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阿姐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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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寨的午後,陽光艱難地穿透濃霧,在濕滑的青石板和低矮的木樓間投下慘淡的光斑。沉悶的鼓聲如同背景音,無孔不入,敲得人心頭發慌。
分頭探索的玩家們,逐漸開始觸及這座古老寨子光滑表皮下的詭異棱角。
顧魅音(阿雅)利用“寨主女兒”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被允許活動的有限範圍內探查。他注意到,寨子裏幾乎所有的吊腳樓,但凡有年輕女性居住痕跡的,門窗都被額外的木板釘死或者用特殊的、畫著扭曲符號的符紙封住。偶爾有寨民與他擦肩而過,目光觸及他身上的銀飾和服飾時,都會立刻低下頭,加快腳步,眼神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敬畏和…恐懼,仿佛他是什麼不祥的化身。
他試圖靠近寨子邊緣,想去看看那些被封鎖的樓宇,卻被兩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麵色冷硬的寨婦“禮貌”地攔住了。“阿妹,那邊路不好走,回去吧,儀式前不要亂跑。”寨婦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顧魅音隻能退回。他發現,自己這個“寨主女兒”的身份,與其說是特權,不如說是一個被精心看管起來的囚徒。
另一邊,周琛和林曉的探索則更加直接地觸碰到了寨子的禁忌。
他們尾隨著之前離開的幾位長老,來到寨子後方一片被單獨圈起來的、氣氛更加壓抑的區域。這裏的吊腳樓更加古老破敗,幾乎看不到人影,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草藥和陳血的古怪味道更加濃烈。
在一棟格外高大的、屋簷下掛滿褪色布條和幹枯植物的木樓前,他們聽到了裏麵傳來的、壓抑的爭吵聲。用的是土語,聽不太懂,但能聽出其中激烈的情緒。
周琛憑借記者的大膽,悄悄湊近窗縫。林曉緊張地跟在後麵。
透過縫隙,周琛看到屋裏,寨主正和幾個長老圍著一張木桌,桌上攤開著一些古老的、獸皮製成的卷軸。他們爭吵的焦點似乎圍繞著什麼“時辰”、“人選”和“貢品不足”。
而最讓周琛頭皮發麻的是,在屋子的角落裏,赫然擺放著幾麵鼓!不是普通的皮鼓,而是蒙著某種…暗沉細膩、帶著不規則毛孔和細微紋路的皮革的鼓!鼓身雕刻著繁複的、與寨子裏懸掛的符布上相似的扭曲圖案。
其中一麵較小的鼓,鼓槌似乎還是新鮮的…木質手柄上,沾著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幹涸的黏膩痕跡…
林曉也看到了,她猛地捂住嘴,差點吐出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兩人不敢久留,心驚膽戰地悄悄退走。
而獨自行動的李盡,則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不作死就不會死”。
他興奮地舉著自拍杆,雖然沒開直播,但應該是習慣了,穿梭在寨子裏相對“熱鬧”的集市區域,不過也就是幾個擺著山貨和簡陋手工品的攤子,對著各種他覺得“稀奇”的東西拍拍拍。
他看到幾個寨民正在往一個臨時搭起的木架上懸掛彩布和獸骨,覺得很有“原始風情”,湊過去就想來個特寫。
其中一個正在忙碌的寨民猛地回過頭!那是一個中年男人,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痛苦,看到李盡的鏡頭,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凶狠,嘴裏發出一連串急促而憤怒的土語吼叫!
李盡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那個寨民就猛地衝過來,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機!
“不準拍!滾開!”寨民用生硬的漢語吼道,眼睛赤紅,像是被觸碰了逆鱗的野獸。
其他寨民也圍了過來,他們的眼神不再是麻木,而是充滿了冰冷的敵意和排斥,無聲地將李盡圍在中間。
李盡這才真正感到了害怕。那是一種與現代社會完全不同的、原始的、冰冷的惡意。他撿起手機,狼狽地後退,語無倫次地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拍了…不拍了…”
他慌不擇路地轉身就跑,隻想離那些可怕的視線遠一點。
他跑進一條狹窄、陰暗的巷子,背靠著冰冷的木牆,大口喘著氣,心髒狂跳。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屏幕在剛才的推搡中摔裂了,蛛網般的裂痕下,似乎…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屏幕深處一閃而過?
他下意識地湊近想看清楚。
裂痕交織的屏幕倒映出他身後巷子深處的景象——那裏堆放著一些雜物和廢棄的農具。
但就在那堆雜物後麵…手機的裂痕仿佛扭曲了空間…李盡似乎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沒有腳,飄在半空?身形扭曲,長長的黑發垂下來,遮住了臉…
李盡猛地瞪大了眼睛,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他僵硬地、一點點地轉過頭,看向巷子深處——
雜物還是雜物,什麼都沒有。
是眼花?是屏幕裂痕的錯覺?
就在他驚疑不定、稍微鬆了口氣的時候…
“嗬…”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貼著他耳根響起的、女人的歎息聲,清晰地鑽入他的耳朵!
那聲音冰冷、飄忽、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和怨毒!
“啊——!!!”
李盡再也控製不住,發出了一聲淒厲至極的尖叫!連滾帶爬地衝出巷子,瘋了一樣朝著之前集合的石坪方向跑去!什麼直播,什麼素材,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他隻想離開這個鬼地方!立刻!馬上!
他的尖叫聲在寂靜的寨子裏顯得格外刺耳,引來了不少寨民冰冷麻木的注視。
當驚魂未定、褲子都快濕了的李盡連滾帶爬地衝回石坪時,周琛和林曉也剛好回來,兩人臉色都不好看,顯然也有所發現。
而聞人彧則慢悠悠地從另一條路走來,手裏拿著筆記本,似乎記錄了不少東西,鏡片後的目光平靜無波。
顧魅音(阿雅)也被外麵的騷動吸引,走出了木屋。
“鬼!有鬼!!”李盡看到眾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語無倫次地抓住周琛的胳膊,“巷子裏!有個女鬼!她…她對著我歎氣!就在我耳朵邊上!真的!我不騙你們!”
周琛皺著眉頭甩開他:“你冷靜點!是不是看錯了?或者聽錯了?”他雖然也看到了可怕的東西,但記者本能讓他更傾向於理性分析。
“沒有!絕對沒有!”李盡激動地揮舞著摔裂的手機,“我手機都摔了!就是那時候看到的!白衣服!長頭發!沒腳!”
林曉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了,下意識地靠近了看起來最冷靜的聞人彧。
聞人彧推了推眼鏡,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冷靜:“現實裏,很多古老的寨子都有些所謂的民間傳說,或許是山間的霧氣、光影和風聲造成的錯覺。不過…這裏不是現實,”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李盡和臉色蒼白的周琛、林曉,“既然幾位都遇到了一些…你們覺得難以解釋的事情,或許我們現在可以交換一下情報?”
他看向周琛和林曉:“兩位有什麼發現嗎?”
周琛和林曉對視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他們偷聽到的爭吵和看到的、那令人不安的鼓說了出來,尤其是那麵鼓槌上疑似新鮮血跡的鼓。
聞人彧認真地記錄著,然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特殊的鼓…人皮鼓的傳說在很多偏遠地區都有流傳…通常與某些古老的祭祀和…怨念有關。”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顧魅音(阿雅)身上:“阿雅的身份應該有帶給你一些不屬於你的記憶,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嗎?或者…「阿雅」的記憶裏有什麼關於「鼓」的傳說嗎?”
顧魅音(阿雅)低著頭,用細小的聲音,將「阿雅」被變相軟禁、寨民對銀飾的恐懼、以及那些被封鎖的年輕女性居所說了出來。
所有的線索碎片逐漸拚湊起來——消失的女孩、詭異的鼓、可能的人皮鼓、寨民的恐懼和禁忌、以及李盡遭遇的“女鬼”…
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雛形,緩緩浮現在眾人麵前。
“阿姐鼓…”林曉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恐懼,“難道…難道真的是用…用…”
她說不下去了。
阿姐鼓的民俗故事從來都並不是什麼感人至深的故事,更像是恐怖故事,關於阿姐鼓的製造方式大部分的說法都是用純潔少女的無暇皮膚製作鼓麵,繪製紋理的顏料混雜著骨灰,阿姐鼓是與所謂的「神明」溝通的「器」…
周琛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終於意識到,這裏不是他平時挖掘社會新聞的地方,這裏的“新聞”背後,是血淋淋的、超乎想象的恐怖!
李盡更是徹底崩潰了,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我要回家…我不玩了…放我回去…”
直到此刻,這三個新玩家才真正、深刻地意識到,他們進入的不是什麼遊戲或冒險,而是一個真正會死人的、充斥著超自然恐怖和人性之惡的絕望世界!之前的興奮和好奇被徹底碾碎,隻剩下冰冷的恐懼和絕望。
聞人彧合上筆記本,鏡片後的目光掃過眾人恐懼的臉,最後落在遠處那持續回蕩的、沉悶的鼓聲來源方向。
“鼓聲似乎越來越急了。”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像是在宣讀著最後的倒計時,“看來,儀式…快要開始了。”
夜幕,正伴隨著越來越急的鼓點,悄然降臨這座被迷霧和秘密籠罩的古老寨子。真正的恐怖,尚未真正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