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奶奶的手如同她這個人一般，雖然歲月已經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猙獰的痕跡但她依舊是溫柔的。程經籍見過林皎皎，見過林玉柏，和林說文朝夕相處，也知道他們在成為omega的那天就會由這個老婦人教養一段時間，他一直想見見林奶奶是什麼樣的人。
    林奶奶像方才描摹著林說文的臉一樣描摹著程經籍的輪廓，她或許已經看不清了，所以才用這種方法來看一個人的樣子。
    “挺好的，挺好的。”林奶奶擺擺手，說道：“好了，我累了，要睡會了。你們先去見見別人吧。”
    林說文站起後朝著林奶奶微微鞠了一躬才走，程經籍學著他的樣子也做了一遍，林玉柏在外邊等著他們，見他們出來了就立馬壓著聲音問：“怎麼樣？怎麼樣？”
    林說文沒說話，白了臉，直接略過了林玉柏，扶著柱子又是一陣嘔。林奶奶的屋子裏點的香他以前就不太喜歡，何況現在？
    林玉柏下意識地想去林奶奶的屋子裏給他倒水，剛跨過門檻又被林說文喊了回來。
    “不許去。我沒事了，不要吵到她。”
    林說文靠在朱紅色的柱子上仰頭舒著氣，眼角的淚花還沒幹。程經籍翻遍了全身終於找到了一包不知道猴年馬月的濕巾給他，他就簡單地擦了嘴角便說：“走吧，去爺爺那裏。”
    三人又走了一段廊，又到了一間房前。這要比奶奶那熱鬧得多，站在門口就能聽見裏邊的逗笑聲。林玉柏說：“是阿燕哥在裏邊，他們最近老一起下棋，偶爾也抓我去。直接進去吧。”
    進門前，林說文低聲給程經籍又囑咐了一遍：“少說話。”
    屋裏，果然是曲俊燕在裏邊，這人抱著膝蓋，整個身子向後懸著，在這老爺子麵前也不講儀態。但裏邊還有別人，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穿著襖裙，一頭黑發柔順發亮，這會兒正坐在兩人中間撐著下巴觀棋。
    “爺爺。”林玉柏先出聲喊了老爺子：“說文哥他們來了。”
    曲俊燕抬眼看了一下他們，對著林說文笑笑，穿著襖裙的女孩揮著手脆生生地喊著“說說舅舅”“程舅父”，老爺子卻沒賞他們一言一語，頭也不抬地朝林說文招招手。
    林說文近了身，他就指著棋局問：“看看，怎麼破？”
    霎時間，五雙眼睛全都落在了林說文身上，他依舊垂著眸子，用細長幹淨的手指夾起一粒黑子，思考了快五分鍾，在老爺子不耐煩的一聲“嘖”後他才落子。
    “嗒”一聲，落子無悔。
    曲俊燕挑了挑眉毛，襖裙小姑娘嘴巴圓圓地“哦”聲點頭，老爺子說道：“有點長進。”語氣裏聽不出喜怒。
    “阿燕，接著來。”林老爺子抬了抬下巴。
    “你這是找外援啊林爺爺。”曲俊燕看似很為難，將白子在手指間翻了幾次都不下。
    林老爺子傲氣又帶著些許輕蔑地一哼，襖裙少女也學著他這樣對曲俊燕。這下曲俊燕就想著招了，直接把棋子往她手裏一塞，說：“來，小卓，這棋我讓給你。”
    少女白眼一翻，說：“你也好意思？”說著就自信地伸手將溫熱的棋子落在棋盤上。
    瞬間，收割大片黑子。
    曲俊燕雙手一拍，對著林說文喊：“你看到了哈。”又扭頭對林老爺子說：“幾雙眼睛都看著，是小卓丫頭幹的，我可沒下那麼狠的手。”
    “哼。”老爺子吹胡子瞪眼，又招了林玉柏上前：“來。”
    林玉柏沒多想，取棋落棋不過三秒，頃刻間，局勢追平。曲俊燕樂不出來了，剛要拿棋一雙小手就搶了先拿出一顆白子“嗒”一聲落到局裏。
    林玉柏下意識地想再拿顆棋來和這丫頭對弈，隻見老爺子將他一欄，手指一伸就指到了一直在眾人後邊降低存在感的程經籍身上。
    “你，來。”
    程經籍尷尬地笑笑，別著手上前，路過林說文時就把藏在身後發燙的手機塞進了林說文的大衣口袋裏。林說文拿出來一看，手機的屏幕上還有著某搜索軟件關於“圍棋基本規則”的頁麵。
    得，現充。
    林說文已經閉眼不敢看了，然而，在棋子落下後他就聽見了小桌的驚呼，而後林老爺子也感歎道：“妙。”
    他定睛一看，程經籍確實走了一步妙棋，獲得了林老爺子略微欣賞的目光。但又看他顫抖的嘴角和發抖的腳踝就知道，那棋真的就是碰巧。
    “還算能入眼，小玉留下，那邊還有套棋，你去跟小卓丫頭玩會兒，別讓她憋壞了。你倆回去休息吧。”
    林老爺子給了指示，林說文便微微點頭說了聲“好”，程經籍有樣學樣，也算禮數周全全須全尾地出了這個房間。林說文帶著他走過一道廊，他終於忍不住了，瘋狂拍著心口感歎道：“我的天，太嚇人了，你也沒告訴我你爺爺這麼狠，見麵一句話沒說就拉我下棋啊。”
    “我也沒想到。”林說文直言：“他以前不喜歡下棋。”
    林說文帶著程經籍穿過一道又一道的門，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長廊，程經籍的心跳都恢複正常了還在慢慢地走著。
    “我們現在去哪？”程經籍問。
    “去我的臥室，在另一個院子裏。”
    林說文是長在這個院子裏的，中學時候跟著林嬖到外邊生活過幾年，後來林嬖結婚了，他又回到了這個大院子。事實上，自林解死後，林老爺子就不太允許小輩們出去單住了。林說文和林嬖是最晚回到這個院子的。
    “整個院子都是你家人？”程經籍問。
    “嗯，大部分林家人都住在這裏。”
    得到回答的程經籍在心裏默默地感歎著林家的家底，確實恐怖如斯。
    終於是到了林說文的房間，那是個有四間房的小院子，每扇門前都掛著牌子，寫著房間主人的名字，林說文在東邊那間，門前的木牌上寫著“林說文程經籍”。
    看來，是新換的牌子。
    林說文推開門，按了門邊的點燈開關，隻見他們的行李已經被人放在了裏邊。整個房間寬敞又整潔，和程經籍想象中不一樣的是裏邊的擺件不像外部一樣古老，而是國風的裝修以及現代的家具，有點奇怪，但不會太突兀。
    “我還以為你們都住在古裝電視劇的取景地。”程經籍調笑說。
    “沒有。”林說文真就認真地回答說：“九年前重新裝修過，爺爺奶奶的房間還保持著老樣子，但是年輕一點的人的房間都被大改了，隻留著外邊的樣子而已。”
    “九年前為什麼要重新裝修？”程經籍隨口問了一句。
    林說文愣了一下，說道：“沒什麼。暖氣開關在電燈那裏，溫度調高一點吧。”
    他在逃避。
    好在程經籍也就是隨口問問，他這樣說也沒什麼，也沒再追問。程經籍轉身開空調的功夫林說文已經把身上一件又一件的外衣脫了往晾衣架上邊掛。即使有人來提前開過房間裏的暖氣這會兒屋裏還是有點冷，林說文這樣著急著，程經籍便忍不住問：“很困？”
    “很累。”林說文已經脫光了外衣，上神隻剩一件皺巴巴的T恤，他鑽過珠簾，說：“我去睡會，東西麻煩你收拾了，東西都可以碰。”
    程經籍跟著林說文鑽過棗紅色的珠簾，進到真正的臥室，這裏邊就是簡單的臥室布置，很難讓人想象這是一座四合院的內部。此時，林說文已經排鬆了枕頭準備躺下了，見他跟進來又直挺挺地站在床前就皺著眉略顯煩躁地問：“怎麼了？”
    “啊。”程經籍眼珠子一轉，問道：“洗手間和浴室？”
    “小廳的左邊有個小門，打開就是了。不明顯嗎？”林說文反問。
    程經籍尬笑著，嘴上說著：“沒，沒注意，你休息吧。”心想，我怎麼知道那個門後是浴室和洗手間啊？我以前又不住古董裏！
    他又一次穿過珠簾，看到了林說文說的那道小門，門一打開就看見了一個四方形的小室，左手邊是洗手台和鏡子，上邊有新的洗漱用品，右手邊是一麵幹淨的牆，前邊又是兩道門，一道門打開時浴室，一道打開是廁所。
    很奢靡，很符合林說文光嫁妝就三個億的身價。
    從洗手間出來後，程經籍又輕輕地撥開簾子往臥室裏一看，林說文已經陷在鬆軟的枕被裏沉沉睡了過去。他鬆了口氣，他一直覺得林說文還是睡著了會舒服一點，醒著時不時就嘔一下，他光看著都覺得難受。
    這間房間雖然大，但程經籍轉了十幾分鍾也就膩了，他精神還算好就打算出門在院子裏轉轉，結果剛跨出那道門檻就被人盯上了。
    是個omega，看樣子也剛從房間裏出來，見他就喊了一聲“程經籍？”
    程經籍下意識地點點頭，那人就一喜，追問道：“會打麻將嗎？”
    “哈？會？”
    那人手一拍，說：“太好了，剛好缺個人，來來來。”
    然後，一臉懵逼的程經籍就被拽出了院子，一路狂奔，還沒反應過來就到了林玉柏特意讓他們避開的地方，那個帶他來得omega進門就喊道：“來來來，我把說說他家alpha拉來了。”
    那是個極大的廳，裏邊擺了五張桌子，桌前男女都有，全在摸麻將。
    壯觀，太壯觀了。
    林說文也沒提醒過他，他們號稱書香門第的林家竟然一群人沉迷於摸麻將！

    作者閑話：

    老早就想寫這段了，就很想看林老師摸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