是誰都能參加的嗎？你非要再過一次大學四年才能明白你人生的混亂是從你否認大學四年開始的嗎？”林說文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