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亂情迷下，時間和空間已經完全模糊了，在他們僅存的一點感知裏，他們聽見了門外的起床號響起，不久又好像傳來了敲門聲。他們全都沒有理會，門已經被反鎖了，想來這座大院裏也沒有人回來撬門。
    AO的信息素達到峰值以後是很強悍的，有人來敲過門，無論是什麼性別，通過門縫透出的信息素也能知道這間臥室在發生什麼，自然後邊也不會有人再來打擾。
    再後來，兩人的意識再回來就已經是黃昏，一點點金色的餘暉從窗簾的縫隙裏偷跑進來，照在平躺著的alpha身上，也照在枕在alpha手上蜷縮的omega身上。
    程經籍想把自己已經沒有知覺的右手抽走，便用左手一點點地移動著林說文的頭，他已經盡量放小了動作，可當他的頭徹底離開那隻手的那一刻，林說文還是全身一顫，而後睜開了眼，眼球往上一轉，迷茫地看著他。
    事實上，林說文的眼型是很漂亮的，很像杏眼，大而飽滿，但是又更狹長一點，線條也更濃更硬一些，而濃密睫毛下的瞳孔又經常沒有一點情緒，大多數人驚鴻一瞥後隻會覺得眼神裏的喪氣讓人很不舒服就下意識地不願意細看，也隻有林說文的身邊人才有機會發現其中的精妙。
    眼睛一合一開，林說文也真正醒了，身子一挪又退到了床邊。
    疏離甚至還有驚恐，和昨晚那個omega判若兩人。
    程經籍自認為昨晚他已經把動作放到最溫和，但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不造成一點痛感，他以為林說文沒有像以前一樣昏過去就是可以接受這種程度，但看林說文現在的表現好像又是他想當然了。
    林說文的半露的肩上還有顯眼的紅痕，脖頸上隱約可見一點點幹涸的血跡，那是昨晚腺體被又一次咬破後留下的血液。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是舔血的小獸，抗拒著旁人的靠近。
    “林，林老師。”程經籍覺得自己還是要為自己辯解一下：“你，我，我也不好說什麼，就這種事情真的挺難把握的，要不看在你把我手枕麻了的份上，你，原諒我一下？”
    他這人向來不正經，隻要對麵不是要他命的，話一說多就容易嬉皮笑臉，他也是說完話了才發現自己嘴角已經咧到耳巴根了，趁著林說文還沒生氣立馬把嘴角一收，討好似地又叫了一聲“林老師”。
    林說文的眼簾抬起又落下，不知道做了多少思想鬥爭，終於是輕輕吐了一口氣，低聲說：“對不起，是我反應過激了，你沒什麼問題。”
    “啊，嗯。”程經籍也沒料到事情會往這種發現發展，眼珠子和腦子轉了好幾轉才反應過來。但在這之後，他又巴不得林說文朝他發個火，因為在林說文率先說出了那三個字以後他卻不知道要接什麼了。
    尷尬，太尷尬了。
    好在，林說文用手腕拍了拍額頭後就抓了地上的睡衣套在了身上徑直去了洗手間。那時，程經籍才把那個血淋淋的腺體看真切。腺體是人身上愈合能力最強的地方，同樣也是血液最充沛的地方。他終於意識到林說文的抗拒因為什麼了——剛開始時，就在那一方浴室裏，兩人意識最模糊的時候，他對著那一小塊誘人的軟肉毫無抵抗力，那根白細的脖頸上所有傷痕就是那時候的瘋狂產生的。
    程經籍心虛地垂下了頭，也不在床上躺著了，把皺巴巴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就開始收拾床單。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討好林說文的行為了。
    床單拆到一半，林說文洗漱完出來拿換洗的衣服，看見他在床前忙活，頓了一下，去拿了床頭的手機給紅嬸發了消息。
    “一會兒紅嬸會拿你的衣服跟新的被子上來，記得給他開門。”
    說完，也不管程經籍什麼反應就進了浴室。
    很快，敲門聲響起了，紅嬸矮矮的身體半人高的東西進了屋子，將帶來的東西放在了空椅子上，有條不紊地把最上邊幾件充滿陽光和洗衣液清香的衣服遞給程經籍，又把新的被套到被褥上，而後帶著髒的被單走了，全程沒說一句廢話。程經籍想起了劉媽，如果這個時候，劉媽一定會嘮叨個不停，甚至還會因為被單的慘烈程度而勸他對林說文溫柔點。
    很快，林說文一身清爽地從浴室走出來，又換了程經籍進浴室，這次程經籍走路極其小心，不僅是因為手腳都還傷著，更是怕在這再摔一遍。再摔一遍這就已經不是丟不丟臉問題了，是他這身疏於鍛煉的身體散不散架的問題。
    程經籍再出來，林說文就已經不在屋子裏了。他的手機聊天軟件裏多了一條好友申請，是一個灰白頭像的，網民叫做“lin。”的賬號，申請留言是“晚餐要自己下樓還是我帶上去給你？”。
    很好，很明顯的特征。
    他心如擂鼓地通過了好友申請，小心翼翼地敲了一句話發過去——林老師？
    對麵沒有回消息，他手癢癢，點開了那個灰白的頭像，發現那是一片寂寥的雪景，好像是站在一方院子裏拍的，白牆烏瓦，風雪飄零，一點都不好看，隻會讓人徒生傷感。再點進賬號的朋友圈，最新一條竟然是個黃昏裏熱鬧的炊煙嫋嫋的院子，大概是他們昨天下午燒烤的時候。
    程經籍也是這幾天才知道林說文的手機還有打電話和發短信以外的用途，現在又突然發現他的社交軟件竟然還相當有煙火氣，仿佛他看見的不是一個社交賬號，而是一個嶄新的林老師，他相當驚奇。
    程經籍再看，最新的朋友圈點讚有一行他能看見的好友——這代表那是他們的共同好友。
    媽，嗯，正常，他倆蛇鼠一窩。
    父親，嗯，也正常，程瀚那麼寶貝這個兒媳婦。
    劉媽，這個就太正常了。
    阿今，阿今？這個就太不正常了吧？為什麼連徐今釋都有他的私人聯係方式？什麼人都可以有林說文的好友嗎？
    就在程經籍還在試圖理解這個瘋狂的世界時，手機頁麵就彈出了一條消息，就是那個灰白的頭像。
    ——嗯。
    很好，更確定是林說文了。
    程經籍飛速回了一句“我下樓”就踩上拖鞋，扶著牆打開門，又一瘸一拐地走向樓梯，最後在扶著木扶手慢吞吞地往樓下走。他走到一半，許攜青碰巧也要下樓就順手攙了他一把。
    許攜青是不會照顧人的，抓住程經籍的胳膊就大步流星地下樓，程經籍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自己是被拖下樓的，在雲裏霧裏就到了樓下。踩在地板上的時候他的兩條腿都疼到不行。
    許攜青還問他：“要不要攙你去餐廳？”
    程經籍當然是果斷地搖頭拒絕，他還想要腿，照許攜青這個扶法，他這身骨頭也得散架。
    “行吧。”雖然許攜青問的時候手已經要在一次碰到程經籍的胳膊了，但程經籍拒絕後他也不執著，“我還有事要出門，你跟說說好好在家休息，有什麼事就拜托紅嬸。”
    一瘸一拐來到餐廳，林說文正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一截花玉米在啃，電話那頭不知道是誰，但是很慘，一直在被林說文懟。
    “我很感謝你幫我代課，但是我希望你給他們講點有用的。我當然不是質疑你的專業水準，但是學生已經反映到我這了，你能不能少說點你小時候的事情，能不能多講點有用的東西？”
    “我沒有鼓吹應試教育，我還是希望你少說一點你的八卦，這是專業課的課堂！”
    “你沒有？我收到了四十多封郵件問我，和曲教授青梅竹馬的小omega是不是我。曲俊燕我再說一遍，我不反對你在課上講點題外話給他們提神，但是我不希望你用三十分鍾的題外話換他們聽十分鍾的課。”
    “劃哪門子重點？曲俊燕你不行就把課交給別人！”
    程經籍聽了幾分鍾，在這期間，他接過了紅嬸遞過來的米粥和玉米，知道了對麵挨罵的是誰，也知道了林說文真的生起氣來說話時京腔。
    “滴——”的一聲，林說文把電話掛斷了，把手機整個重重地扣在桌麵。
    程經籍被嚇得一抖，玉米都掉進了粥裏。
    後來，程經籍不敢多話，林說文也一直冷眼不語，紅嬸更是個不會多話的人，所以這場晚餐就在一種極其窒息的感覺中進行了，結束了。
    晚點時，程經籍不想難為自己的腿，況且剛醒也不困便坐在大客廳裏看許宴宜囤下的老電影碟片，隱隱約約聽見不遠處那個點著熏香的小廳裏傳來林說文的聲音，仔細一聽，他好像是在用手機給學生講課。
    程經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或許太過擔心回南省的事情，比起心急，這個心係學生的好老師要比他想回到自己崗位上得多。
    忽然間的手機震動，他摁開手機一看，屏幕顯示著一條剛剛出現的消息，來自趙將疏，隻有簡短的一句話——恭喜你，徐今釋她同意了。
    緊接著又彈了一條消息，還是趙將疏。
    ——不過她的條件是和你保持著純潔的上下級關係，你敢過界她立馬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