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第六精神病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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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壓抑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例行公事的查房、服藥、早餐,每一步都像是在無形的監視下進行機械表演。韓子羽頂著一頭參差不齊的青茬,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眼神裏的痞氣和玩世不恭被一種屈辱和壓抑的怒火取代,他幾乎不再說話,隻是用那雙帶著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每一個靠近的護士。
中午,活動時間。
陽光透過高窗上肮髒的玻璃,在活動室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幾塊模糊的光斑,卻驅不散那股子陰冷和黴味。病人們大多麻木地坐在位置上,或盯著桌麵,或眼神空洞地隨著廣播裏播放的、音質失真的輕音樂微微晃動身體。幾個護士如同雕塑般站在角落,臉上永恒的“親切”微笑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
顧魅音和秦月坐在一張長桌旁,麵前攤著一本破舊的、頁角卷起的雜誌,內容是無害的自然風光。聞人彧則靠牆站著,雙臂環抱,目光低垂,像是在假寐,但那微微繃緊的下頜線和偶爾抬起、如同冷電般掃過全場的眼神,表明他正處於高度警戒狀態。
韓子羽煩躁地在活動室裏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裏的焦躁野獸。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手指無意識地、反複地摳抓著褲縫。剃頭的羞辱、連日的壓抑、對未知的恐懼,以及那無時無刻不在試圖鑽入腦海的甜膩廣播,似乎正在一點點蠶食他本就所剩不多的耐心。
“操!”他突然低罵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相對安靜的活動室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站在最近角落的一個女護士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瞬,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瞬間鎖定了他。
韓子羽似乎沒察覺到,或者說他已經不在乎了。他猛地停下腳步,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空著的鐵架椅背上!
“哐當!”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在活動室裏炸響!
幾乎所有麻木的病人都被驚得哆嗦了一下,茫然地抬起頭,幾位玩家也瞬間繃緊了神經。
顧魅音和秦月幾乎是立刻看向聲音來源,心提到了嗓子眼。
聞人彧也緩緩抬起了頭,幽深的目光落在韓子羽身上,冰冷而銳利,像是在評估一場即將發生的實驗。
“0347號病人。”那個女護士臉上的“親切”笑容重新浮現,甚至比之前更加“燦爛”,但聲音卻冷得如同冰碴,“請注意你的行為。破壞公物,製造噪音,傳播負能量。這嚴重違反了院規,不利於你的康複,也影響了其他病人。”
韓子羽喘著粗氣,通紅的眼睛瞪向護士,胸口劇烈起伏,似乎還想說什麼。
但女護士根本沒有給他機會。她對著掛在領口的對講機,用那種刻板無波的語調快速說道:“活動室B區,0347號病人情緒失控,需要進行一次「特殊關懷」。請支援。”
話音剛落,活動室的門就被猛地推開!兩個身材異常高大魁梧、穿著白色護工服、臉上戴著遮住口鼻的白色口罩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他們的動作迅捷而沉默,眼神透過護目鏡,冰冷地鎖定在韓子羽身上。
“你們要幹什麼?!別過來!”韓子羽終於感到了恐懼,下意識地後退,聲音帶上了顫抖。
但那兩個護工根本不容他反抗,一左一右,如同鐵鉗般瞬間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量之大,讓韓子羽所有的掙紮都變成了徒勞。
“帶走。”女護士微笑著下令。
韓子羽被強行拖拽著向活動室外走去。他試圖蹬踹,試圖呼喊,但嘴巴立刻被一個護工用戴著手套的手捂住,隻能發出模糊的“嗚嗚”聲。他的眼睛因恐懼和憤怒而瞪得極大,裏麵充滿了絕望的求救信號,掃過活動室裏每一個熟悉的麵孔。
顧魅音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雜誌邊緣。秦月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別開了視線。
聞人彧的目光始終跟隨著被拖走的韓子羽,眼神冰冷得像是在記錄一組數據,沒有任何出手幹預的跡象。
活動室的門在韓子羽被拖出去後,“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麵走廊裏那漸漸遠去的、絕望的掙紮聲。
死寂。
活動室裏隻剩下廣播那失真的輕音樂還在不知疲倦地播放,此刻聽來卻如同送葬的哀樂。
所有病人都低下了頭,身體微微發抖,仿佛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護士們臉上的笑容依舊,仿佛剛才隻是清理了一件礙眼的垃圾。
顧魅音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這就是“特殊關懷”?第一次違反規則的代價?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活動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韓子羽回來了。
他不是被拖回來的,而是自己走回來的。腳步有些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變化。
他身上那件藍白條紋病號服換成了新的,漿洗得更加**。原本參差不齊的青茬頭發,被剃得更加幹淨整齊,甚至泛著青光。
最重要的是他的神態。
之前那股子屈辱、憤怒、焦躁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變得異常…平靜。平靜得近乎麻木。他慢慢走回自己之前常待的角落,緩緩坐下,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背挺得筆直,像一個被重新設定好的木偶。
一個護士走過去,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遞給他一杯水。
韓子羽抬起頭。
顧魅音的心猛地一沉。
韓子羽的臉上,掛上了一種極其標準的、如同用模具刻出來的…微笑。嘴角上揚的弧度,眼神放空的狀態,和王護士、女護士臉上的笑容如出一轍!隻是那笑容嵌在他年輕卻失去神采的臉上,顯得格外僵硬和詭異。
他的眼神不再有憤怒和恐懼,隻剩下一種空洞的、被強行灌輸的“平和”與“順從”。
他接過水杯,對著護士露出了一個更加“燦爛”的、標準的微笑,聲音平穩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輕快:“謝謝護士姐姐。”
護士滿意地點點頭,在夾板上記錄著什麼。
顧魅音和秦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
同化了!雖然還不徹底,還殘留著一絲不自然的僵硬,但韓子羽顯然已經被進行了某種“處理”,精神層麵被強行扭曲了!他的個人意誌正在被侵蝕!
顧魅音下意識地看向聞人彧。
聞人彧也正看著韓子羽,幽深的眼底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審視。他的目光在韓子羽那標準化的微笑和空洞的眼神上停留了幾秒,然後緩緩移開,落在了剛才那個發號施令的女護士身上,像是在分析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韓子羽端著水杯,臉上掛著那僵硬的微笑,慢慢地、主動地走到了顧魅音和秦月這桌旁邊,坐了下來。
“這裏的治療真的很有效,”他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起伏,帶著一種被灌輸的、程序化的熱情,“我感覺好多了。我們應該積極配合治療,信任醫生和護士,這樣才能早日康複。”
他看著顧魅音和秦月,那雙空洞的眼睛裏試圖擠出一點“真誠”的光,卻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你們說,對不對?”他微笑著問,那笑容像一個劣質的麵具,牢牢焊在臉上。
顧魅音感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已經變成另一個人的韓子羽,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後可能的自己。
秦月艱難地點了點頭,喉嚨發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聞人彧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站在桌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韓子羽臉上那僵硬的笑容,忽然極輕地、幾乎聽不見地笑了一聲。
那笑聲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冰冷。
韓子羽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笑聲裏的意味,依舊仰著臉,掛著那副標準化的、空洞的微笑,看著聞人彧。
聞人彧俯下身,靠近韓子羽,兩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刺穿那層微笑的麵具,直抵其下被強行壓製和扭曲的靈魂。
他用隻有桌邊幾人能聽到的、極低的氣音,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問道:
“「特殊關懷」……感覺怎麼樣?”
韓子羽臉上的笑容,在聞人彧這句直刺核心的問話下,極其細微地、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