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跟林程兩人解釋蘇利為什麼會進監獄，也沒人向他們解釋他們在做什麼。
    程經籍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分，蘇利的雞湯對他並非一點影響也沒有。他嘴上總說著那些話就是毒雞湯，但每當夜深人靜時他就會忍不住去思考自己的人生，去反問自己一些模棱兩可的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自己，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己。
    就這樣，程經籍就變得安靜了，時不時就會開始發呆，時不時就會歎氣。
    廖彧槐和許宴宜都把一切看在眼裏，他們找到林說文，問他程經籍怎麼了？
    林說文什麼也沒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說，他一直以為，程經籍是個不聽話的人，所以他所困擾的問題幾乎沒有人能給他答案，他隻能自己思考，自己尋求答案。
    有天晚上，林說文照常在電腦前給學生們回郵件。南秦的假期已經結束了，曲俊燕依舊在幫他代課，照秦舒在電話裏的說法，曲俊燕現在收斂了很多，雖然依舊會講點風牛馬不相及的東西，不過點到為止，一節課也就能講十幾分鍾的閑話。
    曲俊燕這人講起課來是很不錯的，但因為這次到南省來主要是為了對付曲光瀲，所以沒什麼精力研究帶學生。況且，按照曲俊燕的性格，來帶這個課說難聽點就是為了討好林說文，所以學生的好壞他是不關心的。如果沒有林說文打了那通電話把他罵了一頓，他不會對這些學生上心。
    這段時間林說文收到的關於專業課的郵件越來越多，他並不驚訝，期末考試快到了，無論在什麼學校，這時候學生和老師的聯係總是會忽然頻繁。
    “林老師。”程經籍從浴室裏出來，頂著一頭還在滴水的頭發，他的眼睛發著光，殷切地問林說文：“你覺得，一個考了一堆證書，畢業時候的績點到了4。5的大學生成功嗎？”
    林說文在鍵盤上的手指一僵，這無疑是個好問題。林說文才剛剛脫離校園不到半年，他也曾是個高績點，證書傍身的大學生，考研麵試的時候，他的筆試成績不是第一，麵試差點失敗，如果沒有曲俊燕，他大概率沒辦法留在華清。
    林說文合上了電腦，手指在電腦銀灰色的外殼上輕輕地用指腹點擊著，在程經籍殷切的目光中，他回憶起他去年幫導師上本科生的課，有個學生在下課的時候問過他一個差不多的問題。
    “幾年前，我幫我的導師代過本科生的課。”林說文回憶道：“他問我，學長，我來了華清，我的高考就成功了嗎？”
    “我有點呆，所以當時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傻了，他以為我不想回答他就走了，如果不是今天你提起這個問題，我恐怕永遠想不起來我欠他這麼一個問題。”
    “那個學生在那天後就從華清退學了，再考了一次高考，以更高的成績去了隔壁大學。”
    “現在，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他覺得自己是否成功了。依我看來，成功是件非常難定義的事情，去了頂尖的大學就是成功？得到了高績點就是成功？又或者說考上了研究生就成功？畢業了找到了好工作就成功？程經籍，用麻木的數據和標準衡量一切都是機器，不是人，或者說，人類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你的迷惘是很多人的迷惘，也包括我自己。我好像隻能告訴你，這些所謂的成功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我這樣做是對的嗎？成功的嗎？”，說實話，這種問題問自己是好的，問別人就是傻的。”
    林說文的話說完了，程經籍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機，他的眼睛裏失去了光，目瞪口呆。
    “果然是大學老師。”程經籍尬笑兩聲，“我還是問點沒那麼有深度的問題吧，林老師，你覺得我這個人嗎？有什麼優點？”
    林說文眼睛一閉，一手拍到了額頭上，而後往下一移，開始揉眼睛。
    程經籍：“……林老師你不用做這麼傷腦筋的動作吧？能不能給點麵子？”
    “不是，忽然眼睛很幹。”林說文把自己的眼睛揉得又紅又濕，又眨了好幾下才舒了口氣，說：“你，很清澈。”
    程經籍：“蠢。”
    林說文：“你挺善良的。”
    程經籍：“沒心眼，蠢的委婉說法。”
    “……”林說文眉頭一挑，抱胸說：“你如果非要這麼解讀我就沒辦法了。”
    “程經籍，我說的都是褒義詞，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好，行。”程經籍眼見著林說文的眉頭皺起來連忙打手勢讓他把火氣壓一壓，“那，你覺得我的缺點呢？”
    這一回，林說文想都沒想：“幼稚，戀愛腦，輕浮。”
    “喂喂喂，別那麼大反差啊。我也想要麵子的。”程經籍拍案而起，“還有，清澈和幼稚差不多吧？”
    “我說了，我的褒義詞就是褒義詞，不要曲解。”林說文拿出了自己作為一個語言老師的氣場，隨手扯了一張A4紙又拿了一支筆直接在上邊寫了一個“清澈”，一個“幼稚”。
    “聽好了，我說你清澈是說你很幹淨，你沒有我們這個圈子裏那些人的陰毒和心機，這是很難得的，而且你有一種魔力，你雖然有些地方很混蛋，但說的有些話是讓人很舒服的，你比他們好太多了。而說你幼稚是因為你被你父母保護得太好，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責任，所以我行我素，想一出是一出，脾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輕輕鬆鬆就會被別人挑起火氣，有雄心壯誌沒有行動能力，受點打擊就能萎靡不振，這就是幼稚。懂了嗎？”
    林說文是職業病，說教起來嚴肅又認真，說完了還皺著眉等被說教者表態，程經籍又一次目瞪口呆，空氣一度十分尷尬。
    “啊，這樣啊。”程經籍似懂非懂地嘟囔了這麼一句，忽然嬉皮笑臉，話鋒一轉：“林老師你別這麼嚴肅，我今年三十歲，還比你大三歲，我可不是你的學生。”
    林說文雙手一絞，正色道：“你以為我沒有三十歲的學生嗎？”
    “行行行，你說得對，我錯了。”程經籍認錯態度並不好，不過將笑臉收了一點，又問：“林老師，你也說我混蛋了，那你覺得我還有救嗎？我是不是爛泥扶不上牆？”
    林說文白眼一翻，說：“程經籍，這要問你自己，別來問別人。你明明就不是個會聽別人意見的為什麼要問我？為了給你的回頭找一個體麵的借口？為了自己努力很難承認很丟臉嗎？”
    “給點意見啊，老師。”程經籍忽然湊近了林說文，鼻間和林說文的臉頰近在咫尺。林說文垂著眼簾不為所動。
    “林老師，我保證哈，你給的意見我都聽，你快給我提點。”
    這話在臥室這樣一個小空間、這樣關係的兩個人之間屬實是有點曖昧的，程經籍把這話說出口後自己也意識到這話不太對，再細想，這句話在很多年前，他原原本本地對一個短發的喜歡穿JK製服的女孩說過。
    程經籍陷入了關於過去的回憶，林說文抬手就對著他的額頭一推，推得他向後一仰，直接跌倒了後邊的床尾上，他回神的第一句話就是：
    “林說文你就是那個倒拔垂楊柳的林黛玉吧？”
    “離我遠點。”林說文冷言。
    程經籍向後仰著，雙手撐在床上，向著天花板拉了個鬼臉：“你這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林說文將椅子一轉，麵對著程經籍，手還環著胸，板著臉說：“不要整天那麼輕浮，特別是希望和我說正事的時候。你還想要意見嗎？”
    程經籍依舊仰著，喉結被勾勒得十分明顯：“要，你說，我聽著。”
    “正經點。”林說文又強調了一遍。
    “行。”程經籍拉著聲音就像腰間盤突出一樣慢慢直了腰，完了還“哎呦呦”地叫著。
    “好了，林老師，你說吧。”
    態度依舊不端正，林老師歎了口氣，饒了他這一回。
    “從現在開始，好好得端正態度做每一件事情，例如你的娛樂公司，程經籍，說實話，那份企劃看起來不錯，拿給別的投資人看也一樣能拿到錢，如果你讓我看得那份企劃是你自己寫的，那麼隻要你用心去做它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你挺適合做這些的。”
    “謔。”程經籍激動地嚷起來，“林說文你不是說你看不懂這些嗎？你騙他的？”
    林說文：“……”真是天真啊。
    “不好意思，我騙你們的。”
    “哈？”
    “他從頭到尾都沒信過，隻有你信了。”
    “……”
    林說文笑了，是那種孩子惡作劇得逞後的頑皮的笑。
    就在這麼一瞬間，程經籍覺得林說文的形象崩塌了，原來林說文沒有那麼無趣，他會開玩笑，會做個騙子，也會笑。
    林說文又補充道：“其實會的不多，大學的時候參加過幾場比賽，懂點皮毛而已，不過我能看出來作者是用心的。”
    “是我想的那個比賽吧？冠亞季軍我排第四！”程經籍開始抓狂。
    “挺不錯的。”林說文寬慰道。
    程經籍幽怨極了：“那冠亞季你是哪個？”
    林說文想了想，說：“跟著師兄他們一起做的，忘記了。”
    “說，你不用給我留麵子。”程經籍更幽怨了。
    “好吧。”林說文雙手一攤，“兩次亞軍，一次冠軍。不過都是師兄師姐帶著我，我沒出多少力。”
    “哈。”程經籍興奮極了，就像在地鐵上抓到了偷包的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作者閑話：

    我，沒把握住，一寫日常就開始往甜的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